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石門關閉的瞬間,原本毫無一絲生氣的天機閣四麵忽然現出光亮,裏麵的一切也被這光亮照的清晰可見。
但並不如在外麵看上去的那樣,天機閣內並不是閣樓,也不是殿宇,而是一條亙橫在虛空之上的白光浮光小道。小道的寬度僅能容納一人,而其厚度更是薄如流光可見虛空。
星昴見此情形,不由皺眉,又抬眼看這天機閣內布置,原本以為裏麵至少也該布有機關陣法或者各種上古神器的天機閣,竟然隻是一座空閣。
可這番場景並不能讓他動搖,垂首看著腳下這條路,這一條通往無盡虛空的路,他很好奇這路的盡頭會是哪裏,而那傳說中的天機老人又是否真的在此?
凝神,提步,他開始有些興奮。為自己的目的即將達而興奮,放佛這條道路的盡頭便是他所想要的一切。而懷中之人的傷勢在天機閣流光沐浴之下竟然開始逐漸好轉,可似乎星昴並未發現這一點,而是一味的上前往這條路的盡頭而去。踏著玄光之道,又是否能通往他想要終點?
可似乎,蒼天是很眷顧他的,因為在他走了不過百步的地方,原本一片虛無的空間忽然出現一道紫芒。紫芒自行成形,形如圓球,從虛空之境飛行而來,直直阻擋在星昴麵前。
行走的步伐緩緩停駐,星昴凝眸看著來物,靜等其現出原形。
紫芒在空中盤旋幾圈之後便如流沙落地一般在地上堆砌出一個人影來,其全身均是紫衣,手執拂塵,胡須及腰純白如雪,再觀其麵容,看著甚為祥和,眼角皺紋密布,眼神晶亮。
來人一揮手中拂塵,微微一笑,抬手施禮道:“仙亦魔,魔亦仙,仙魔同身。魔強為惡,仙強為福,而今魔心沉淪,仙便已逝。千夜,沒想到幾千年來第一個踏入天機閣的人竟然會是你。”
天機老人不曾多問,隻是一聲感概,感慨一個擁有仙魔同體的人,而今魔心淪落,隻剩仇恨。良知與他,興許隻是空談了。
星昴冷眼凝視著天機老人,極為不耐,“很驚訝麽?試探我內心深處潛藏的魔性,卻沒想到這魔性被你給引了出來。”
“方才之事……確實是我大意了。”天機老人目光落在昏迷中的滄嵐身上,眨眼凝思之間,手中拂塵一揮,一道紫芒便鑽入滄嵐額間,而後隻聞昏迷中的滄嵐一聲輕咳,那雙緊閉的雙眸已緩緩睜開。隻聞天機老人道:“既是入魔,那就將你心中最後一絲溫情拋棄。老朽在盡頭等你。”言罷,人影再度消失。
最後一絲溫情拋棄,聽到這句話,星昴眼中竟是閃過那麽一抹難掩的痛楚。他最後的一絲溫情隻在懷中之人,若要拋棄,是否就要將她放下?
昏迷中的滄嵐睜開眼來,隨後便是身體四肢百骸傳來的疼痛之感,星昴冥痕的傷勢不容小覷。但這些皮肉傷她能忍,最讓她難以忍受的,卻是昏迷之前的真相。
此前在通天階上前,原本為星昴的異樣而擔憂的滄嵐不知被何人控製了行動,一時間無法動作。就在她驚訝之時,隻聞那幻霧中傳來了二人的對話。而與星昴對話之人,正是幻化成千夜雙親的天機老人。
一句句,言猶在耳。那畫麵縱使沒有親眼看見,但星昴彼時猙獰的神情滄嵐亦能想到。彼時星昴的仇恨之心,滄嵐亦能深刻體會。
睜開眼,隻是看了星昴一眼。淚水已在不覺間流落,痛惜也好,埋怨也罷,此刻的淚都是她無言的失望。
淚光映著自己的容顏,星昴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雙眼猩紅,冷酷的麵容,連他自己也有些意外。
“放我下來。”千言萬語,盡負一聲無奈的低喃。滄嵐將目光移向一旁,不願再見星昴一眼。
星昴聞言,卻是一聲嗤笑,順手將滄嵐放下。虛空之上,僅餘彼此的冷漠。
但,背對著的身影卻因為強抑悲傷而顫抖,眉心抽搐,她用盡全身的力氣強迫自己不哭出聲來,用自己一個仙人的姿態,來高傲的背對魔界之人。
星昴見了,上前兩步走到滄嵐身後,欲抬手安撫她的情緒,但就在即將接觸的那一刹那,他又將手收了回去。
“若是恨我,就恨吧,反正在來此之前,我就已經料到會是這樣的結局。”
滄嵐不曾回答,隻是定定的看著前方,努力壓製著自己心中的痛。看到滄嵐如此,星昴終究還是不忍,輕輕抬手放在滄嵐的肩頭,一股力量便從肩頭竄入她的身體每處,一時間,滄嵐再次被星昴控製了行動。
惶恐,驚訝,都隻能以眼神表達,滄嵐萬不曾想到。直到此刻,星昴竟然還會這樣對自己。
環身繞至滄嵐身前,在那雙眼眸裏看到的恨意遠比自己想象得多。他承受著滄嵐對自己的恨,至少這樣,他的心能好受那麽一點點。
“滄嵐,你恨我,對嗎?”
雖不能動作,但言語尚可,滄嵐憤恨的看著星昴,一時間竟不知如何回答,恨,她究竟該恨他什麽?
“從一開始,我不曾對你坦白,是因為我覺得沒有必要,後來不曾坦白,是因為害怕失去,而今到了不得不坦白之時,我卻無法挽回任何事。”星昴低沉的說著,“我為複仇而生,所有的一切便是為了毀滅天界,屠盡大阿山,你知道嗎?”
滄嵐不想開口,知道太多往往會讓自己痛苦,這是她在瀾歌那裏學到的,就因為不想讓自己知道太多,所以曾經很多時候她選擇迷茫,選擇不去猜想。她以為這樣就能躲過,但沒想到最後的結局竟會這般沉重。
“在飛鳳城時,我曾夢見的那個小孩,其實就是你……是你……”聲音顫抖,一開口便是淚落不止。
“是啊,其實那個小孩就是我,夢娘帶著你進入了我最深處的夢,而那個夢,便是我此生最痛苦的回憶。”星昴如是回答。“後來我在你還沒來得及看清我麵容的時候醒來,將夢娘帶出去,殺了,而你也以為那隻是一個夢而已,一個荒謬的夢。”
“星昴……”滄嵐無力的看著這個人,“你到底,還瞞著我多少事……”
“很多。”兩個字,幹脆而灑脫,事到如今,他也不想再隱瞞什麽。坦誠之後,起碼沒有任何遺憾。
抬手拭去滄嵐落下的淚,上前輕輕將她擁入懷中,動作輕柔。因為接下來的這些回答,星昴不想看她的眼神。況且此刻的滄嵐是不會拒絕的,即便她在心裏已經恨透了這個懷抱。
“這得要從一千年前說起,我與妖族一直暗中來往,後來無意中得知神月鏡在梨落穀,便讓妖王去梨落穀搶奪神月鏡,而那時,我便已經知道有你了。”
“什麽?”滄嵐不可置信的看著前方,臉色蒼白如紙。
“沒想到後來雲遊至此的瀾歌會突然到那裏,救了你和梨落穀。到後來他得知神月鏡在梨落穀的事,也是我故意讓人透露給白帝,白帝為了不讓神月鏡落至魔界手中,才讓瀾歌滅了梨落穀,而你,瀾歌是為了讓你能夠重新輪回投胎,才一劍刺傷了你。”
“知道為什麽嗎?因為你滄嵐……不僅僅是小梨妖,你的魂,是神月鏡的神靈所養,所以你的靈魂,就是神月鏡的神靈。一個不能磨滅的靈魂,隻能依靠不斷的輪回才能掩藏你與神月鏡的關係。但隻要神月鏡現世,你的神靈依舊會回到神月鏡身上。”頓了頓,星昴不禁抱緊了滄嵐,“瀾歌為了保護你,才不得以做出那些事來,就連在玄月穀,他也告訴九音你的身世讓他照顧你。”
得知真相的滄嵐隻能默默流淚,那些過去浮現腦海,本以為是那個人的薄情絕情,卻沒想到竟然是眼前這個人的苦心設計。
呆呆的看著前方,此刻,她竟覺得這個懷抱是如此冰冷,即便他抱的再緊,那顆心依舊無法被溫暖。恍惚間,滄嵐聽見自己在笑,笑的心都在抽痛。
星昴微愣,那笑聲如刀割痛心扉,刀刀見血。“天尊將你帶回離恨天,其實也是在計劃之內,我利用百族引發戰亂,一是為了給天界示威借機報複,而是為了趁機帶你回離恨天,其實那個將你帶回離恨天的人,是我。可知在七百年前我帶你離開鬼界時,與前去鬼界尋你的瀾歌擦身而過。”
“不要說了,星昴……我求你不要再說了……”再也承受不住那些所謂的真相,若非被星昴控製身體,滄嵐此刻隻想離開。
但星昴卻不願停止,既然要恨,那就一次性的,恨個夠。“那時我看見了瀾歌對你的真情,也猜想,這個天界仙尊將來必定會成為天界舉足輕重的人物,所以百般厭惡你,也是因為你是瀾歌心中所愛之人的緣故。”
過往點滴浮現腦海,快樂與不快樂,痛苦與折磨,都無法磨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