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色微明。
隨著“吱呀”一聲,清風小築的一間房門被輕輕拉開,屋內一身白衣的滄嵐從裏麵走了出來。經過一夜調息今日滄嵐麵色看上去要好些,雖然內傷不是全部恢複,但是至少臉色也不是那麽蒼白。
站在門口,迎麵一陣清風微微吹來,帶著梨花淡淡清香,沁人心脾。忽似想起什麽,微微回首望向星昴房間。那緊閉的房門也不知裏麵是否有人。
沉默片刻,滄嵐還是移步向星昴房間行去。此刻她是期待的,期待星昴已經回來,期待他安然無恙的出現在自己麵前。至從他落下懸崖之後,滄嵐的心裏就隻剩下擔憂。
然而當滄嵐推開門進去之後,空蕩的屋子依然沒有星昴半分蹤跡,那樣整潔的屋子,放佛很久已經沒有人來過。
他真的已經回不來了?
顧不得多想,滄嵐退出屋子便要前往幻雪梨海,若是找不到星昴她真的難以心安,當初星昴說他曾經答應過雲邪要將自己帶回離恨天,如今這句話卻留在了滄嵐自己心裏。
回頭看著九音的屋子,想到昨日已經答應過會和他一起下飛水澗,那麽更是不能拋下他。
可是當滄嵐走進九音屋子的時候,所見的除了正在床上酣睡的葉傾舞以外,再不見九音的影子。而那桌上還剩下幾個空碟,看這樣子,昨日葉傾舞送來的飯菜九音真的已經一掃而空了。
看著這般場景,滄嵐不禁眉頭輕蹙,心中不知為何葉傾舞會在這裏,再環顧這屋子一周,心中又想九音去了哪裏?
心中困惑,抬眸輕輕看了葉傾舞一眼,便折離了屋子,徑直走向院外。前腳才剛邁出院子,那邊九音就已經迎麵而來。
“主人。”九音從院外正快步走來,麵帶笑意,精神十足。走到滄嵐麵前嘿嘿一笑,“主人這麽早就起來了,九音還想讓主人先睡會兒呢。”
“你這是.....”滄嵐驚訝的看著九音。
九音微微低頭看著滄嵐,“主人,我怎麽了?”
“今日怎麽這麽早就起來了?”在滄嵐心裏,九音一直是最晚起床的。
“這個呀。”九音不好意思的撓著頭,“昨晚吃得太撐睡不著,所以就到外麵到處走走,剛剛才回來呢。”
吃得太撐?滄嵐當然不會以為是九音自己去廚房尋覓食物而吃的太撐,想到方才在屋子裏桌上的那些空盤,想必也是葉傾舞為他準備的飯菜了。
“一晚不睡覺,現在不會覺得困麽?”
“不會。當然不會,九音不但不覺得困,還覺得特別精神呢,主人你不知道,今早上我去玄月穀四處閑逛,看見晨間的玄月穀真的好美,整個山穀都在朦朧迷霧之下,一點點黎光不算明亮,但是看見事物卻剛好,那些梨花飄飄灑灑的,又很安靜。這種感覺就好像世界上隻剩下我一個人一樣,我那時候還真的很想主人也能在身邊一起享受這般的安寧。”
九音認真的說著,眼眸中散放著晶亮的光芒。
滄嵐莞爾,“那為什麽不來叫醒我呢,這樣我們就能一起去看了。”
九音搖搖頭,“我想主人多休息一會兒,因為等下我們還要到飛水澗去找星昴宮主,主人傷還未好全,是需要多多休息的。”
滄嵐心裏一暖,寵溺的看著九音,“你呀,把什麽都想的那麽周到。既然如此,那麽我們現在就去飛水澗,看看星昴究竟是否還在下麵。”
“嗯。”九音點點頭,便要側身走,可是二人還沒邁開腳步,對麵已經走來一名玄月穀弟子。
“滄嵐宮主,九音公子。”來的是玄月穀弟子,看著滄嵐恭謹拱手說道。“仙尊請宮主往幻雪梨海一敘。”
滄嵐眉頭驀然輕蹙,似乎隻要是提起瀾歌,她的神經都會驀地繃緊,本想下了飛水澗之後就不再見瀾歌,而他也該和風少璃回到天界,卻沒想到那個人竟然要見自己。
九音明顯察覺到滄嵐眸中那一抹被隱去的黯然,嘴角微微勾起一抹苦笑,這才看著那弟子說道:“仙尊有什麽事嗎?”
“這個,弟子不知,仙尊隻說是關於星昴宮主下落的事。”那弟子如實稟道。
眸光轉換,再抬眸時,她依然那樣淡若清風,瀾歌若說找到星昴的下落了,自己沒理由不去,看著來人道:“多謝相告,我隨後就去。”
九音沒有話說。
來人遵了聲“是。”餘光偷覷滄嵐一眼,雖然未看清滄嵐容顏,但那渾身散發的清雅氣質卻讓他不敢直視,低垂著頭支吾道,“弟子,弟子告退。”說罷,便退步離開了院子,許是太過緊張,所以那步履顯得有些踉蹌。
看著那弟子離去,側麵迎上九音那擔憂的目光,滄嵐淡然一笑,“既然已經有星昴下落了,我們也不妨去問問。”
九音沉默片刻,這才點頭答應,如今唯一能做的似乎就是先將星昴下落找到,畢竟他和滄嵐一同離開離恨天,任何一人出了事其中一人都是不能放下不顧的,而九音作為滄嵐唯一的知心人,自然也是明白滄嵐此刻心中所想,加上星昴是為救滄嵐而落下懸崖,九音對星昴心中的感激也並不比滄嵐少。
隻是回頭看了院中一眼,不覺俊眉微斂,這個人心中似乎有什麽放心不下。
也許是接觸太近,或者是那種心靈感應太強烈,滄嵐心裏突然想起了葉傾舞,想到方才那張嬌美的睡顏,心裏竟然微微有些疼惜。
這種感覺太過奇怪,滄嵐心裏不禁有了一絲困惑,驀然回首看九音,卻見他正呆呆的凝望著院內自己房間的方向。
“難道?”滄嵐在心中如此問著,雖然答案沒有自己說出來,但是方才那種感覺的緣由她也已經猜到。看著九音淡然一笑,“葉姑娘還在屋子裏,你還是先去看看她吧,我在幻雪梨海等你就好。”
深深望了九音一眼,那眼神像似一種成全,更是一種鼓勵。輕輕莞爾,自己已經提步離開了,雖然不知道二人昨晚發生了什麽,但是在滄嵐心中卻隱隱那麽覺得,九音對葉傾舞也是上心的。
九音很是驚訝的看著滄嵐,卻沒有拒絕,看著主人慢慢消失在回廊中的身影,歉疚的低下了頭。
此刻晨間本就安靜,就如九音所言,朦朧迷霧之下梨花飄落,回廊兩旁的梨花飄落進廊中,白衫翩然,恍若隔世。
沉默片刻,九音才回到自己屋子裏。輕輕推門而進,一步步邁進床榻,看著那個熟睡的女子,嘴角輕輕勾起一抹笑意,又回頭看了一眼桌上空空如也的盤碗,嘴角笑意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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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地方,常年飛舞的梨花如同漫天飛雪,地上茵茵小草展現著生命的動力。看著身旁那些梨花,清幽絕世,他們在這深穀裏安然度過每一日,雖然改變了許多,但是至少他們還存在。就像梨落穀那些生靈,雖然在一千年被埋葬,但今生,他們還能過得好,不就足夠了麽,幾十年的美好,也勝過千百年的孤獨。
看著這個地方,她想最後再把這裏當做一次梨落穀,哪怕最後一次懷念,興許過了這一刻,下一刻又不知會是如何了。
離開清風小築,滄嵐獨自來到幻雪梨海但卻並未見到瀾歌等人蹤影,滄嵐隻在心中想是他還未到的緣故,畢竟幻雪梨海與前院還是有些距離。
隻是與滄嵐而言,這片刻的獨處,卻是最後的留戀。抬手接著那些落下的花瓣,雪白的花瓣落在那雙芊芊玉手之中,沒過許久,便滿了。
“梨落穀,永別了。”滄嵐看著手中捧著的花瓣,若是那些花瓣是她心中所惦念的人,那麽,她這次是真的可以徹底將那些人放開。
雙手揮灑,那些花瓣便再次飛向空中,雪白的花瓣,如雪一樣純潔,隨著晨風飄蕩遠方,那一刻,滄嵐的心真的徹底放下了,她也再沒有什麽可以牽掛的。
放下有時候要百轉千回,有時也隻在那麽一刻。輕輕合眸,最後一次貪戀梨落穀的美好,就當做是最後一次紀念她的梨落穀,僅屬於她一個人的梨落穀。
那一刻,天地無聲,世界靜止,隻有那個女子輕微的呼吸聲,與這梨落穀融為一體。多麽美好的畫麵,不與外界的紛紛擾擾,不管孰是孰非,找一個自己喜歡的地方,終此一生,又是多少人想要尋求的呢。
身後那三人是不願意打擾這一刻的,那個女子是真的屬於這裏,但是這個地方卻不能再屬於她。尤是瀾歌,他更不願意將這一刻的美好打亂,看著滄嵐此刻如此幸福安然,他的心,卻像是丟了什麽似得,就連白老與玄凝子,也是難得的安靜凝望。
“這是最後一次了。”隻聞滄嵐突然開口說道,微微回首,看著身後三人,“以後,我不會再來這裏。”
玄凝子深深搖頭歎息,白老捋著胡須也深感無奈,瀾歌也終於明白為何看到滄嵐方才的快樂會覺得難受,原來,這是她最後一次存在這裏,離開之後,也許彼此還相識,但是也僅隻是相識而已。
滄嵐回過身看著三人,當看到瀾歌時,她隻能淡然一笑,“方才有弟子來說瀾歌仙尊已經找到星昴宮主的下落了,不知是真的嗎?”
瀾歌上前走到滄嵐麵前,俊雅的身姿,如白雪純白的衣衫隨風輕舞,那般摸樣的男子,與那枝頭梨花一樣清雅絕世。淡淡一笑,笑的牽強,縱然如此,那輕輕一笑也足以顛倒眾生。
“確實已經有他下落了。”瀾歌輕聲說道,眸光也是那樣溫柔的看著眼前女子。
那目光,是千年前的溫柔,滄嵐隻能躲避,如今,她還能拿什麽去坦然麵對?努力讓自己看上去很是冷淡,這樣就會讓彼此都知道對麵的人是不可能的。
“他在哪裏?”淡淡幾個字,帶著一絲連她自己也無法控製的顫抖。
瀾歌嘴角微微一笑,笑的別樣深意。有時候掩藏,隻是欲蓋彌彰。“今早下去尋找的弟子回來說星昴宮主可能已經順著飛水澗下麵通往外界的平湖離開玄月穀了。”瀾歌認真說著。又從手中取出一條紅紗,鮮豔的緋紅色,周邊似被什麽東西劃破而留下來的,“這是弟子在湖邊找到的衣衫,想必應當是星昴宮主留下的。”
滄嵐接過瀾歌手中的紅紗,拿在手中細細端倪了片刻才確定那確實是星昴的衣物,抬眸不解的看著瀾歌,“飛水澗下麵有通往外界的路嗎?”
玄凝子嗬嗬一笑,上前看著滄嵐說道:“自然是有的,飛水澗的水長年累月的不停息,若是沒有通往外界的河流,那這玄月穀豈不是早就已經變成一汪大湖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