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邪與江凝二人也曾想過讓符惕山回到以前,隻是這個念頭在後來的一些事情中逐漸打消。
二人本就是喜愛閑散自在的人士,本身就不願受到束縛,若讓符惕山回到當初,那與大阿山依舊會形成對立,更難保不會舊事重演。
仙,雖然不老不死,卻未必真能無拘無束。
而今江凝將舊事重提,一半是借此機會讓天帝記得他對雨神一族的所作所為自己從未忘記,另一個原因也是為了能找個理由推脫對付千夜一事,江凝不願涉身其中也是不願雲邪為難。雖然這樣會讓天帝心有芥蒂,但畢竟是天帝自己鑄下的錯,後果就該由他自己承擔。
當年的事白老也是親身經曆來的,自然了解這其中緣由,但卻從不知道原來在江凝心中一直放不下那段過往。深深歎了口氣,他無奈道:“本以為上神已將舊事放下,卻沒想到一直壓在心底,這讓白老著實意外。”
“若是白老親身經曆江凝的曾經,興許就會明白江凝為何這樣做。”江凝冷笑出口。
白老搖搖頭,一時難以找到理由再來勸說江凝,而江凝既然無法釋懷,那也難保他心中無恨,若是趁著這個機會與離恨天或者魔界聯手對抗天界,那……
“不過白老倒也放心,雖然江凝不會對抗魔界,但亦不會與天界為敵,更不會與離恨天為伍,所以仙尊大可回去告訴天帝陛下,天魔之戰,已經可以忽略掉江凝和符惕山。”起身,一揮衣袍,是堅決果敢的霸氣,江凝看出白老心中所憂,便給了他一顆定心丸。
聞言的白老,哪還有什麽話可說?江凝此人重信諾,這是三界早已公認的,既然他都這樣開口了,那也表示這場大戰中,他完全以旁觀者的姿態來對待。
“既然如此,那白老就將上神的話一一匯報給天帝陛下,也希望上神能記住今日所言。”捋著胡須,白老深沉的凝了江凝一眼,隨後又道:“但不知雲邪尊上又是何打算?”
“雲邪尊上的事,江凝無法管,也管不了。”墨瞳幽深如潭,直視白老眼睛,“他的一切自有天尊分配,與我之間也隻剩下同脈這唯一的牽連,至於他會怎麽做,這不是你我能夠左右的。”
江凝話中別有它意,白老自然明白。沉默片刻之後,唯道:“那好吧,白老這就回去稟報天帝陛下,若無什麽事,白老就先行告辭了。”
“不送。”
白老微笑頷首,旋即便側身往樓下而去,在樓下的雲邪依舊淡然的坐在那裏飲著清茶,麵對白老的離去,似乎毫不動容。
“方才你生氣了。”是關心的語氣,也是無奈的語氣。江凝待白老離開之後也跟著下了樓來,同時亦將這句話道了出來。
杯中茶水飲盡,雲邪又兀自再沏了一杯,白玉杯在茶水的濕潤之下更顯通透,而端著茶杯的手更是修長如蔥。聞著茶的芳香,耳邊對來人的話仿若未聞,他隻道:“公子被你藏身何處?”
是否生氣,何須言明?而麵對現實,生氣又有何用?
江凝失聲一笑,向雲邪走近了些,卻並未落座,“他已經離開了。”
“舊事重提,舊傷再揭,就隻是為了讓白老分心,替他爭取時間。”搖晃著手中白玉杯,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你也不是一個聰明人。”
“但幸好有你陪伴,拉著你一起揭傷口,倒也不算虧,不是嗎?”
手,驀地頓住,雲邪冷睨著那人。原本靜立的江凝忽然抬手接住了空中飛來之物,正是雲邪手中的那杯茶,再看去,雲邪已經站在了門口處。
“你可知滄嵐的打算?”這是他進屋的目的。
“不知道。”江凝如實回答。
“公子的去向?”
“你比我清楚。”
“甚好。”
語落,人已化作流光消失不見。江凝倒是愣了一愣,待緩過神來卻是有些失落的笑了笑,低眉看了杯中茶水一眼,那清澈的茶正是公子雪霽親手泡製,如今茶已冷卻,馨香也失。
仰首,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
雖然路已經選好,但如何走卻是關鍵。幾經思索之後,滄嵐一路疾行趕往天宮。與天帝的見麵少不了,而這會談的內容以及結果,滄嵐也早已料想到。
這是第二次站在瑤池與天帝相談,物是,人亦是。上次有白老,但今天這裏除了她和天帝之外再無旁人。
天帝依舊以他那高傲的姿態坐在他的神座之上,一身玄黃龍袍宣示著他的無上神威,神情雖然看似親和,但目光卻充滿著算計的意味。而滄嵐,淡然以對。
“不知滄嵐宮主今日來此,是欲談何事?”天帝緩緩開口。
“談一個人。”
“哦?”天帝饒有興致的問道:“滄嵐宮主欲談何人?”言至此,天帝忽然似想起了什麽,他道:“上次與滄嵐宮主在這裏會談,談的人是瀾歌,難道滄嵐宮主今日依舊?”
滄嵐隻覺得,天帝挖人傷疤的本事著實不小。“今日不談瀾歌,也不談過往,今日來此,隻為一個人,千夜。”
“滄嵐宮主為千夜而來?朕可沒聽錯吧?”天帝覺得意外?
不管是真的意外還是故作意外,滄嵐已經無法再去深究了,“是,天帝沒有聽錯,我……是為千夜而來,也隻為他一個人而來。”
天帝道:“為千夜,嗬嗬,千夜的事滄嵐宮主也已經知道了,對於千夜的所作所為,朕與大阿山已經商議好了,不日便會攻打魔界,滄嵐宮主作為離恨天尊上又打算為千夜做些什麽?”
“但他畢竟是離恨天的宮主,天帝這樣做,天尊不會允許。”
“但千夜已經放棄了自己的身份不是嗎?”天帝沉聲道,“若千夜還顧及自己在離恨天的身份,便不會回歸魔界,更不會與天界為敵,當日在幻境之城一戰滄嵐宮主難道沒有看見嗎?千夜是魔,隻要他魔性大發,那將有多少人死於他的劍下。”
“可這一切又豈能全怪在千夜一個人身上?”因為瀾歌,滄嵐對天帝心有敬重,但為千夜,滄嵐已經無法壓製自己的情緒。
天帝一直以來對滄嵐和星昴的事都知道,包括那時星昴為避免滄嵐受傷當下玄月穀弟子一劍,以及玄月穀星昴舍身相救,而後來滄嵐為尋得星昴下落毅然進入靈宮禁地,兩個人之間的情意之深早已不需言明,而那個一直不肯相信的人,也隻有瀾歌。
起身走向滄嵐,天帝語氣稍微緩和了一點,“雖然當年的事大阿山太過決絕,但這也是為三界蒼生著想,在幻境之城,千夜已經表明自己的決心,不滅天界,他誓不罷休。朕既然作為天界之主,守護天界不容遲疑,就連瀾歌亦是如此。”
“天帝隻想著保護自己的子民,那可想過千夜又何嚐不是在守護魔族?”她深知,千夜複仇的決心可以被理解,卻也明白,那是不能被容忍的,“每個人都有自己想要守護的東西,但因為立場身份不同,所以在他人眼裏的對錯也不同。我不能說千夜做的一切是對的,但我隻希望他能往對的那條路而去。”
天帝斂眉,看著滄嵐,一些日子不見,他確實覺得眼前這個女子變了。當日在瑤池相見,他隻覺得滄嵐是個被情困擾的小女子,意氣用事,固執並且倔強。但現在,她是個明白人,不再以自己個人情感的視覺去看待事情。千夜是否有錯,從來不是他們任意一個人說了算。
深歎口氣,天帝道:“你說的朕自然清楚,但千夜如今已有天元盤下落,若他得到天元盤,那這天界根本無法與之對抗。何況叱天獸也在他手中,若他魔性不改執意與天界為敵,那天界也未必可以與之抗衡。”
“滄嵐宮主,並非朕一定要與魔界為敵,而是為了天下蒼生不得不這樣做。大阿山與千夜一家的恩怨,當有大阿山自行解決,但魔界與天界的對立,卻是朕不得不插手的事。可如今千夜既然已經統領魔界,朕就隻能站在天界的立場去對待,朕不能容忍天元盤這件東西存在,沒有能與之抗衡的神器,這會是天界最大的威脅。所以滄嵐宮主也就莫再為了千夜求情,何況天尊尚未表明態度,滄嵐還是先回離恨天較為妥當。”
天帝一番苦口婆心的勸說,其意隻不過是為講訴自己立場的無奈,並且必定要鏟除千夜的決心。可不斷的提起天元盤,這其中的用意昭然若揭。
經曆那麽多事,知道那麽多所謂的真相。對於天帝的用意她也能明白,那句沒有能與天元盤抗衡的神器幾乎已經將話說到明麵上來了。
神月鏡在天帝手中,可神靈與滄嵐靈元相融而無法喚醒,天帝需要神月鏡,這不僅僅可以對抗魔界,就連離恨天也不再擔憂。這樣的結局才是天帝最想要的,隻是喚醒的代價太大,天帝不想親口說出。不斷的說自己的難處,隻不過是讓擁有神月鏡神靈的滄嵐自己願意將神月鏡喚醒而已。
滄嵐也知道,自己的魂魄寄托在靈元上,而靈元和神月鏡的神靈已經融為一體,要喚醒神月鏡必須獻出靈元,同時也會失去魂魄。
失去魂魄,她還能活麽?隻剩一具沒有呼吸的肉軀,冰冷,無息。這樣的她,又能做什麽?
雙手不知何時已然攥緊,指甲深深陷入肌膚,在尋找還有靈魂的痛感。睫羽微顫,忍受著內心深處的悲哀。
唯有那麽一絲清明,想的依舊是今日來此的目的,不是隻為了替千夜爭取時間麽?
她不為任何立場行事,也不為天界或者魔界,她隻想將星昴喚回,讓千夜回到以前,不想讓那個人一直被仇恨所饒,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