瀾歌與天帝寒暄幾句,說的都是一些賀詞敬語,而天帝看瀾歌的同時神情也會不自覺的看向滄嵐,不過在瀾歌眼裏,卻絲毫沒有滄嵐的影子,放佛他根本就不認識滄嵐此人。
而跟隨瀾歌一起來的那人,乃是風神族上神風羽之子風少靈,風羽風朗是現今風神族兩位當家上神,其原本是親兄弟,除了風朗風羽以外,還有一位風神族上神風然,三人同為風神族長老。因為這二人其中一人風羽正在閉關修煉,風朗又要忙於大阿山事物,所以便派了其子風少月前來。
至於風少靈則是一直居住在長留山,因為其與瀾歌關係甚好,所以這次也就隨著瀾歌一起來了。風然上神則在一千五百年前退隱三界,遠離紅塵隱居在了大阿山,這一千五百年來,還從未見他出現過。
風少月見著風少靈也是微微有些驚訝,隨後對著身旁慕雲說了些什麽,那慕雲便上前請走了風少靈,隨後風少月也跟著出了去,離開之時,那風少月仍不忘再次看了滄嵐一眼。
瀾歌與天帝他們二人說著什麽,滄嵐並未聽進耳裏,隻是定定的看著那個背對著自己的男子,眼裏盛滿哀傷悲痛。
滄嵐曾聽瀾歌說過,他此生最感激之人,是白帝少昊。最尊敬之人,便是天帝。以往隻是知道,卻從未見過,但今日望著他對天帝那百般謙遜,唯命是從,才知道自己在他麵前是個多麽無足輕重之人。
愈是想此,滄嵐心便愈加難受,天帝與瀾歌愈加親切,她的心也就被割得更加難受,許是感覺到身旁星昴與江凝那探索的目光,滄嵐隻好垂眸實在不忍再看。
星昴在滄嵐身旁,對她的一舉一動皆是看在眼裏,心中雖然難以明白這究竟是為什麽,但臉上卻依舊淡然無波。畢竟,這並非他想管並且可以管的。
此時眾仙家都是麵露喜色,隻因那瀾歌身份之尊貴,旁人不得不對其心生敬意。身為天帝之子最為器重的人,天界新貴,論其身份,有誰敢不敬?自少昊沉睡之後,白帝宮便是由瀾歌打理,並且成為各路仙宮最為傑出的一處,叱吒仙凡兩界,洪荒百族,就連當初少昊,也未曾做到這般成就。
天帝嗬嗬一笑,麵貌詳和,看著瀾歌緩緩說道,“瀾歌,這兩位便是離恨天星昴與滄嵐兩位宮主,你且去見見。”
“哦?”瀾歌微愣,卻依然順著天帝目光看向滄嵐與星昴,四目相對,滄嵐卻覺得眼前之人,是如此陌生。
滄嵐凝眸而望,那是怎樣的眼神,期待,絕望,怨恨,交織在一起的眸子,就以這樣的目光靜靜的看著瀾歌。心想他此刻該會以何種身份與自己相認,說是故人,還是委身畢恭畢敬尊稱一聲滄嵐尊上。
可似乎,都錯了。
瀾歌慢步走向滄嵐,白衣勝雪,如梨花般飄落至她跟前。同樣白衣若素,同樣傾城絕世,這般模樣的兩個人站在一起,是有多般配,可誰又知道這二人所經曆過的曾經。滄嵐努力讓自己平靜,等待著他的一聲稱喚,隻因這一句,決定了二人此後在彼此麵前,永恒的身份。
修長挺拔的身姿,瀾歌一手負於腰後,腰間白玉晶瑩,青絲散落雙肩,濃眉星目,鼻梁英挺,薄唇微張,輪廓分明的五官無一不是人間絕世。目光如潭幽深而迷離,見滄嵐竟是溫潤一笑,緩緩垂首道了句,“長留山瀾歌,見過兩位尊上。
瀾歌那溫柔而又疏遠的語氣,讓滄嵐的心如同被刀刺入一般,眉頭再次斂緊三分,眼眸輕顫,心中隻想著瀾歌當著這般絕情麽?看著眼前這個讓自己痛苦一千年的男子,那聲“尊上”竟是如此悲哀。
“瀾歌公子客氣了。”滄嵐輕笑回到,雖然這輕輕一笑仿若隔世,讓在場諸多人癡迷沉醉,但在星昴與江凝眼裏,那卻是一種諷刺。再不願見瀾歌那陌生的模樣,滄嵐瞥開目光,望向殿外,若是不見能讓自己好些,她寧可視線中沒有他的身影。
瀾歌倒也沒說什麽,而是又看向星昴與江凝二人,星昴負手而立,神色漠然,更未言語,一旁江凝見著瀾歌,二人相視一笑,顯然是故交了。
天帝對此似頗為滿意,麵向殿前數百仙家頷首微微笑道,“諸位仙家不遠萬裏來為朕賀壽,朕深感於心,今日天界之門大開,諸君可隨意參觀天界風光,玉露瓊漿,美食佳肴,大家皆可不必拘謹,隨意便好。”
聽聞天帝此言,殿上眾仙家不禁麵露喜色,齊齊稱拜。天界規矩一向嚴格,今日天帝說了隨意,想必亦是遂了眾仙家的意,讓大家可以好好玩樂一天。天帝又麵向瀾歌,“二位宮主難得下界一趟,瀾歌就遲些回長留山,在天界陪同二位宮主遊玩,如何?”
滄嵐愕然,抬頭看向天帝,心中猜測天帝用意,一道紅色身影瞬間遮攔住了視線。
正當滄嵐不解他為何如此時,卻聞星昴說道,“多謝天帝好意,也正好我二人對天界美景頗為喜愛,所以,就不推卻了。”說著,還不望回頭看滄嵐一眼,微微勾起唇角,眼裏盡是一副試探模樣,仿佛要將適才所看到的一切弄個明白。須臾,星昴才回首看向瀾歌,嘴角牽扯一抹優雅的微笑,“有勞瀾歌公子了。”
滄嵐怔怔盯著眼前這個高傲冷漠之人,實不知他心中又在想著什麽,當真是希望瀾歌陪同玩賞麽?可在滄嵐心裏,隻覺得誰都可能有這興致,唯獨他星昴不會。再看向瀾歌,他卻是笑著點頭應允了。見此,滄嵐黯然垂下眼眸,心知該來的,終究是躲不過。
待宴會結束之時,已經不知過了多久,歌舞笙簫,笑語歡聲終是停下了。礙於天帝之麵,滄嵐隻好隨著瀾歌一同遊走在天界各處,江凝與他二人本又相識,便也一同去了。一路上滄嵐並未有多少言語,走在他三人身後,前麵那二白一紅著實搶眼,同樣修長的身姿,一個是那般清冷,一個那般謙雅,一個又是如此妖冶,這場景,怕是世間任何一人見了,也不得不陶然。
滄嵐未曾注意到星昴時常看向自己的目光,亦或是她眼中唯有瀾歌一人罷了。但這一路風景,滄嵐倒是真的未看進眼裏。
他三人也聊得極其投契,天南地北,古往今來,都在滔滔不絕的道來。瀾歌偶爾也會側麵看滄嵐,那目光既深沉又不忍,不過這些自然無人能見到。
許久,三人走在雲端高處一座拱橋上停了下,遠方飄渺著的雲彩似幻似真,滄嵐立在一處,默然而望。
“天界之美,果然是任何一界也難比擬的。”星昴背負雙手,幽幽說著,語氣清冷如月,聽著也隻是言語而非讚歎。
“哦?”瀾歌笑問道,“離恨天位居三十三重天最高一重天,難道景致不美麽?”
“景色怡情。”星昴斂眉淡淡道,“與天界相比,確實不及天界。但有時候看過太多景色,便會覺得什麽都失去了色彩。”
瀾歌嗬嗬一笑,“離恨天乃道界至尊之地,而天尊又位居眾界之首,其坐下五行宮各自掌管天地平衡,離恨天上神不老不死不滅,有多少人,窮盡一生,也不能登上那一重離恨天。”瀾歌又轉身麵向星昴,溫潤笑道,“星昴尊上乃星火宮宮主,修行已有數千年,閱曆之深,又怎是常人可及的。”
星昴漠然看了他一眼,墨黑的眸子並未有太多情緒。在離恨天,星昴一向孤高自傲,除了天尊任誰也不敢不服從於他。而瀾歌更是天界驕子,天帝對其恩寵無限,一向喜歡獨來獨往,看似溫潤淡然,實則也是個淡漠之人。此前二人雖然有見過麵,但是彼此之間並沒有太多交集,放佛他們從一開始就不可能成為朋友。
但讓人費解的是,二人又為何要遵從天帝之意,一同遊玩。
江凝看著二人那僵持之勢,實不知該如何了,眼下愁得直搖手中折扇。隻是他的無意一瞥,卻將目光散落在滿懷心事的滄嵐身上。
“滄嵐宮主是有心事?”江凝笑問著滄嵐,故意提高了聲音,以分散他二人注意力。
原本陷在沉思之中的滄嵐聞言,緩緩回過頭看向江凝,又看了星昴他二人,當迎上瀾歌那溫柔目光時,滄嵐恍惚之間,竟覺得自己回到一了千年前,他也是這般凝望著自己,無語相對。
“沒事。”滄嵐淡然收回目光,深知那瞬間隻是錯覺,不禁在心中苦澀一笑。又望向雲彩之中,可那心思,總能穿透雲層,去到一個遙遠的地方。
江凝又道,“若是宮主喜歡天界,不如就讓瀾歌陪宮主走走?”不待滄嵐說什麽,江凝已向星昴說道,“你我也有幾百年不見,總得喝酒聚聚罷。”
星昴俊眉微斂,似有不解,隨後又略想了會兒,了然點頭應允了,繼而斜睨一眼瀾歌,雖是淡笑著,但那目光卻比冰刀霜劍還冷漠。滄嵐看著星昴,秀眉微蹙。這二人之間似乎除了疏離,便在無一絲親近的可能。
滄嵐清晰看著他與江凝悠然離去的身影,直到那兩道身影消失無蹤,滄嵐才收回目光,瀾歌不知何時已立在她身側,抬眸眺望遠方,道不出的高雅謙和。滄嵐微微看向他,恰好瀾歌也同時看著自己,四目相對,能看見彼此瞳孔裏倒影著自己模樣。
淚水,竟在這一刻不爭氣的落下,眼前這個人是滄嵐想了一千年的人啊,為了他滄嵐在忘川河裏忍受三百年苦痛,那麽深愛著的人,為何現在見了,卻是如此無動於衷。
從大殿第一眼見到瀾歌,滄嵐便在忍著,努力讓自己不去看他的臉和眼神,那熟悉的傷,陌生的痛,任是誰也無法雲淡風輕的麵對。為了能夠控製住自己的思念,所以她隻能用恨來代替。
隻是此刻滄嵐卻是再也忍不住,這忍了千年的淚與苦,原來等到正真彼此麵麵相對時,她的心裏還是痛苦居多,所謂恨,隻不過是自己找了一個思念他的理由。
瀾歌一直默默看著眼前這個女子,眼裏少了方才的笑意溫雅,而是那般躊躇不忍,瞥開目光看向天際,再回首時,依然溫雅,看著滄嵐眉間,“滄嵐宮主,你怎麽了?”
“滄嵐宮主?”滄嵐已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哭還是在說話,那一句句溫潤有禮的稱呼,將他們之間的牽絆一次又一次的拉遠。滄嵐凝眸看著瀾歌,早已將那些準備了千年的重逢話語忘在某處,明明有千萬心事想要問起想要知道,可嘴裏卻隻能問著,“為什麽?”
“宮主,瀾歌不明白宮主所問何事?”瀾歌還是那樣疏離的問著,似乎根本不能理解眼前的女子為何如此哀怨,但眉頭卻皺得愈加緊了。
滄嵐抬眸凝望著瀾歌,“梨落穀那些人的生命,我的情意,你的誓言,真就如此微不足道嗎?”最後幾個字,說的歇斯底裏。
滄嵐幻想過千萬種他的回答,隻是從未想過今日,瀾歌竟是如此絕情的站在這裏,淡淡的表情,淡淡的語氣。
聽得滄嵐所問,瀾歌驀然變得嚴肅冷漠,側麵微微挺身,負手而立冷冷說道,“滄嵐宮主請自重。”
“自重?”滄嵐隻覺得自己渾身冰涼,腦海一片空白,看瀾歌的眼神是那般絕望痛苦,這個人,她千辛萬苦的等著他念著他,到最後自己竟然成了一個輕浮之人,那得是有多諷刺。滄嵐抬眸望著瀾歌,心中痛苦全化作一聲苦笑,“瀾歌,你當真不記得了麽?”
瀾歌眉頭微微斂起,眼中閃過那麽一絲不忍,隻是當他再看向滄嵐時,仍是那般決絕,“滄嵐宮主,瀾歌一直在長留山少昊座下修煉,也是極少離開的,更是不曾認識宮主。所以方才宮主所言,瀾歌一時口快,才會出此一言,請原諒瀾歌失禮。”
滄嵐看著瀾歌委身拜禮,麵色誠懇,那摸樣似真的不曾認識過自己一般,滄嵐也想自己認錯了人,可眼前這男子明明是瀾歌,心中念了千百次也恨了千百次的男子,又怎會認錯。
瀾歌斂眉看向滄嵐,那淡然的眼神,像似要探看滄嵐心事一般。滄嵐淡淡側過身子,抬眸看向遠方,任由淚水噙滿著眼眶。那九天雲彩愈發的美麗虛幻,可是卻也灼傷了眼。
“也許,真的是我認錯人了。”滄嵐一字一字低喃著,這一刻,她的心真的死了,當一段回憶變成一個人的執著,才會發現那些什麽思念都是錯,滄嵐原本以為瀾歌至少該會自責,可是如今,瀾歌根本就不記得她,這樣的人,當真還有意義去留戀麽?
凝起真氣,一揮衣袖,信手揮來一團雲彩,便要離去。嵐想回頭看身後那人,卻終究沒有回頭的理由,此刻她的心就如同千絲萬縷一般淩亂,需要讓自己好好清靜下來將一切理清。
正在滄嵐準備踏上雲彩之時,忽聞身後那人深深說道,“今日之事,瀾歌會永遠忘記。”
言下之意,倒是滄嵐方才之舉,是見不得人了。滄嵐苦澀一笑,心中隻問,瀾歌,你到底是有多絕情,才可以如此殘忍的負我一次又一次。到最後,我還得感謝你的成全麽。
滄嵐此時心頭已如巨石壓負,再多言語,道出來也隻是蒼白可憐的字語,與其如此,倒不如就此作罷。微微回首,淡淡道了句,“滄嵐亦會馬上忘記。”說罷,纖影輕舞,踏上雲彩,駕雲而去。
瀾歌皺眉望著那漸漸遠出的白衣身影,直到消失不見,最後緩緩閉上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