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安娜平靜地看著眼前的獸人:他們一起經曆很多事情,就像他不會放棄追求一樣,她也不會放棄自己的追求。
你已經去追尋薩滿大道,而我,依然要保護我的子民。
大法師很快就找到了切入口。
“凡事皆有代價,古伊爾。”她說,“你的知識和技能是花了代價的。當你不在的時候,你丟下不管的獸人造成了很多破壞。既然我已經聽說了在奧格瑞瑪和灰穀發生的事情,想必你也一樣!”
大地之環的領袖那一直以來寧靜安詳的表情開始變得憂慮起來,“當然,我聽說了。”
“而你,選擇袖手旁觀?”
“我選擇了另一條道路。”古伊爾說,“你已經看到了這條道路的結果。一個威脅——”
“古伊爾,我聽說過了,但這項任務已經結束了。加爾魯什正在聯盟和部落之間製造摩擦——在他挑事之前本來不存在的摩擦。如果你不願公開損害他的威信我也能夠理解。但是——或許你我能夠攜手合作。我們可以召開一場峰會什麽的。讓貝恩也加入進來。我知道他對加爾魯什的目標不感興趣。我還可以跟瓦裏安談談。近來他比以前好說話多了。所有人都尊敬你,即便在聯盟也是一樣,古伊爾。你以自己的行為贏得了尊重。而加爾魯什的行為隻得到了懷疑和厭恨。”
她指著自己的鬥篷,先前古伊爾曾用風吹動著它將她送上海岸。“身為薩滿你有控製風的能力。但現在戰爭的風潮已經吹響,要是我們現在不去阻止加爾魯什的話,許多無辜的生命都會為我們的猶豫付出代價。”
“我知道加爾魯什做了些什麽,”古伊爾說道,“但我也知道聯盟做了些什麽。沒錯,是有無辜者。但即便是你也不能把目前的緊張局勢全都歸罪於加爾魯什。並非所有的攻擊都是由部落首先發起的。我也沒看出聯盟有更為努力地尋求和平的跡象。”
他的聲音依然平靜,但卻帶著幾分警告的含義。吉安娜有些畏縮——並非因為他的語氣,而是因為他說出了實情。“我知道,”她沉重地說道,垂頭喪氣地坐到一塊從泥土中聳起的岩石上。“很多時候我覺得自己簡直是在跟聾子說話。唯一一個真心想要締造最終和平的人是安度因•烏瑞恩——而他才隻有十四歲。”
“對關心世界時勢來說不小了。”
“但對實際做點什麽來說還是太小。”吉安娜說道。“我簡直就像是在一灘爛泥中掙紮,希望有人能聽到我的聲音就好,更不指望他們能聽進去了。如……如果對方根本不講道理,為了一個切實的目標去做外交工作實在太難了。我感覺自己就像是一隻在田野裏呱噪的烏鴉,簡直懷疑這是不是在浪費生命。”
她對自己言辭間的坦率和消沉感到吃驚。這是從何說起的?吉安娜意識到自己實際上根本沒有對象去傾訴,去表達對未來的懷疑。安度因視她為榜樣,因此她不能向他解釋自己時常感到的動搖。瓦裏安和其他聯盟領袖——他們中的大部分人——則完全和她站在對立麵上。隻有薩爾——古伊爾——好像能夠理解她,盡管他現在否認了指派加爾魯什擔任大酋長所付出的代價。
吉安娜低頭注視著自己的雙手,不假思索地脫口說道。“世界的變化太大了,古伊爾。一切都變了。所有人都變了。”
“所有人和所有事確實都變了,吉安娜。”古伊爾輕聲說道。“成長是萬物的天性,由是而非。種子成為大樹,開花結果,然後——”
“這我知道。”吉安娜厲聲說道。“但你知道什麽不曾變化嗎?仇恨。仇恨和權欲。人們產生了一個喜歡的想法或是計劃,於是就全力以赴,絕不放手。即使這與他們的實際需要衝突,他們也看不清眼前的正確方向。而講道理、說和平,根本就一點用都沒有。”
古伊爾眉頭一挑。“或許你說得對。”他含糊地說道。“我們都必須為自己選擇方向。或許你應該專注於做點別的事情。”
她震驚地看著他。“這個世界已經四分五裂。而你真的認為我應該不再阻止它的居民們自相殘殺?”
吉安娜頓了頓,又補充說道,“就像你所做的那樣。”這不公平。古伊爾鮮有閑暇的時候。他確實為神佑大陸做了很多事情,但是……這麽說很是小氣,但她覺得是他辜負了自己。吉安娜拉緊舊鬥篷裹著自己,同時意識到這是一個戒備的姿態。她歎了口氣,小心翼翼地放鬆肩膀。古伊爾沉默地陪著她坐在石塊上。
“你必須去做你自認為最正確的事情,吉安娜。”古伊爾目視著遠方幽幽說道,一陣微風拂動著他束成小辮的胡須。“我無法告訴你那究竟是什麽,否則我就和那些在你看來令人懊惱的人一個樣了。”
他說的對。曾幾何時,吉安娜輕易就能辨明當前情況下的最佳選擇。哪怕需要做出一個艱難的決定,比如當她自己的父親和部落交戰的時候,她沒有與他站在同一陣線。又比如當阿爾薩斯鼓動手下進行被後世稱作“斯坦索姆的抉擇”的事件時,她轉身棄他而去。但是現在——
“這根本沒法確定啊,古伊爾。我想這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還要難。”
他點了點頭。“確實如此。”
她扭過頭探詢地看著他。他變了,變的不止一個方麵。不隻是服裝、姓名,或者是行為,還有——
“那麽”,她說,“我們上次見麵是在一個歡慶的場合。你和阿格拉的小日子過得怎麽樣?”
他的碧藍眼眸中透出暖意。“真的很好。”他說道,“我很榮幸她接受了我。”
“我想你也以她為榮,”吉安娜說道。“跟我說說她的事。我還真沒怎麽和她聊過。”
古伊爾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好像想知道她希望了解些什麽,然後微微聳一聳肩。
“當然,她是一位瑪格漢獸人,在德拉諾出生和成長。因此她的皮膚是棕色的,她和她的部眾從未受到過任何方式的魔血汙染。對她來說,神佑大陸是個新的世界,但她深切地愛著它。她和我一樣也是個薩滿,並且全心全意地治愈著這個世界。還有,”他輕聲補充道。“治愈著我。”
“那你……需要治愈係嗎?”吉安娜問道。
“我們誰都需要,不管自己是否清楚這一點。”古伊爾回答。“哪怕我們的身體沒有受到創傷,光是簡單的生活就會讓我們心倦神傷。一位能與我們相知相伴的愛侶——那真的是天賜之禮,吉安娜•普勞德摩爾。這是一件恒久彌新的禮物,一件需要小心嗬護的禮物。這件禮物讓我感到完整無憾——讓我能夠理解自己在世上的目標和地位。”
他伸出一隻綠色的大手溫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祝願你也能獲得這樣的禮物、這樣的感受,我親愛的朋友。那時我將看到你常展笑顏、生活美滿、目標明確。”
“我的生活很美滿,我也知道自己的目標。”
他咧齒一笑。“如我所說,隻有你自己才知道什麽是對的。但我可以確定地說:不管你身在何處,不管你將去何方,至少我覺得有位人生佳侶常伴左右是要甜美許多。”
吉安娜略帶淒苦地想起了凱爾薩斯•逐日者和阿爾薩斯•米奈希爾。這兩人都曾經開朗而英俊,這兩人都曾深愛著她。其中一位她報以尊敬和欽佩;另一位則還以熱戀。但這兩人都墮落在黑暗力量的召喚之下,屈從於自己的性格弱點。
她不由苦笑起來。
“在選擇人生伴侶的方麵,我覺得自己一點都不聰明。”她強壓心中的沮喪、痛苦和迷茫,伸出自己白皙的小手與他相握。“選擇朋友的時候倒要好上許多。”
兩人默默無言,對坐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