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琊外的幾位侍者一直忐忑不安的站在那裏,殿裏的人也一直沒有動靜。有人將巫女請了來,但麵對那緊閉的房門,巫女也素手無策。
少尊既然要傷害滄嵐,又為何還要救她?這是巫女一直不明白的地方。
還是說,噬情蠱的作用消失了?
搖搖頭,巫女甩掉這不可能的想法,當初就是擔心蠱毒會被取出,藍魅才命令自己親手將噬情蠱化為血水融入少尊體內,除非血液流盡或者重新換新鮮的血液,噬情蠱的作用是不可能消失的。
下意識看向宮門上的無琊二字,巫女百思不得其解。
無琊是千夜的寢殿,平日裏除了侍者和打掃的人以外,他從不讓任何人進入。即便藍魅也從未踏進過這裏。
寢殿比一般房間大了幾許,上等檀木為梁,四下的裝潢十分精致,但成色卻偏暗色係,柱礎上雕刻著神獸圖騰栩栩如生。殿內布置雖然簡單卻絲毫不失高雅大氣,每一個裝飾都是一種身份的象征。千夜不喜太過繁雜的東西,而自己的寢殿更是簡單,但作為魔界尊者終究不能太過於簡單。所以在當初建立無琊時,還是刻意將此殿建造的氣派華貴了些。
以上等沉香木雕製而成的床榻,足有六尺寬。羅幔輕卷,上麵以銀絲勾勒的幻雲圖像更顯神秘。屋內並無任何熏香,但卻散發著一股淡淡的梨香。
千夜全然不顧滄嵐那滿身的血跡,竟是這樣毫不遲疑的將其放置在了自己從不讓人接近的床榻。麵對周身已經全部涼卻的滄嵐,千夜除了施法護住滄嵐心脈之外,還在殿內築起另一道護身之術,使得整個房間的溫度都保持在一個高度。
昏迷中的人被迫盤腿而坐,千夜將真氣輸入滄嵐體內,即便這樣會耗損很多時間和很多真氣,但此刻的千夜已經完全沒有考慮那麽多。一心想要救人的他隻盼著這樣能將眼前之人救醒。
時間,悄無聲息。屋子裏的人卻從未放棄過救治,並且每一次都是催動靈元最深的力量。隱約中感覺到那心脈的跳動,緊鎖的眉頭這才漸漸舒展。
隻是那在死亡邊緣徘徊的女子卻似陷入一場無邊的夢境,在那場夢境中,她不斷掙紮著想要逃離,不斷希望著能夠有人解救,但所觸碰的,永遠是冰雪覆地的冷。
冰天雪地的世界,天上還在不斷飄落著雪花,像極了梨花飄落一般入眼純白。地上是厚厚的積雪,但卻讓她奇怪的是每一腳下去都是沒有腳印的。
身體真的已經輕盈如雪,毫無痕跡了嗎?她低低頭看著地上的影子,淡淡的,並不清晰。
疑惑的抬起頭,卻在下一眼看見前方漫天飛雪之下一道紅色的背影正在遠去。
“等等。”她下意識的喊出聲,聲音裏多了幾分急切,人也跟著隨了上去,“不要走,你不要走。”
為什麽要挽留那個人她不知道,隻是想要留住他,不想自己一個人在這片雪地裏茫然前行,而那個人也正是她想要一起走下去的。
但前方的身影並未因這呼喚而停下來,相反他更因為身後有人而走的更快,一步步前行,身影也逐漸被風雪淹沒。她不死心,眼看著那個人就要消失不見,她索性就跑了起來。
風,越來越急,雪,越來越密。空氣中連呼吸都是冷的,冷到令人窒息。隨著她跑動的步伐,雪花飄落在身上,發間,眉間。眨眼間,滿頭已經覆上一層雪白。
人,終究還是不見了。依舊還是無垠的漫天白雪,地麵依舊沒有半點足跡。
她茫然的站在原地,伸出的手沒能抓住那個離去之人。任由雪花落在身上,雙眸定定的看著那個人離去的方向,手隻能接到純白的雪花,落在手心,融化成水。
“為什麽不等我?為什麽要離開?”難言的苦澀在心底蔓延,凝結成無盡的失落和悲切,那個人為何連回頭都不願?
低下頭,再看地麵,仍舊是一片雪白,毫無印記。
忽而一陣天旋地轉,她隻得閉眼承受。待時空靜止,再睜眼時卻望見一片虛空,沒有星辰作伴,唯剩一片昏暗。而在那昏暗的虛空上,一張幹淨清澈的臉正看著自己癡癡的笑,她控製不住自己抬手撫上那張容顏,卻在下一刻化作流光消失遠去。
伸手欲抓住那消失的流光,但收回手隻剩一片虛無。
什麽也沒抓住,什麽也沒留下。
…………
滄嵐的手在半空伸了又收回,收回之後又再次的想要抓住什麽。這樣來來回回好幾次,直到最後不甘的落在榻上。
千夜站在榻邊斂眉看著這一切,不解。她究竟想要抓住什麽?那伸出又收回的手,又是否抓住了?
這樣的畫麵,放佛回到了玄月穀,那是在她落下飛水澗之後自己借著假死離開,然後又偷偷回到玄月穀去看她,這樣站在她的床前,靜靜的凝視著這個熟睡的人,那日的她也睡得這般安寧。可那時又是懷著怎樣的情緒?
“明明是沒有愛,但為何……還是會有這麽多的毫不猶豫……”千夜兀自問著,榻上之人那沉睡的臉讓他想起過去很多,當初在天界的相救,玄月穀,以及後來的琴築,每一次都會深深凝望並且不舍,但如今為何不明白當初為什麽要那樣深情?
究竟是失去了什麽?還是說當初的付出都是真心的,那些情都是真的,對眼前這個女子的情意從來不是利用。若不然天機閣的交易又怎麽會如此的心甘情願?
天機閣的交易?當日為了得到天元盤的下落,他確實和天機老人做了一場交易。將滄嵐從玄月穀帶回來除了因為神月鏡,更是為了不讓自己的身體在這期間產生變數。這也是為什麽會選擇將滄嵐囚禁在萬丈牢的原因,因為那裏沒有人可以找到她,包括天機老人。
斂眉,身體裏那種莫名的異樣又有了,就好像每滴血液都在沸騰。這種奇怪的感覺,讓他很不喜歡。
看的越久,心也就愈加彷徨。目光再次落在那滿身鮮紅的血衣上,他想當下應該是給她將身體清理幹淨了來。而自己的床榻想必也是要收拾的,何況方才為救她耗損了太多真氣,此刻也需要調理。
轉身,房裏淡淡的梨香忽然攏入鼻息。腦海裏卻又忽然浮現之前叱天獸說過的話。
魔界需要傳承。
下意識回過頭看榻上安靜沉睡的人,她睡著的樣子實在太過安靜。散亂的長發鋪在錦被上,竟是比絲綢還要光亮。雖然麵色蒼白,卻比之前好了很多。
“所謂變數,唯有自己掌控才能左右。”低聲說罷,再回首時眸子裏好像堅定了某些東西。沉默片刻之後,離開了。
銀魂站在魔界結界處,那雙冷淡的雙眸及時在麵對眼前之人的痛心失望,他還能一如既往的不屑一顧。
藍魅接道千夜傳來的書信之後便一直在這裏埋伏等候,就是為了等那個想要為天界送信的人現身,但萬萬沒想到,自己等來的人竟然會是銀魂。
麵對藍魅忽然的阻攔,銀魂起先並未明白。但略思索了片刻,聯想起之前魔殿千夜的神情,他倒是坦然的笑了笑。原來這一切不過是他人的計謀。
“銀魂,怎麽會是你?”藍魅實在難以相信,那個和自己共事幾百年的銀魂,竟會是魔界內應。所以此刻,藍魅是極為痛心和失望的。
銀魂一笑,似乎並沒有因為自己被識破而害怕。看著藍魅手中那封自己親手寫下的書信,他隻能無畏的搖了搖頭。被藍魅控製住全身經脈的他,隻等等死,“既然已經識破,又何必再問理由呢?”
為了不去天界被人發現,銀魂以書信的方式將魔界消息發給長留山,上次滄嵐被囚禁在魔界的事也是他告訴瀾歌的。
“但我不明白為什麽你要這麽做,少尊對你有救命之恩,你竟然會背叛少尊背叛魔界,你究竟是什麽人?”藍魅憤恨的看著銀魂,隻恨不得將這個人狠狠揍一頓,她想到這個內應會是很多人,但從沒想過竟然會是銀魂。
幾百年了,銀魂竟然能偽裝幾百年?這幾百年他究竟將多少有關魔界的事告訴天界?
麵對藍魅的質問,銀魂有一瞬間的失神,原來她也有失望,也有痛心的時候。
驀地,他苦笑了,凝視著眼前之人,他竟是緩緩抬手將臉上的麵具取下。一張端正的臉,但右邊臉上卻有一道深深的刀疤,從內眼角一直延伸到耳前。
藍魅看到那刀疤的一瞬間,放佛看到一個猙獰的怪物,這麽多年了,這刀疤竟然一點也沒好。
“還記得這道疤痕嗎,當年與你們那一戰中,你用手中的斷刃割傷了我的半邊臉。而後因為我師弟得死本欲向你們報仇,卻被妖人打落下深海,直到最後被少尊所救。”銀魂極為平靜的看著藍魅,“雖然我失去了記憶,但幸好在不久前你們毀滅玄月穀的時候,我竟然將一切都想起了。”
“你是玄月穀的人?”藍魅驚訝,凝眉看著銀魂。
銀魂失聲一笑,“是啊,玄月穀大弟子。”
“什麽?“藍魅怔然,”你……你……”
“我也覺得很可笑,自己是玄月穀的弟子,卻與你們一起親手毀滅了玄月穀,害的師父和師兄弟們慘死魔界手中,我是不是很可笑很可悲。”記憶的複蘇,有時候並非好事。但銀魂卻並沒有想要求饒之意,淡淡看了藍魅一眼,“事已至此,我隻能等待你們命運之手的完結了不是麽?”
因為憤怒,藍魅已經捏的指甲泛白,可看著銀魂,她竟是下不了決心來處罰。
原來魔,並不是真的一點感情也沒有。
冷冷轉身,藍魅努力平複自己的怒意,“你就等著少尊來處罰你吧。”又對著那些將士言,“將銀魂先帶下去,等候少尊命令。”
言罷,人亦離去。
那些將士上前將銀魂擒住,因為揭穿了其身份,那些將士也不再客氣,連拖帶拽的就將銀魂帶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