毒林此去甚遠,信鴿飛快,一兩個時辰就能到達。可魔尊想要趕過來,快則一日多,慢則兩三日。
吩咐罷了這事,皇帝才轉向眾人,“今日既是六月十五的設宴,亦是寧世子的及冠大禮和驃騎侯的冊封禮!”
那道聖旨的事,宮裏早已經人盡皆知。
皇帝話落,便有人出言道賀,寧蠑隻以常色回應,少數厭惡者則不回應。
道賀了一番,周圍很快安靜了下來,皇帝亦是語調一轉,“寧世子之事該賀,還有另一件事,也應該慶賀!”
說著,有意無意地看了冷沐真一眼,卻不開門見山,而是緩緩道來,“禩吳太子與京兆丞千金的婚事,你們都知,因為某些原因已經取消了。太子身為一國儲君,不可能沒有正妻,思前慮後,還是打算在洛商選妃。
禩吳太子一早便到了江北,一直住在宮外的客棧。太子謙虛,說要沾一沾六月十五的喜氣,希望在寧世子及冠封侯之前,先把正妃的位置定下來。朕與淩晟皇帝有過探討,與禩吳皇帝也有過談論,一致認為,必要一個貴族嫡女,才能襯得禩吳儲君的地位!”
“皇上所言極是,臣等拜服!”眾人跟著應和。
老太君卻不屑一笑,怪不得皇帝這麽好心,突然改變主意,說什麽六月十五就行及冠大禮。
還諂媚地封侯,給人以風光無限的錯覺,實則暗藏算計!
先說要一個貴族嫡女,之後又要說什麽?是不是要說冷沐真最合適?
老太君若辯駁:沐丫頭是蠑小兒的。
皇帝就會說:如今寧世子還未及冠,尚不能成就婚姻,事事要以國家利益為重,與禩吳的聯姻是必然的!
還會說出一堆愛國、忠軍報國的例子,叫老太君臣服、由著冷沐真與禩吳太子定下婚約。
猜到了皇帝的心思,老太君自然不可能答應。
若是凡夫俗子、尋常人家,老太君倒不介意皇帝鬧一鬧,嫁去禩吳可鬧不得!
一旦答應,便是洛商、淩晟、禩吳三道聖旨一齊下來,就如一座監獄,獨獨監禁了韓魅和冷沐真。
到時別說寧蠑,就連她這個祖母,想接近都難了!
老太君很快陷入深思,寧蠑亦是一驚,皇帝果然有後招!
這便是劉霆給他出的好主意吧?
寧蠑及冠的事若一直拖著,隻怕遭人非議。與其拖著,還不如及時行了,再加上封侯,可以讓百姓正視皇帝。
至於寧蠑與冷沐真的事,隻要在寧蠑及冠前,讓冷沐真有婚約就行了。
這個婚約還不能是隨隨便便的人,必要是個大人物,最好是異國人,才能讓老太君與寧蠑棘手。
寧蠑與冷沐真暗自擔心,皇帝卻說得極為輕鬆,“經過商議,朕、淩晟皇帝、禩吳皇帝、禩吳太子都覺得沐丫頭最合適。既然如此,朕就喜上加喜,寧世子封侯的基礎上,再封沐丫頭為郡主!”
好一個喜上加喜,他確實喜了,冷沐真卻不知喜從何來。
老太君與寧蠑具是沉默,冷沐真首先耐不住氣,“就算皇上是九五之尊,地位崇高無人可及,婚姻大事,也該過問本家吧?”
這時,外頭響起一陣笑聲,並不像寧蠑、千夜冥之類的粗獷,也不似南宮墨、劉霆之流的輕浮,而是一種類似冷伯諭的魅情。
並非女子,也沒有女子的嬌柔,卻比女子更勝幾分,攝人心魂不言而喻。
笑聲不辨,眾人已知韓魅。
名字中的魅字,足顯他本有的魅色。
還沒進門,便已經吸引了諸多女子的目光,更甚者還有男子,也被他的魅色所惑。
其魅力之數,幾乎可與冷伯諭魔靈之鏡下的假麵媲美。
“婚姻大事,確實應該過問本家!”韓魅首先回答,恭敬向皇帝一禮,繼而轉向老太君,更加彬彬有禮,“先前贈送給老太君的一對龍眼夜明珠,老太君喜歡麽?”
過去多日,老太君忙得差點忘了那對寶貝。
正是韓魅第一次拜訪冷族時,獻出的寶物。
那一對夜明珠,堪稱夜明珠界的極品,老太君一眼便看中了它們!
原以為隻是普通的禮物,沒想到被當眾提起。
收了別人的禮物,自然難以開口拒絕,老太君假咳了幾聲,敷衍地恩呀幾句,並沒有切實回答。
寧蠑先是一疑,而後見老太君這個樣子,才恍然明白。送禮並非韓魅胡謅,而是確有其事!
以老太君的眼力,不可能瞧不出韓魅的居心,怎麽可能收他的禮物?
究竟是怎樣的禮物,居然叫老太君動搖?
想著,寧蠑突然有些寒心,隻是一個禮物,老太君便輕看了他與瞳靈的承諾?
自然了,他隻是這麽一想,不會誤會老太君的苦心。
現在的情況,分明是韓魅故意設計、挑釁,他豈能示弱?
隨即伸手入懷,取出丫頭先前丟棄的祥雲遮月的玉佩,亦是彬彬有禮地上前,“家傳寶物,奉與老太君之手,還望老太君笑納!”
隻要不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都認得祥雲遮月的玉佩。這不僅是燕王府的家傳寶物,更代表著香火的繼承,比寧族毒鏢更有含義。
身為寧族旁支,老太君更加明白玉佩的含義,寧蠑話音剛落,她便伸手接過,“那我就替沐丫頭收下了!”
韓魅遠在禩吳,自然不明白玉佩的含義,一臉疑惑地看著玉佩。
皇帝則是一驚,想要阻止老太君接過玉佩,奈何已經晚了,隻要無賴地裝起糊塗,“禮送完了,朕要說說沐丫頭遠嫁的事!”
接過禮物時,老太君還是滿麵春光,隻聽皇帝一言,臉色立時一沉,“皇帝眼睛沒花吧?沒認出這是祥雲遮月的紅玉麽?”
說著,故意抬高語調,像是說給皇帝聽的,卻更像是說給韓魅聽的,“祥雲遮月的玉佩,是寧族的傳家之寶,由燕王府接手,傳給每一代嫡係嫡生的兒媳!我替沐丫頭收下,意思明確,禩吳太子不會聽不懂吧?”
原來如此,韓魅微微一笑,淺棕的眸子在燭光下,亦不失一分魅色,“老太君言辭明確,本太子想不懂都。隻是寧世子尚未及冠,婚姻大事,還是等到及冠之後再細說吧!”
寧蠑亦是一笑,“堂堂禩吳太子,行得正、坐得端,朝廷上下無人不服。卻在這喜歡的女子身上,動用算計心機,實在為君子所不恥!”
說著,挑釁韓魅一眼,“本世子及冠後,自然要詳談婚姻大事。韓魅,你若真怕搶不過本世子,盡管行小人之實,本世子不屑與小人爭搶!”
韓魅被說得動搖,寧蠑又轉向皇帝,“瞳靈貴為冷族嫡女,皇上不會隨隨便便給她配一個小人吧?”
寧蠑的嘴巴,洛商上下無人能辯。不管是白是黑,到他手裏就有他的理。
這一點,皇帝最清楚,也明白韓魅此時的為難,連忙勸道,“禩吳太子不必在意,蠑小兒一向如此直爽快語,實則無心之言!”
聽了這話,寧蠑亦是沉色,“是否有心,皇上、禩吳太子,在座諸人都清楚!”
說著,走向冷沐真,當眾與她牽手,將她從座位上拉了起來,“蔓天綾、寧族毒鏢,皇上也懂其中含義吧?現下都在瞳靈手中。皇上可以說我們感情不穩,畢竟這些東西說給就給了,證明不了什麽。那寧族心經呢?這總不是一朝一夕練成的吧?”
寧族心經?!
怪不得冷沐真的功力深不可測,原來是學了寧族心經的緣故!
一掃眾人的驚異,寧蠑才繼續說道,“瞳靈的寧族心經、我體內的歸元真氣,都非一朝一夕練成。我們互為教授、以此定情,已有八年之久!”
與她一個對視,冷沐真會意點頭,“內功隻有八年,情義卻不隻八年。皇上知道,祖母的嫁妝就是寧族心經,可她並沒有學,而是將書本隨祖父入土。寧族心經,世上僅那一本書文,二十一年前入土,臣女不可能由此學習。臣女體內的寧族心經,皆為蠑之所授;而他體內的歸元真氣,則為臣女所授。歸元真氣,乃一位世外高人傳授給臣女的內功心法!”
沉寂了這麽多年的感情,以前躲躲藏藏的,深怕別人知曉,如今竟宣之於口。
若非皇帝逼迫太急,他們也不想當眾撕破臉,實在是聯姻之路不能,一旦聖旨下來,就沒有後悔藥了!
寧族心經與歸元真氣的事,皇帝聽之亦是大驚失色。不知怔了多久,皇帝突然暴怒,“大膽寧蠑、冷沐真,這麽多年竟敢欺瞞於朕!”
冷沐真首先不屑一笑,“皇上別說一絲發覺也無,臣女並非聖人,感情藏得也不深。皇上身為明君,必須一言九鼎、君無戲言吧?記得前月在雲府,皇上還答應臣女,要成全臣女與寧蠑的大事!一轉眼就忘了,這可不是明君作為!”
洛商貴族女子的婚事,一向不是自己決定的,也不是父母。而是皇帝結合自身利益,通過類似賣女的方式,決定她們的婚事。
曆年來皆是如此,幾乎沒人反抗。
沒人反抗,並不代表私底下沒有異議。
許多貴族、大臣心係寶貝兒子、掌上明珠,不滿皇帝安排的親事,早就想爆發。
如今借著冷沐真與寧蠑的一鬧,果然人人上表,直指皇帝強權!
“大小姐所言極是,婚姻大事必須過問本家!”
“九五之尊應該謹言慎行,皇上既答應了冷大小姐,何故改變主意,非要貴女遠嫁?”
“寧族、冷族原都是忠國忠君的大家族,若因兩大家族聯姻,便覬覦皇位,那皇上大可不必留著他們!若不會起異心,又是兩情相悅的美事,皇上何必拆散鴛鴦?”
“寧族征戰沙場、冷族震懾貴族,同是皇上的左右手,皇上何必叫他們兩敗俱傷?難道他們兩敗俱傷了,洛商才真正得以安寧?”
一時間,局麵僵住,原處於優勢的皇帝,一瞬被拉到了劣勢。
皇帝更是臉色一白,“你們.......你們竟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