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名岷山劍宗修行者的回答,徐憐花毫不客氣的冷笑了起來:“你怎麽證明你隻是隨意的抽取,而不是刻意的抽取?誰知道你有沒有什麽私心?”
徐憐花的這個問題極為尖銳,甚至帶著一種惡意的指責,尋常的選生恐怕有這種想法也不敢說出口,然而徐憐花的父親本身是大秦王朝的十三侯之一,他有足夠的身份和勇氣說出這樣的話來。
想著先前何山間的遭遇,場間不認識這名岷山劍宗修行者的各修行地師長心中都沁出些涼意,細看這名岷山劍宗修行者該如何回答,然而這名岷山劍宗的修行者卻絲毫不以為意,淡然道:“我自己便是證明。”
“你自己?”
徐憐花微嘲道:“怎麽證明。”
這名岷山劍宗的修行者略微抬頭說道:“因為是林隨心,我做事一直隨心隨意,從來不會被任何人左右,就連百裏素雪都左右不了我。”
這名岷山劍宗臉上依舊沒有任何明顯的感情色彩,而且說話的語氣依舊很隨意,然而當聽到他的名字,場間卻是響起了一片驚呼聲。
這驚呼聲甚至比起之前丁寧一劍擊敗周忘年的時候還要響亮數倍。
“您…”
驕傲如徐憐花也是完全呆住,他瞪大著眼睛,震撼的看著這名岷山劍宗修行者,隻說得出一個字,但是卻已自然用上了敬語。
“前麵數關出現的也都是耿刃師叔和青曜吟師叔這樣的人物,這最後的劍試事關最後的晉級,這些人怎麽會覺得林師伯是會比耿刃師叔他們普通的人物?”
看著場間那些震驚得難以複加的選生和各修行地的師長,淨琉璃有些鄙夷的輕聲嘲諷道,然而即便是她自己,看著那名岷山劍宗修行者的目光也比看著耿刃等人時要更更為尊敬一些。
“你現在應該明白我不會受人影響,更不可能因為一些外界的因素,而刻意為難你們一方?”看著說不出話來的徐憐花,那名岷山劍宗修行者平淡的說道。
徐憐花回過了神來,帶著真正的尊敬行了一禮,顫聲道:“我沒有異議。”
“想不到他便是林隨心前輩。”
獨孤白看著根本不在意徐憐花反應而隨意的低下頭去看向手中卷冊的那名修行者,忍不住輕聲說了一句,“其實這場劍會…光是看看這些傳說中的人物,便已值得。”
岷山劍宗和靈虛劍門毫無疑問是天下最強的修行宗門,這種強大不隻是因為有一兩名特別強大的修行者,而是有很多強大的修行者,甚至有很多可稱為傳奇的修行者。
在岷山劍宗的許多可稱為傳奇的修行者之中,林隨心是唯一一位甚至可以不管百裏素雪的想法的存在。
因為他是百裏素雪的師兄,而且曾是掌門師兄,是上代宗主指定的宗主繼承人,隻是因為他性情太過隨性,很快便將這宗主之位讓給了百裏素雪。
甚至於連他的修行也太過隨性,修行起來全部看心情,根本不刻意的追求境界。
所以在一些傳言之中,他本身是和元武皇帝一樣極有可能直上八境的修行者,隻是因為他不追求修行境界,所以現在這天下間才唯有元武皇帝一人修到了八境。
關於他的隨性還流傳著很多故事,因為他的隨性,所以他可以為了一個不相幹的修行者,深入荒漠追殺一群強大的盜賊千裏,甚至那些盜賊的實力還在他之上。因為他的隨性,所以他拒絕過無數權貴的邀請和要求,甚至連岷山劍宗上代宗主和現在的百裏素雪要求他出手的時候,他都曾經拒絕。
一個人的品性,不在於某一件事的表現,而在於很多事關生死的時刻的選擇的體現,所有沒有人會懷疑林隨心會屈從於某些人的意願,所有人甚至都明白,林隨心會出現在這劍會的最後階段,隻可能是因為他本身的興趣。
既然沒有任何人有異議,張儀對夏頌的這場比試自然就會開始。
“不要婆婆媽媽。”
丁寧看著張儀,明明是師弟卻像師長一樣認真交待道:“你要明白一點,麵對這樣的對手,即便你真的想殺對方,你也不可能殺得了。”
想著自己身為師兄卻還要師弟費心,張儀有些羞慚的點了點頭。
“猶豫的時候,想想薛洞主。”丁寧也點了點頭,然後又補充了這一句。
張儀呆了呆,微垂下頭。
“我知道了,小師弟。”
他低聲說了這一句,便不再多言,轉過身去。
一般隻有心情波動劇烈的時候,張儀才會習慣性的喊錯,喊丁寧為小師弟。
“張儀的婆婆媽媽來自於他太過寬厚善良。”看著張儀的背影,徐憐花轉過頭看著丁寧,毫不避諱自己看法的對著丁寧,語聲微寒的說道:“你在這時候提薛洞主,無異於逼他拚命。”
“我明白你的意思。”
丁寧看著麵容也有些寒冷的徐憐花,平靜的說道:“你是覺得他在不敵夏頌的情況下,因為我對他提薛洞主,他就不會輕易認輸,這樣有可能他會拚得連命都丟掉。你這麽在意,是因為你當他是真正的朋友,但是你不要忘記,他是我師兄。老頭現在不在了,他和沈奕是我在白羊洞最親的親人,我比你更在意他們的安危。”
“我比你更了解我師兄。”
微微頓了頓之後,丁寧轉過頭去看著已經走入場地的張儀,輕聲而認真的說道:“他絕對比你們所有人想象的要強。”
丁寧的話語裏有種難言的令人平靜的力量,徐憐花平靜下來,微微蹙著眉頭,道:“你的意思是他有可能勝得了夏頌?”
“在真正的戰鬥裏,起到決定性作用的不隻是修為,還有很多種因素,比如智慧。我師兄遠比大多數人有智慧。”丁寧點了點頭,說道。
徐憐花沉默下來。
他想到以自己的修為還在荊棘海中深受重傷,然而張儀卻帶著自己都毫發無損的走了出來,所以他覺得丁寧說的是對的。
……
屋棚的另外一端,所有的選生沒有人看好張儀。
哪怕他們看到了張儀在荊棘海中的表現,他們恐怕也會覺得張儀必敗無疑。
編製才俊冊的,必定是才識淵博,很懂得修行,眼光也極高的大修士,所以幾乎所有長陵的修行者都認可才俊冊的權威性。
張儀連才俊冊的前五十都沒有入,而夏頌卻是排名第十一。
張儀一直在白羊洞修行,白羊洞在整個長陵而言隻能算是三流宗門,所以薛忘虛展現出七境修為時,才會更加令人覺得震驚。而夏頌是知天劍場的學生,知天劍場在長陵而言隻是不如岷山劍宗和靈虛劍門這兩個超級宗門,但絕對是緊隨其後的強大修行地之一。
夏頌在去年春就已經在知天劍場天修院悟得氣機,入了四境,而張儀卻還停留在三境。
夏頌也是這麽認為的。
所以看著微垂著頭走到自己對麵的張儀,這名強大的黑衫少年微微挑眉,隻是右手放在腰側的劍柄上,便對張儀頷首為禮,道:“你出手罷。”
張儀微躬身為禮,持著始終如有烈焰在內裏燃燒的趙劍爐長劍,橫在胸前,卻是道:“夏兄先請。”
夏頌微微一怔,“你讓我先出手?”
張儀恭謹道:“夏兄方才比我多戰一場,我自然有些占優。”
聽著張儀的回答,夏頌的嘴角緩緩流露出一絲不可察覺的微嘲神色。
在他看來,從劍會開始,薛忘虛死,丁寧表現出誓不低頭的態度開始,這場劍會對於白羊洞的所有人便帶著血淋淋的意味,然而此刻張儀還是如此作態,也著實和傳聞中的一樣,太過迂腐太過溫順了點。
這樣的對手,自然便讓他油然而生輕視之心。
“既然如此,那便請了。”
他也不再推辭,右手緩緩落在微黃色的劍柄上,然後出劍。
鋥的一聲響,一道筆直的劍氣如實質般筆直往前切出,在頃刻間又分成三股,依舊筆直往前,切向張儀。
這是很尋常的三分劍式,他之所以出這樣的劍式,一是不想占張儀的便宜,二是這是極為穩妥的劍意,在他看來,在修為高於對手的情況下,他便隻需要很穩的取得勝利。
張儀抬頭。
麵對迎麵斬來的三股劍氣,他選擇往上躍出。
兩團氣浪從他的腳下衝出,他的整個人高高的躍了起來,手中灼熱的長劍也隨之往前揮出。
高空之中頓起濕意。
感受著這股濕潤的水汽味道,夏頌凝立原地未動,嘴角嘲諷的微笑卻更加明顯。
他手中的劍斜斜往上刺出,隨著他手腕的微動,一圈迷離的光幕從他的劍上散發而出。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他聽聞過張儀在梧桐落的一次出手,知道張儀在周家墨園中悟得了一招很強的劍意,會有無數鋒利的雨線從天空墜落,覆蓋範圍極廣。
然而既然是雨,那他便隻需要傘。
知天劍場中正好有一式很強的“羅天傘”劍勢。
迷離的光幕往上撐開,就像是一柄異常華麗的傘。
然而傘已備,雨卻未落。
水意在躍起的張儀身前凝聚,驟然發出淒厲的破空聲。
一條晶瑩的水流以恐怖的速度,隨著張儀的揮劍,就如一條在空中扭曲翻滾的龍,迎麵狠狠撞向夏頌。
夏頌的眼中閃現出無數震驚的意味。
他的呼吸停頓,硬生生的將劍勢下壓。
蓬的一聲巨響,斜往下的光幕和晶瑩的水流猛烈的撞擊在一起,爆開一團驚人的水花。
他的反應已經極快,但劍勢已盡。
然而張儀的劍勢卻還未盡。
便在此刻,他的頭發都如無數細蛇舞動起來,他竭力控製著自己體內的真元湧動的速度在最危險的邊緣,盡可能快的注入手中的劍身。
轟的一聲巨震毫無停歇的響起。
一團火浪從他的劍身上湧出,灼燒著無數飛散的水滴,頃刻間將這些水滴灼燒成蘊含著強大熱力的氣霧,拍至夏頌的身前。
所有觀戰選生的呼吸都已停頓。
即便是隔著很遠距離的選生都感覺到迎麵而來的熱浪。
所有人都肯定夏頌來不及應變,不可能完全脫出那股氣霧籠罩的範圍。
徐憐花也完全怔住,他也未想到張儀會有如此的變化,能夠發動如此絕厲的一擊。
“舉一能夠反三,這便是我家師兄。”丁寧平靜的凝視著那股灼熱的氣浪,卻是在此時,輕聲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