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史高治聽到有人問他“你聽說過興中會嗎?”那麽惡趣味爆發的史高治說不定就會反問一句:“你聽說過安利嗎?”不過陳八尺可真的沒聽說過安利,所以自然也不會冒出這樣的一句出來,甚至他也沒有聽說過什麽“興中會”,不過聽到個“會”字,他自然的就想起了諸如“三合會”“哥老會”“小刀會”之類的東西。於是他隨口敷衍道:“我不清楚,對於江湖幫派之類的玩意兒我不是很熟。”
“我們不是江湖幫派。”聽到陳八尺將“興中會”當成了江湖幫派,李重光顯然很不服氣,臉都微微的有點泛紅,“我們興中會是要驅逐韃虜,振興中國,建立合眾政府的組織,不是江湖幫派。”
“啊,不就是反清複明嗎?”陳八尺在心裏這樣想著,不過已經老於世故了的他並沒有說出來。
李重光繼續向陳八尺介紹他們的興中會,那個架勢,倒真的有幾分安利的味道。從他的描述裏,陳八尺對於“興中會”的情況大致上也有了個了解。
聽李重光的說法,這個興中會是由一位孫先生牽頭建立起來的革命組織,是在檀香山成立的,如今在香港也建立起了一個香港興中會總會,打算發動革命,推翻滿清政府。
“支持革命”,尤其是支持“殖民地人民反抗帝.國.主.義的壓迫的革命”,是黑水公司常見的業務之一,所以在聽到了“發動革命”這個字眼之後,陳八尺的興趣倒是立刻上來了。
“不知貴會如今已經有多少會員,多少人槍了,可需要購買武器裝備,接受軍事訓練。”陳八尺立刻說,“小兄弟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退休前在黑水公司幹,現在我在麥克唐納步兵武器和黑水保安公司都有朋友。要是需要武器,需要人員培訓方麵的服務,都可以來找我。你可能不知道,我們黑水最擅長的就是教人家造反了。比如巴拿馬,要是沒有我們,他們絕對沒法獨立出來,再比如古巴,雖然它還在西班牙人的殖民統治之下,但是古巴西部的人民已經在相當程度上獲得了高度自治的權利。而他們能有這樣的局麵,和他們在武裝抵抗西班牙統治的鬥爭中獲得的勝利是密不可分的,而他們的勝利和我們為他們提供的武器以及訓練是密不可分的。所以,要想造反,找我們絕對沒錯。包教包會,一條龍服務。”
“陳先生,我們的確在做革命的準備。我想,槍支武器什麽的那是一定需要的。不過具體需要多少,還有是不是需要你們公司的而服務,這我可就不清楚了。”李重光說,“陳先生如果你在香港還要再待幾天的話,我可以引陳先生去和孫先生他們談談。”
“我的確還要再香港再呆幾天,一直到下個星期三,然後坐‘仙後座’號回北美。船票早就定好了。如果你上麵的那些人有興趣,而且有空,我可以去和他們談談。我住的地方,你是知道的。”陳八尺回答說。
……
回到香港後的第二天上午,陳八尺剛剛吃過了早飯,正坐在靠窗的搖椅上麵看報紙,就有酒店的侍者過來告知他:
“陳先生,外麵有一位李先生和一位孫先生來拜訪您。”
“啊,請他們進來吧。”陳八尺說。
不一會兒,李重光就領著一位穿著白色的西裝,帶著一頂白色的盔式帽的看起來大概有五英尺半(一米六八左右)左右的看起來大概三十歲上下的人走了進來。
五英尺半的身高在美國算是偏矮了,不過在那個時代的中國,因為營養方麵的原因,大部分的人普遍身高偏低,尤其是中國南方,這人這樣的一個身高,其實還算是偏高一點的呢。
“陳先生,您好。這就是我向您提起過的孫先生。”李重光首先向陳八尺介紹起他身後的那個人,然後又轉過身向那人介紹陳八尺,“孫先生,這位就是陳先生。”
那位孫先生摘下帽子,露出沒有辮子,剪得很短的頭發。他走上前來,向陳八尺伸出手:“鄙人孫文,幸會。”
“幸會,幸會。孫先生這裏坐。”陳八尺也伸出手和孫先生握了一下,然後將他讓到了旁邊的藤椅上。如果是史高治,興許會對孫文這個名字有點反應,當然,反應不會很大。而陳八尺並不是穿越者,對於中華民國的國父,革命的先行者什麽的一無所知,而且孫先生也沒有那種傳說中的,虎軀一震,八方來拜的光環,陳八尺自然不會有什麽特別的感覺。在他的眼裏,這位孫文先生也就是一個能讓他略帶好感的(因為他對滿清一直保持著滿滿的惡意)客戶而已。
“我聽說陳先生當年也反過清,說起來也是我們的前輩了。”孫先生首先開口了。
“當年我跟著天王東王造反,鬧得雖然熱鬧,但要說實話,我到了美國之後,見了些世麵,才知道我們那時候造反的水平還真不算高。老實說,滿清早就爛透了,要是我們當初少犯些錯,現在大家恐怕早就不留辮子了。”既然有意要和興中會做成這筆買賣,陳八尺當然也就毫不掩飾自己對滿清的鄙視和仇恨。
“不錯,滿清政府喪權辱國,禍國殃民,早就該被推翻了。先生你看,滿清以如此大國,頻頻被西方列強欺淩也就罷了,近來和日本這樣的小國交戰,竟然也一敗塗地,前不久,清廷與日本議和,又是屈膝投降,割地賠款……如此賣國政府,豈能不推翻不打到?”孫先生首先例數起了滿清的喪權辱國的罪過,接著又聲討起滿清的民族政策。
“先生在國外多年,自然知道民族國家的理念。而今滿清非我族類,其實質不過和洋人一樣,都是視我中華為殖民地,以我中華之膏脂,奉養那些百無一用的八旗子弟。所以滿清政府一旦遇到外敵,總不敢認真抵抗,因為八旗子弟早就沒用了,若要抵抗就要用漢人,用漢人就擔心漢人有了兵權可以推翻他們,故而滿清治國之時,第一要務並不是努力使國家富強,而是壓製漢人。我聽說甲午一戰之前,李中堂屢屢上書,言及海軍軍備不足,船艦老化,火炮落後,實力已遠遠不及日本。但滿清朝廷為了遏製漢人,卻故意挪用海軍軍費另作他用。我聽人說,滿清貴族私下常言,漢人興滿人亡。故寧可國家衰微,為列強魚肉,也不肯讓我等漢人有一展本領的餘地。我中國漢人,數十倍與滿人,為我中國人民之主體,豈有主體受壓迫至此而國家反能興盛之理?我觀西人之政,可謂人能盡其才,地能盡其利,物能盡其用,貨能暢其流——此四事者,富強之大經,治國之大本也。但在中國,不推翻滿清就不能如此。如此下去,亡國滅種,如北美之印第安人,南美之瑪雅人之命運不遠。真要如此,將來我等死了,又有何麵目去見列祖列宗……”
“孫先生,滿清是王八蛋,這些你不說,我也知道。隻是不知道孫先生打算如何推翻滿清。”陳八尺說。如果是早幾年,陳八尺估計還真有那麽一點點可能會被孫先生的這些話打動,說不定就會加入到孫先生的興中會裏去鬧革命。不過如今卻不同了,一來,陳八尺也老了,身手雖然也還不錯,但是比起以前來還是大大的不如了。二來,江湖越老膽子越小,想的也就越多。有了這麽多年的見識和曆練之後,陳八尺也知道,很多時候,嘴上說的天花亂墜的沒什麽用,關鍵還是要看他們怎麽做。
“首先自然是宣傳革命,喚起民眾……”孫先生開始向陳八尺講起他打算如何革命。
“孫先生,我想問一下,如今興中會有多少人手。當然如果不方便的話,那就算了。另外,造反這種事情可是很花錢的,不知道孫先生的興中會的經費如何保證。”陳八尺問道,如今這兩個問題才是他最為關心的問題。
“如今組織還處於初創階段,人數不算多。不過滿清倒行逆施,實在是在為淵驅魚,相信用不了多久,革命隊伍就會迅速的擴大。至於經費,目前還主要以我會誌士募捐為主。”孫先生回答說。
“什麽樣的人可以加入到興中會來。興中會又有怎樣的紀律呢?”陳八尺繼續問道。
“隻要讚同民族革命,支持推翻滿清,建立合眾政府的人都可以加入我們……”孫先生還以為陳八尺被他打動了,趕忙又講了起來。
但是和孫先生想的並不一樣,陳八尺並沒有被他描畫出來的藍圖打動,相反,他卻聽出了很多很不好的東西。後來陳八尺在給自己的朋友的信件中,對孫先生首創的這個“興中會”,做出了這樣的評價:
“這個興中會乃是一個怪胎,它做著最為危險的事情——造反,組織卻鬆散得像一個打馬球的俱樂部,甚至於還不如打馬球的俱樂部呢,你知道打馬球的俱樂部還有個資金的門檻呢。對於宣傳,他們過於樂觀,幾乎近於是在想當然,他們手中現在當然沒有像‘美聯社’這樣的,能廣泛影響輿論的工具,甚至於他們也沒想到要建立類似這樣的東西。當然更為重要的是,他們宣傳的都是所謂的‘大道理’他們似乎真的相信,世界上真的會有那麽多人願意為了‘大道理’而冒著殺頭的危險。而在真正關鍵的地方,也就是革命到底能給普通然帶來哪些切實的,立刻就能得到的好處這一方麵,他們卻幾乎一點都沒有提及,這不是偶然,而是因為他們的革命似乎真的不能帶來這些立刻的變化。所以我覺得,他們到時候的革命大概也就頂多類似於‘小刀會’之類的起事,還遠遠比不上當年的天王和東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