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連綿不絕,遠遠望去,卻不知那籠罩山頂的究竟是雲還是霧。山穀河流順著山渠繞過一座又一座山,林間古木參天,千奇百怪。飛禽走獸在這大山之中棲身覓食,霧氣隨風飄蕩散開,雖是六月,但山風吹來,仍舊寒涼。
昨日一夜風雨,地上潮濕一片,小草上的水珠晶瑩剔透,如同孩子的眼睛,純淨,澄澈,將山裏的一切看在眼裏。
烏崎山,距玄月穀十裏範圍,是一座古老而神秘的山川,山脈不絕。傳說曾是上古某位山神的居所,後來那山神不知為何便消失了,留下這座山,坐立在西南與西北之間。
此山原本並無什麽特殊,但因七百年前,大荒百族聯盟與天界大戰時,妖族為躲避天界追殺,走投無路時逃到了此山,並將妖族聖珠放置烏崎山,抵擋天界進入烏崎山,才免了滅族之災。
七百年來,妖族已經是散亂不堪,諸多小妖逃離烏崎山,到人間作惡或修煉,備受人間憎恨,直到玄月穀出現,才讓妖族漸漸收斂。但也因此,讓妖族與玄月穀勢不兩立。
相爭相鬥七百年,妖族對人類的殘害已不計其次,為了提升自己修為,吸取人類真氣的事數不勝數,像蛇妖青蓮這般的妖怪,又豈止一個。
世間本就是這般,弱肉強食,天界隻管三界平衡,族類之爭,卻是千百年來,永恒不變的事。強者生,弱者亡,要在這蒼茫大地活著,就需得有超於常人的實力,哪怕他是人,是妖,是魔,還是仙。跨過種族的界限,還需得立於他族之上,才能不敗的生存下去。
妖族並非大荒百族最強勢的族類,但因為他的殘忍與噬雪,讓各族均是害怕不已。小小人類,隻知勤勞務農,耕田種地,求得三餐溫飽。雖是如此,卻擁有著其他任何族類都沒有的善良與情感。怎奈這世間,眾生隻為生存。
烏崎山方圓內城鎮不多,但興得有玄月穀時常出來斬除妖怪,百姓才能安然度日不受妖族迫害。
山洞幽深綿長,兩壁篝火燃燒,時時發出些聲響,壁上偶爾爬著些奇怪物類,長像極醜,看著甚是惡心恐怖。洞內陰風陣陣,帶著濃濃的血腥味,吹斜了火焰。
順著山洞直入,前方深處透來一道隱隱光明,仿佛在那裏,便是黑暗的盡頭。隻是當走進那光明時才發現,這隻不過是一個透著光的另一個地獄。
地上全是各種動物的骸骨,包括人類,諾大的洞穴,抬頭仰望,隻見洞頂直透出山峰,陽光順著那唯一的洞口傾瀉而下,若隱若現。這幽深古洞,陰森的氣息,將那陽光,也渲染的幽暗而恐怖。
洞穴正前方,幾層台階直上,妖王坐著獸椅,斜倚在一旁,手扶額頭,呼吸急促,看那模樣,倒是在強忍著怒意。台階之下,是一個白衣身影,蒼白的臉上透著些慌張與害怕,右手緊握折扇,眼神時不時偷覷那坐上之人,顯得極其不安。
諾大的石洞,安靜,無聲,所以能聽見妖王那重重的喘氣,能感覺到他在壓抑,在等待著什麽,最後一次性暴發。突然,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打破了這詭異陰森的安靜,妖王沒有半分動靜,白狐深深吸口氣,心道該來的終會來。回頭看著那洞穴方向,狹長的眸子,有些無奈,但仍舊等著來人。
隨著腳步聲漸漸接近,從那洞穴的門口方向已然走出一個妖人來。妖人行到妖王跟前的台階之下,抬頭看見妖王似已經熟睡的模樣,欲言又止,無奈望向一旁白狐,怎知那白狐卻示意他說話,看那淩厲的眼神,仿佛他不說,後果會更加嚴重。
妖人無奈,隻好向妖王拱手拜禮,一字一句的稟道,“進過方才查看,此次下山的族人共有三百一十三位,共回來的,共有...共有不到一百位。”說道最後,那妖人竟是再也說不下去了,隻因在他剛開始說話之時,整個洞穴已經被濃濃的殺意包圍。他知道,若是再說下去,妖王肯定會發怒。
聽著那妖人匯報,白狐不禁倒吸口涼氣。隻是那妖王卻並未說話,一瞬間,整個洞穴變得尤其安靜,安靜的已能聽見三人心跳聲。
從洞頂灑下的陽光此時很微弱,洞裏變得昏暗而陰森。忽然,那一直沉默不語的妖王,竟是放聲大笑起來,笑的如此歇斯底裏,如同忘川河邊嘶喊的鬼魂,陰冷,狠絕,恐怖。
“不到一百位。”妖王似笑非笑,又似自言自語,撐著額頭的手漸漸放下,抬起那張因為憤怒而扭曲的臉,雙眼迸發著陰森嗜血光芒,“我堂堂妖族,竟然會被三個人類殺害兩百多族類,這要是傳出去,要讓我族如何再在大荒百族立足,威信何在?”
妖王說著,嘴角已經開始抽搐,看二人的目光,如同猛虎見到活人,稍不注意,便會被撕成碎片。
白狐和那妖人此時均是嚇得全身顫抖,齊齊下跪,“王請息怒。”
“息怒?”妖王指著白狐,雙目圓瞪,“你讓本王如何息怒,這七百年來,我妖族何時受過此等重創,你讓本王如何息怒。”
愈說愈氣,妖王整個人已因憤怒而變得殘暴,全身氣血沸騰,緊握拳頭,帶著體內一股強烈的怒意,竟是狠狠的向那一旁的石墩揮去,隨著一聲爆破之聲,那石墩已經變得粉碎。
白狐二人均是嚇得大氣也不敢出,跪在原地不敢有半分動彈,白狐此時更是害怕,若不是自己慫恿妖王替青蓮報仇,也不會讓妖族受到這等挫敗,隻是他哪知星昴等人實力竟是如此之強,就連那玄月穀的幾個長老,也沒有這般厲害。
妖王看著那跪在自己眼前的二人,無奈搖頭,仰天長歎,許久,垂下頭看著前方,決絕而冰冷的說道,“查探那三人來曆,任何與他有關的人,本王一個都不會放過,本王也要讓他們,付出千倍萬倍的代價。”
“是。”白狐和那人均是連忙點頭應道。
許久,妖王似覺得累了,整個人漸漸平息下來,放佛剛才那一擊用盡了所有力氣。扶著座椅,手撐著額頭,無力的說道,“本王累了,你先下去吧,白狐留下。”說罷,依然閉上雙眸,並無再說之意。
那人聞言,均是深深鬆了口氣,心想著暴風雨總算過了。便回道,“是”。隨著人亦恭謹退下,生不得立馬消失在這比地獄還要恐怖的地方。
待那人退下,洞穴之中又恢複了安靜,空穴之風,吹得人渾身泛起一股涼意。妖王手支撐著頭,整個人似體力透支,虛軟的坐在那裏,絲毫沒有方才的怒意。白狐在一旁局促不安的站著,額前大汗並沒有減少。
“其實,早在與那紅衣人交手之時,本王已經受傷,在那旋風形成之時,本王大意以為那紅衣人已被旋風卷入,卻哪知,他不但沒有受傷,反而還將本王所施展出的力氣加倍還了來,若非本王拚盡所有真氣想以抵擋,隻怕早已死在那人手中。”妖王淡淡的訴說著,想起武欄鎮一戰,妖王心頭既是痛惜又是怨恨,隻怪自己太過輕敵,若不然,哪會受到此等重創。
白狐身子已經微微有些顫抖,“王,這是敵人太過狡猾,若是論實力,那人未必能上得了王。”
妖王扶額沉思著,並未回答白狐的話,而兩人也絲毫未有注意到洞穴之中突然飛來的一隻黑色蝴蝶。黑蝴蝶煽動著蝶翼,飛舞在這洞穴上空,那般無憂無慮,可說是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也可說是它已經不再懼怕。
那黑蝴蝶在台階上空盤旋幾圈,突然隻見半空中灑下一些黑色粉末,放佛是黑蝴蝶已成灰燼。可是,這些粉末卻在落地之時,漸漸呈現出一個人影來。與此同時白狐整個人忽然發現自己竟然無法動彈,就連想要呼喊都是不可能。
來人全身黑衣輕紗,頭發,麵紗,衣衫,鞋履,無一不是黑色,除了那深藍色的眼眸,也是他身上唯一的色彩,帶著鬼魅而靈異的神色,不屑的看著妖王。
妖王似感覺到什麽,愕然抬頭,卻見自己跟前正立著一道黑影,當下心頭一愣,抬頭看著眼前之人,但迎上那雙充滿冰冷的藍色眼睛時,背後不禁泛起一股涼意,那雙眼睛,如同來自地獄最深處,能讓你看清自己最醜惡的一麵,讓你在那雙眼睛之中,看到自己的卑微與弱小,從而不得不去仰望。
“怎麽?妖王也會害怕?”譏誚嘲諷的語氣,卻是從來人那裏發出,那雙藍色的眸子,也是這樣不屑嘲諷的看著妖王。
妖王下意識的想要施展法術襲擊黑衣人,但那黑衣人似乎完全不在乎,眼睛斜睨一眼妖王,隨後又道,“妖王難道不想替你族人報仇了?”
原本已經形成的法術在聽得這一言之後,緩緩收起。妖王細看著來人,卻是除了眼睛,其他什麽也不能看見。看著黑衣人,又看了一眼那被定住不動的白狐,單眼微閉,“你是何人?”
來人一聲冷哼,“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替你的族人報仇。”
聞言,妖王眼中閃過一抹驚愕,但也隻是瞬間,“你有這能耐?”
那人輕輕一笑,藍色的眸子仍舊冰冷,“妖王覺得,我若是剛才要殺你。”那人回過頭來,看著妖王幽幽說道,“這能耐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