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年前的事，瀾歌似乎知道的很透徹，所以當他說出來的是，放佛一切都是真的一樣，容不得這個老頭半點的反駁。
老頭聽了瀾歌講的故事，原本倒是顯得有些不耐煩，並且眼中還有幾分複雜之色，可當他自己也將這些話聽完之後，神色不禁越顯失落，直到最後，留下的隻是一臉黯然。
“沒想到，你這個人竟然會將幾千年的事知道的如此清楚。”老頭子慘然一笑，卻不是因為自己被揭穿身份而覺得失落。深深歎了口氣，笑道：“其實你說的並沒有錯，我就是你說的那個馬自傷，而這大漠古都，也正是我親自修建，為的，隻是自己心愛的女子。”
自己親口承認，遠比任何人用任何事實來證明顯得真實。
這老頭也正如他自己所承認的那樣，他便是馬自傷，三千年前為幻境聖女修建大漠古都的馬自傷。
滄嵐雖然已經猜到，卻沒有想到他竟會如此坦然的承認，若是這麽簡單就可以承認自己的身份，又為何還要做出這麽多事來？
馬自傷轉眸看著二人，尤其是看瀾歌，那神色裏雖然帶著幾分不喜，卻還是有一絲欽佩的，“你究竟是什麽人，為何知道我的事情知道的如此清楚？”
馬自傷很疑惑，自己早在三千年前就已經隱居在大漠古都這片沙漠中，應該沒有多少人知道自己的存在才是。為何眼前之人會如此清楚？
瀾歌淡淡勾了勾唇，“平日裏看大荒事跡比較多，對於前輩的事，倒是略有耳聞。”
馬自傷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心想眼前這個人能夠從石陣裏安然逃出來，並且還毫發無傷，這般修為可非一般人就能做到的。所以馬自傷心中也已篤定二人的身份。除了天界的人，還有誰會來到這個地方？
馬自傷又道：“說吧，你們如此大費周折的將我逼出來，是為了什麽？”
瀾歌本以為馬自傷還會折騰一陣子，倒是沒想他他這麽快就知道自己二人來此是別有目的。既已提起，那瀾歌也不再拐彎抹角，直接便開口說了來此的目的，微微拱手抱拳施禮，以示對馬自傷的尊重。
“晚輩三人之所以要尋找前輩，其實是因為迷在了這片沙漠中，想請前輩能給出一條明路，若有得罪之處，望請前輩海涵。”
馬自傷道：“你們想要出去，直接按著來路不就可行了麽？又何須老頭我來親自指路？”
瀾歌笑道：“實不相瞞，晚輩要去的地方，並非離開這裏。而是想請前輩告訴晚輩，如何通往幻境之城。”
“什麽？”馬自傷愕然，“你們要想去幻境之城？”
“正是。”
”不可能。”不給瀾歌多餘說話的機會，馬自傷已經斷然的給出了他答案，“幻境之城不可能讓你們進去，更不可能讓天界的人進去，你們也別想了。”
早在玄月穀滄嵐就已經得知幻境之城不會接見天界的人，此刻又見馬自傷如此決絕的否定瀾歌的請求，心中不禁有些擔憂起來。回頭看瀾歌，恰好瀾歌也在看著自己，但滄嵐迎上的目光卻並未有絲毫的意外或者失落，反而是如此肯定，如此淡然。
他有把握自己能夠進去幻境之城麽？滄嵐在心中問道。
收拾目光，瀾歌笑了笑，頗為苦澀，“若是以往，前輩說晚輩是天界中人，晚輩定會毫不猶豫的回答，是。”
他的話中有話，滄嵐自是聽得出來，蹙眉看著瀾歌，心中著實難以猜透他接下來想要說什麽。
瀾歌頓了頓，又繼續說道：“可如今，不瞞前輩，晚輩現在已經被逐出天界，再也不是天界的人了。”
瀾歌的語氣帶著滿滿的失落，神色覆上一抹難掩的哀傷。
此話一出，驚訝的不是馬自傷，而是滄嵐，秀眸怔怔的盯著瀾歌，不明他話中之意。
不是天界中人？為何不是天界中人？他出什麽事了？
馬自傷一臉狐疑的看著瀾歌，在等待著他下文。
瀾歌苦笑著，看了身旁女子一眼，眸含柔情，如同看著自己最在意的一切。
“晚輩確實是天界中人，但是……晚輩卻因為觸犯了天規，而被天帝下令追殺。”瀾歌看著滄嵐的眼睛，就那樣深深的凝望著，“天界不許婚戀，但晚輩卻對某女子動了心，想要和她白頭偕老，執手今生，可此事被天帝知道後，不僅要拆散我二人，還要將我二人除去仙籍打入忘川，生生世世不得見麵。晚輩對這女子情根深重，誓不遺忘，所以，便帶著她從天界逃了出來，如今正被天兵四海搜尋，晚輩無奈之下，隻好想辦法逃往幻境之城。”
瀾歌斂眉認真的說道，一字一句，皆是滿心的情意。放佛他們經曆的，真的很多很多。
滄嵐看著瀾歌，一時間竟是愣的半晌說不出話來，雙手不自覺的攥緊，指甲深深陷入肌膚還全然不知。心中不斷的提醒自己，這，隻是瀾歌編的一個故事而已。
從馬自傷的角度看去，他看到的隻是兩個人深情的凝望，彼此眼中隻有彼此的存在。想起方才在石陣中發生的事，瀾歌舍命救滄嵐，滄嵐奮不顧身去石陣中尋找瀾歌，擔憂，害怕，到願意為對方付出生命，這樣的情意，難道會有假嗎？
輕歎一聲，馬自傷無奈說道：“沒想到，你們竟然也是有情人。”
分不清那是怎樣目光，是懺悔？真情？乞求？或者真心？滄嵐分不清真假，心知瀾歌這是編給馬自傷的一個故事，雖然隻是簡單幾句，但對於馬自傷這個曾經愛到癡狂的人而言，這幾句話已經足矣。
可是那些話，明知是假，又怎會不觸及心扉？一千年前，一千年前的畫麵不管怎樣控製，依然還要從心底深處湧出，一幕幕真的就像昨天發生過的一樣。
夾雜著心痛，還有幾分期待，就像一個巨大的漩渦侵蝕著那顆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的心，叫她如何能放下？
可這還不夠，瀾歌上前起輕輕拉著滄嵐那因為努力控製情緒而顫抖的手，放在自己溫暖的手心，滄嵐愕然垂眸看著瀾歌的手，一時間渾身都已僵硬。
感受到手心傳來的冰冷，瀾歌溫柔一笑，輕輕握緊了些。看著滄嵐低垂的眼簾，他的眸中帶著幾分強烈的占有之色，須臾，又才回過頭看著馬自傷，誠懇道：“還請前輩成全，我二人隻是想找個與世無爭的地方了此一生，而這大荒之境，除了幻境之城，沒有天界不能去的地方，所以……也隻能請求前輩成全。”
馬自傷聽著，自己倒是想起那些千年往事了，都是有情人，也都明白分離的苦，他雖是一顆石頭，對情卻深有體會。當初若非因為情之一字，又怎會在這個地方？
“情字害人啊。”馬自傷歎道，胡須上下顫動著，“你們二人如此情深意重，我又如何狠心不成全你們？”
想了片刻，馬自傷又道：“其實這座古城，已荒廢了兩千多年了，你看那些石雕，雖然半身埋在地下，卻也經曆了幾千年風雨。這次若非你們出現，怕是再過個幾千年就會全部埋葬在地了。”
瀾歌斂眉看著馬自傷，沉默不語。
“其實這兩千多年來，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守著的是個什麽，她早已死去，可我還在這裏苦苦癡守，任憑風雨洗禮，千年歲月也依然不離不棄，我有時也在想自己究竟在等著什麽？”馬自傷苦笑著說道。“但是，我知道這是我唯一為她做的一件事，這片都城，最初修建時何等繁華，卻因為得知她離世的消失時變成廢墟，我親手將它建立，卻又親手毀滅。最後還癡守在這裏，為的……也許不過是當初對她的那個承諾而已。”
他唯一為聖女做的一件事，就是這個地方。聖女已去，他也要守在這裏，完成自己的守護。
癡情人也好，太傻太執著也罷，幾千年的歲月，便這樣過去了，並且再也沒有回頭的可能。
滄嵐從瀾歌手中緩緩抽出了自己的小手，轉身看著馬自傷，那雪白的胡須也許並不是蒼老，而是滄桑。
馬自傷笑了笑，又道：“也許你們不會信，我連她最後一麵，都不曾見到過。”
多麽酸澀痛苦的笑，自己最在意的人，竟然連最後一麵都沒有見到。瀾歌滄嵐二人雙雙沉默著，各自心裏都有各自的心思。
也許當初他們也曾像這個老人一樣，希望見到心中最牽念的那個人，一個是思念，一個是奢望。可最後，見是見了，卻早已不如當初。
也許是站的累了，或者是馬自傷覺得自己說的那些話本不該說。疲倦的看了瀾歌一眼，恢複之前的灑脫，“你可以解開我身上的封穴了，我這把老骨頭，可站不了那麽久。”
瀾歌聞言，不禁有些歉意的低了低頭，隨著一道光束從指間流出打入馬自傷身上，那馬自傷原本僵硬的身體立刻顫了一顫。
“你這小子，下手倒是不輕。”馬自傷調侃道。
瀾歌倒是有些過意不起了，隻聞一直沉默不語的滄嵐忽然道：“前輩要不去坐下歇息片刻？”
馬自傷道：“不必了，都是一把石骨頭，歇不歇息都是一樣啊。”
瀾歌斂眉，“前輩……”
馬自傷擺了擺手，看著二人，笑道：“方才說的話，你們也別往心裏去，老頭我呢，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既然你們想要去幻境之城，我可以幫你們，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二人的心瞬間一緊。
馬自傷見二人深情如此凝重，又是調笑道：“你二人且放心，我自是不會再多做為難。”說著，卻不自覺的低下了頭，“我唯一的條件，隻是希望你們這次去幻境之城後，幫我找找她的落葬之處，我想去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