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倫•德拉諾先生,您也打算回紐約去了嗎?”發了一筆小財的史高治和洛克菲勒正在向沃倫•德拉諾告別。
“嗯,是呀,在這裏已經沒什麽事情可幹了。”沃倫•德拉諾說,“而且,隨著糧食市場的崩潰,我敢肯定,芝加哥的治安會亂起來的。有錢人,尤其是靠著這個危機占了便宜的有錢人在這個時候很容易就會成為所有人痛恨的對象。所以,留在這裏雖然還可以等糧食價格跌到最低賣入來賺一筆的可能,但也有重重的風險。我在這裏賺得夠多了,所以,我打算回去了……你們還打算在這裏等著糧食價格到底之後玩一個抄底嗎?”
史高治搖了搖頭:“我和約翰商量過了,也打算回去了。”
糧食價格的崩潰是可以預計的,但是他將要崩潰到什麽程度卻是難於預計的。雖然很多人都覺得史高治是靠著冒險投機賺到了第一桶金,但其實,他並不是一個喜歡冒險的人。金融這種東西,來錢快,虧本一樣快。而且一些非常偶發的事件也能帶來意想不到的後果。史高治自負沒有摩根那樣的天姿,他覺得,還是實實在在的產業更靠得住。
另外史高治還有很多事情要加緊處理。史高治知道,現在的糧食價格崩盤隻是一個開始。最近的十年來,美國經濟的結構性問題越來越嚴重。十多年來,美國的鐵路,瘋狂發展,建設鐵路所需要的資金,原料,幾乎全部來自歐洲。一方麵以鐵路為代表的基礎設施建設不斷擴張,一方麵美國的工業卻沒有得到同等的發展。這幾乎就意味著,整個的美國都成了歐洲傾銷工業品的市場。長期積累下來,不出問題才怪。
靠著這些年糧食市場的堅挺,依靠著出口糧食,美國才得以勉強的維持著經濟的局麵,糧食價格的崩盤,對於整個經濟體係的殺傷,幾乎是致命的。史高治知道,糧價的危機會迅速的擴大到其他部門,鐵路、礦業,然後是金融,一個都不能少,一個都跑不了。到最為嚴峻的時候,一大半的銀行甚至無法兌現儲戶的存款。
不過,危機也有一個好處,那就是,它使得那些更強的企業有機會以更為低廉的代價兼並其它的企業,也使得歐洲的資本暫時的撤出美國,讓美國本土資本獲得成長的空間。
在這個危機中,到處也都充滿了機會,史高治知道,自己必須抓住這個機會,在南北戰爭爆發前成長起來,隻有這樣,他才能在那場戰爭中搶到一塊足夠大的蛋糕。否則,即使自己看得到機會,也會因為自己的力量太弱而所得有限。就像這一次,大錢都被資本雄厚的沃倫•德拉諾賺去了,自己隻能落到一小部分而已。
和沃倫•德拉諾告別之後,史高治和洛克菲勒就直接到車站,登上了返回克裏夫蘭的火車。
習慣於節儉生活的洛克菲勒還是隻買了兩張三等車廂的票,雖然他們現在已經有了不少的錢——在那個時候,一萬美元已經是一筆巨款了——但習慣節儉的洛克菲勒仍舊覺得在享受上花太多的錢簡直是犯罪。所以,雖然史高治很想要嚐試一下那個時代的列車上的頭等車廂是什麽滋味,但卻沒能說服洛克菲勒和他一起嚐試一下這樣的‘奢侈’。甚至於,洛克菲勒還擺出了老大哥的架勢,好好地用“由簡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的道理教育了史高治一番。
兩個人上車比較早,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來的時候,車上的人還不是很多。不過,不一會兒,車廂裏的人就多了。於是車廂裏立刻滿是各種各樣的聲音。兩人買的是連號,洛克菲勒很有風度的把靠窗的那個位子讓給了史高治,自己坐在中間的位置上。
“啊,這位小兄弟,能夠和我的女兒換個座位嗎?”一個聲音響了起來。史高治和洛克菲勒抬起頭來,看到說話的是一個大約五十歲左右的大叔,在他的身邊,還站著一個大約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小姑娘穿著一身淡黃色的裙子,戴著一頂帶羽毛的帽子,長長地亞麻色的頭發披在肩膀上,一雙綠色的大眼睛一閃一閃的。
那人看洛克菲勒抬起頭來,就解釋說:“我的女兒很喜歡靠著車窗的位置。她喜歡看到外麵的風景。”
“那麽,你要和我們交換的位置在哪裏呢?”史高治問道。
“哦,就是您這排靠著過道的這個。”那個大叔說。
“好吧,那我們就換換吧。”史高治說,他對於坐不坐在窗戶旁邊並不太在乎,而且,看著那個小蘿莉還很可愛的樣子,雖然史高治並沒有加入童萌會的傾向,不過讓她坐到身邊倒也不錯。
史高治和洛克菲勒站起來給這個小蘿莉讓出了靠窗的位置。史高治正打算在小蘿莉的身邊坐下來,可這個時候,洛克菲勒卻好死不死的問了一句:“那麽,這位先生,您的位置在哪裏呢?”
“啊,我的位子就在這裏。”那個大叔指著對麵靠著過道的那個座位說。
“那要不這樣,”洛克菲勒說,“我坐到您的位置上,史高治再坐到我的位置上,而您就坐到您女兒的身邊吧。”
“啊,那真是謝謝你們了。”那個大叔朝著洛克菲勒和史高治舉了舉帽子,然後在原本應該是史高治的位置上坐了下來,史高治則坐在了那個大叔的旁邊。
嗯,旁邊的小蘿莉變成了大叔,史高治的鬱悶可想而知。他抬起眼睛瞪了一眼正在他對麵坐下來的洛克菲勒,然而,洛克菲勒這個時候卻正低著頭翻弄自己的皮包,並沒有看見史高治的抗議。
洛克菲勒從包裏翻出了一本書,認真的看了起來。洛克菲勒發現自己在經過了一段時間的工作後,對原來在商業學校裏麵學過的一些東西又有了新的理解,於是時不時的就會把原本的課本拿出來研究研究。
既然洛克菲勒看起了書,無事可幹的史高治也隻好從自己的包裏摸出了一本巴爾紮克的《幻滅》看了起來。馬克思曾經這樣評價過巴爾紮克,他說他從巴爾紮克的作品中學到的東西,比其他任何文獻資料中都更多。史高治覺得,這個評價的確是恰如其分的。在遠離巴爾紮克的時代的上輩子,史高治雖然也喜歡他的作品,但對他的作品的理解也遠沒有現在這樣具體而深刻。
過了十來分鍾,火車汽笛發出了一聲長鳴,噴出了一大股雪白的蒸汽,車廂抖動了一下,接著窗外的景物就開始慢慢地向後退去。
隨著火車的啟動,那個小蘿莉發出一聲驚喜的喊叫,把小臉緊緊地貼在車窗玻璃上,向著外麵張望。
“您的女兒這是第一次做火車吧?”車廂有點晃,畢竟,十九世紀的火車的懸掛是沒法和二十一世紀的相比的。史高治知道,在這樣的條件下看書對眼睛不太好。所以就放下了書,卻正好看到小蘿莉在大驚小怪的驚呼,就笑著對那位大叔說。
“啊,這的確是小海瑟薇第一次出遠門。”那個大叔笑著回答說,從那笑容裏,史高治能看出這位老父親對小女兒的嬌寵。
不過小蘿莉的興致總是來得快去得也快。不一會兒,窗外單調的麥田就讓小蘿莉失去了看風景的興趣,於是她立刻就把注意力轉移到車廂裏麵來了。小蘿莉伸出手,拉了拉父親的袖子。
“怎麽了?不看風景了?我的小寶貝!”
“老是麥田,一點意思都沒有。”小蘿莉說。
“嗯,那你靠在座位上睡睡吧。”父親說。
“才不呢!我要你給我講故事!就講你在和那些墨西哥人打仗時候的故事。”小蘿莉抱住父親的手,搖晃了起來。
“海瑟薇,你是個女孩子,為什麽總要聽打仗的故事呢?我給你講格林童話不好嗎?”
“才不要呢,童話都是騙小孩子的,我又不是小孩子!”小蘿莉撅起了小嘴,一副不滿意的樣子。接著她擺出自以為最為凶狠的神氣,對著父親說,“你不給我講,我就把你的胡子全拔掉!”
“好的,好的,我給你講。嗯,有一天,我和格蘭特中尉——嗯,就是上次你見過的那個矮個子叔叔。”
“我知道,格蘭特叔叔是個酒鬼!爸爸說過的。”小蘿莉插嘴說。
“啊,是的,就是那個矮個子叔叔。不過爸爸告訴你,以後你再見到格蘭特叔叔的時候,可千萬不要再叫他矮叔叔了……嗯,我和他一起帶著一隊騎兵出去巡邏,你格蘭特叔叔的馬術在整個團都是最好的,所以他在前麵打頭陣,我們從軍營出來,沿著河流,向著南邊走了大概7-8公裏……”
“格蘭特?矮個子?騎兵?他說的該不是後來南北戰爭中,北軍的總指揮格蘭特將軍吧?內戰近在眉睫了,如果能和格蘭特將軍搭上關係,倒是個不錯的選擇。”史高治一邊聽著那個大叔講故事,一邊這樣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