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已經是初秋的時節了,除了月季花,大多數的花都已經開過了。但是相比春天,英國郊野裏的色彩卻並不顯得單調。一些高大的喬木,比如樺樹呀,還有楊樹呀什麽,它們原本寬大的墨綠色的葉片已經被鑲上了一道金邊,不過葉子的主體還是綠色的,而且也沒有向深秋時那樣幹枯蜷曲起來,依然可以隨著清風,在枝頭輕輕的搖曳著,就像是一位穿著帶金色蕾絲邊的綠裙子的小姑娘正在翩翩起舞。而在森林旁邊的草地上,那些在夏天裏長得自在而繁盛的野草,也開始出現了一些變化。有些野草已經開始變黃,而有些則依舊翠綠。這些淡黃色和翠綠色斑駁的錯雜在一起,就像是花紋精美的波斯地毯。
卡羅爾騎在一匹棗紅色的英國純血馬上,在後世,這類東西的價格可以說高得離譜,到了二十一世紀,像這樣的一匹血統純正,形態優美的英國純血馬,價值可能高達上千萬美元。而養護它的費用每年都高達十餘萬甚至數十萬美元,遠比任何一種豪華汽車都來得高大上。在二十一世紀,如果你告訴別人,你有一輛寶馬車,人家的第一反應肯定就是:有錢人!某些姑娘甚至會向你表示,她願意在你的車的後座裏哭。如果你有一輛羅爾斯•羅伊斯,啊,那你就不是一般的有錢人了,可以叫做大款了。而如果你家裏養著一匹“愛爾蘭舞蹈家”的後裔,哇,那你絕對是大富豪。當然,你如果把它牽出來到大街上釣馬子,效果多半遠遠不如一輛價格還不夠它的一年的養護費的寶馬車,而且也會被和你同一個層次的人笑話你暴殄天物。因為哪怕是這東西的一隻蹄子,也比在大街上的那些女人值錢多了。
在十九世紀,擁有純血馬一樣是大富豪的標誌。像卡羅爾胯下的那樣健壯優美的純血馬,同樣價值不菲。這匹馬是史高治為卡羅爾買下的,當時一向節儉的卡羅爾聽到這匹馬驚人的價格,差點沒暈過去。不過史高治告訴他,這些投入都是必須的,要是沒有這些外在的奢侈品的烘托,怎麽能表現出大土豪的氣勢,又怎麽能讓那些長著一雙勢利眼的歐洲佬屁顛屁顛的跟在後麵求著和你交朋友呢?
如今,在卡羅爾的旁邊,就有不少的人帶著又是羨慕又是嫉恨的目光盯著他這個美國土豪和他胯下的寶馬。一些男人還在小聲的嘀咕著,指責卡羅爾騎馬的姿勢不夠優美,完全配不上他的那匹駿馬。(卡羅爾曾經跟著羅布森認真的學過一段時間的騎術,但是他學習的騎術和歐洲的貴族們的騎術的區別卻相當大,羅布森教他的是遊騎兵們的騎術,而不是那些貴族們的優雅的騎術)而一些少女們則一邊漫不經心的聽著身邊的某個小夥子用酸溜溜的口氣評論著卡羅爾的騎術,一邊不時地將好奇的、羨慕的眼光投向這個“一點氣質都沒有的暴發戶”。有些女孩子還會合一起坐在敞篷馬車上的女伴們小聲的討論著:
“聽說他的家族的財產已經超過了七百萬英鎊,而且還在飛速增長。”
“我的一位長輩說,用不了兩年,他們家的財富就會超過兩千萬呢。”
“兩千萬,是英鎊嗎?天呀!不過這是他的家族的錢吧,他自己能支配多少呢?”
“艾米莉,我聽說他的家族在他這一代,才兩個人而已……而且,他還是整個歐洲的生意的主管,據說每年在他手裏收進去的財富就超過百萬英鎊。”
“天呀!他們家是開金礦的嗎……”
而她們投向卡羅爾的目光則更為熱烈,就像他是用十足真金雕刻而成的一樣。事實上從古代到現代,乃至到相當遙遠的未來,女人們挑選婚姻對象的標準其實並沒有太多的改變。
同樣坐在敞篷馬車上的凱瑟琳自然也聽到了這些議論,她不禁微微的皺起了她那細細的眉毛。
“你們這些女人呀!一心隻盯著人家的錢袋,難道你們就不感到羞愧嗎?”凱瑟琳這樣想著,心中也對這些很小就和自己認識了的閨蜜們產生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敵意。
“凱瑟琳,聽說你的叔叔和那位麥克唐納先生是好朋友?”開口的是坐在她對麵的安妮。
望著安妮那熱切的目光,凱瑟琳卻不覺有些煩躁。不過她仍然壓製住不快,努力的維持著臉上的笑容,慢慢地回答說:“我不知道她和我叔叔算不算朋友,因為他們交往雖然多,但他們的交往大部分時候都是為了生意的事情而爭執。每次爭執過後,叔叔往往會非常生氣的說:‘這個粗野的美國吝嗇鬼!’”
“麥克唐納先生是個吝嗇鬼?”坐在一旁的尼娜驚訝的說,“可是你看看他的那匹馬,一個吝嗇鬼會願意買這樣的一匹馬?”
“那匹馬是他的弟弟,史高治•麥克唐納先生托我的叔叔幫他買的。據說,這位麥克唐納先生在知道這匹馬的價格之後,差點就讓人把它牽到市場上去賣了,隻是他拗不過他的兄弟——嗯,在他家裏,真正最有權力的是他的兄弟史高治•麥克唐納先生……”不知道為什麽,凱瑟琳開始半真半假的編排起了卡羅爾。
“啊,一個年輕人,要是真的是個吝嗇鬼,那就太沒意思了。”有人半真半假的說。
“就是呀,賺那麽多錢,卻舍不得花,這真是……”
“一天到晚一門心思的賺錢不花,那有什麽意思呀。”
從古到今,女人們對於太過吝嗇,太沒有情調,太不願意為女人花錢的男人的感覺總是要差一些的,比如說如果要在情婦無數,生活荒淫的路易十四和大部分時間都在外麵砍人基本不回家,甚至把首都都賣了換出去砍人的軍費的獅心王相比,前者絕對比後者受女性歡迎。
用一句簡簡單單的話就輕輕鬆鬆的降低了可能的敵人的士氣,這讓凱瑟琳不覺有些自傲。不過她知道,她的那些閨蜜們未必真的會輕易相信她所說的一切。所以,嗯,她最好還要創造一個機會,讓那些姑娘們親眼見識一下美國佬的粗野和吝嗇。
這個時候,車隊已經拐上了一條直通向森林深處的小路。一開始小路的兩旁都是些樺樹、楊樹之類的落葉喬木,漸漸地被更為高大的歐洲落葉鬆和冷杉所替代。溫帶的森林相對稀疏,陽光透過翠綠的冷杉或是已經微黃的歐洲落葉鬆的枝條間的空隙,在地麵上灑下斑駁的光影。有時候,還可以看見灰色的大鬆鼠,拖著毛茸茸的粗尾巴,從這個樹枝跑到那根樹枝到處尋覓鬆果。道路上也開散落著一些枯枝敗葉,馬車的速度放慢了,慢得和一般人的步行速度差不太多了。
卡羅爾從那匹純血馬上跳了下來,牽著馬跟著姑娘們的馬車步行著。
“麥克唐納先生!”凱瑟琳突然轉過頭朝著卡羅爾喊道。
卡羅爾牽著馬快走了兩步,趕上了馬車。
“凱瑟琳小姐,您找我有事嗎?”卡羅爾仰著頭,望著那個眼睛裏總是閃著讓人琢磨不定的光芒的姑娘。
“您為什麽不騎著馬,而要牽著馬步行呢?”凱瑟琳微笑著問,眼光一閃一閃的。
“哦,反正現在馬車走得慢,我步行也能跟得上。這匹馬太昂貴了,我可不想把它累壞了。”卡羅爾老老實實的回答說。
聽到這個回答,凱瑟琳的嘴角浮現出一絲意味深長的微笑,然後她用黃鶯一樣的聲音回答說:“麥克唐納先生,您可真是個有愛心的人。”然後她回過頭,望著其他的幾個姑娘,調皮的擠了擠眼睛。
那幾個姑娘的臉上幾乎都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坐在凱瑟琳正對麵的那個安妮更是低下頭來啐了一口,小聲的說:“還真是個吝嗇鬼!”
這個時候小路向左邊一拐,一個綠草覆蓋的空闊的穀地出現在大家的眼前。在寬闊平坦的穀地中央,一條小溪從這裏緩緩地流過,將穀地分成了兩半。在小溪邊,有一棟古舊的兩層的別墅。這座用黑色的玄武岩砌成的別墅顯然已經很有些年月了,屋頂上長滿了厚厚的青苔,粗糙的玄武岩的牆壁上也爬滿了常青藤。或黃或綠的葉片在微風中輕輕的搖曳著。
“麥克唐納先生!”凱瑟琳扭過頭,對著跟在後麵,這低著頭走著的卡羅爾叫道,“我們就要到了。”
“啊,謝謝您,凱瑟琳小姐。”卡羅爾抬起頭來,一路步行而來,又讓他頗有些心疼他的新馬靴。
“那座房子就是嗎?”卡羅爾問。
“是的,那是達西爵士在鄉間的一個安樂窩。”凱瑟琳笑了笑,對卡羅爾說,“你覺得那棟房子漂亮嗎?”
卡羅爾認真的望了望那座幾乎被常青藤和苔蘚包裹住了的別墅,搖了搖頭,說:“不,我不太喜歡那樣的一棟房子,它太容易讓人想到那些鬼怪傳說中鬧鬼的古堡了。我喜歡更明亮一些的東西。也許達西爵士應該找人來把它整理一下。”
“鬼怪故事裏的古堡。哈哈,麥克唐納先生您也看過這類書?嗯,以前我奶奶還在的時候最喜歡和我講這些了。”凱瑟琳淺淺的笑著。
“真是個沒品味的美國土包子!”對麵的安妮輕聲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