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影一時忘記收回直勾勾地凝望慕瑾瑜的眼神。直到慕瑾瑜眉宇間凝起褶皺透出不悅來警告追影,追影這才驚覺,連忙收回目光,不敢再有絲毫不敬。
慕瑾瑜負手踱了幾步,側身問道:“你剛才說皇弟給了相府傻小姐一封休書和一文錢,而相府小姐回敬了三筐龜蛋,還說要讓皇弟孵龜蛋?”雖然此刻追影不敢再偷看慕瑾瑜半分,但他可以斷定,慕瑾瑜在問話的時候,唇角一定是微翹的。
“是。”追影嘴角一抽,如實回答。心裏卻暗自腹誹,相府小姐罵璃王是王八,皇上豈不是也被牽連了?
真不知道皇上前一刻還有殺了相府傻小姐的念頭,怎麽忽然就改變了主意?追影頓時感歎,自己是皇上的暗衛,跟在皇上身邊這麽久,到現在都無法猜度皇上的心思。
哎,真是深不可測的主子啊!
“嗬,沒想到皇弟這次遇到對頭了。”慕瑾瑜語氣中的笑意更甚,追影聽得嘴角一抽,為璃王有這麽一個腹黑無比的皇兄而深感同情。
“皇上,要不要再去派追影去相府打探一番,璃王已經去相府這麽久了。”追影有些擔心道。
今天雖然相府傻小姐侮辱了璃王,對皇家不敬。但是璃王悔婚在先。更何況眾所周知相府的大小姐是傻子,難道皇家還能光明正大地跟一個傻子計較?
璃王一向脾氣暴躁,又何時受到過這樣的羞辱,萬一一氣之下將相府傻小姐傻了,這也是絕對有可能的。
丞相嶽霖軒位高權重,到時若是愛女被璃王殺了,事情勢必要鬧大的。
“不用了。”慕瑾瑜漆黑的眸裏閃過一絲星光,語氣篤定得仿佛真的不會出事。
追影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慕瑾瑜勾唇一笑,眯起的長眼裏光芒微閃,“以皇弟的性子,他要做的事誰能阻止得了。皇弟要殺了那個傻小姐早就殺了,還能如此風平浪靜?”
追影心中一動。皇上所言極是。相府小姐被殺必然會引起軒然大波,宮中不可能到現在沒有收到消息的。
追影剛要開口,門外傳來了一聲太監的高唱,“太後嫁到。”
慕瑾瑜眸光一閃,“下去吧。”
追影應了一聲,便帶起一道風消失不見。
禦書房朱漆描金的殿門打開,太後手扶著桂嬤嬤的手緩緩地進來。太後著石青鍛大袖宮裝。衣服上勾起紅領口、紅領口上用金黃色絲線金絲柳葉湖藍紫葳大團花,上衣用金絲銀線秀出牡丹圖案、華麗無比、霸氣十足。頭發挽成一個簡單的如意高寰髻,戴嵌珠雙龍點翠簪,左側發間斜插了支雙鳳銜珠金鳳步搖,明珠翠玉作底,更覺光彩耀目。
慕瑾瑜向太後請安後,有宮女搬來酸枝木鏤雕龍紋扶手大椅。太後坐下,便有人奉了茶水。太後斜瞥了慕瑾瑜一眼,悶悶道:“皇上可真能沉得住氣。”
慕瑾瑜聞言,啞然失笑,心知太後是為何事而來,卻故作不解而言他,“母後常常教導朕遇事要處變不驚,朕一直銘記於心。”
太後哼了一聲,當下沒有心思兜圈,直言道:“皇上,你倒說說看,辰兒的事該怎麽解決?嶽霖軒真是好本事,竟然養了一個敢公然辱罵皇家人的好女兒。”太後氣得說話時胸口還在兀自起伏,頭上的金步搖因她的動作而瑟瑟抖動,閃爍著清冽的幽光。
慕瑾瑜苦笑,他這個母後最寵愛皇弟,平日別說是罵就連重話都不曾說過分毫,如今相府傻小姐公然羞辱皇弟,太後這口氣是無論如何都咽不下去了。
“母後,世人皆知相府大小姐是個傻子,如今若是嚴懲的話恐難服眾。皇弟未嫁先休沒有遵照先皇遺訓,已經有失體統。今日滿城百姓對皇弟已經心生怨念了。這件事還是不要衝動的好。”
太後聞言,白了慕瑾瑜一眼,“皇上,本宮真要懷疑你平日是不是真的疼愛辰兒,如今辰兒受了這麽大的委屈,你倒替那個相府的傻小姐說情了。”
雖然明知道慕瑾瑜所言句句屬實,但是眼見自己最疼愛的兒子被人重傷羞辱,太後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慕瑾瑜失笑。太後都一大把年紀了,如今越發像小孩一般喜歡耍性子需要人哄。
當下,慕瑾瑜上前拉著太後的保養白皙的纖手,語氣無比溫柔地說道:“母後,生氣動怒可是要長皺紋的哦。您現在看起來隻有三十多歲,要是再生氣就要變成真的老太婆了。”“啊,都讓那個傻小姐把本宮氣暈了。”太後緊張地伸手摸了摸自己光潔如玉的麵容,臉上慍色稍霽,緊張地說道。
大內總管薛公公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皇上像哄小孩一般哄著太後,嘴角頓時一抽,有幾分同情慕瑾瑜來。
相府傻小姐今日公然羞辱璃王,而平日太後又將璃王視作心頭至寶,如今豈會善罷甘休?真是難為了皇上。
當下,他快步走到太後跟前,深施一禮,滿臉堆笑道:“太後快嚐嚐這西池國送來的雪山翠眸。上次皇上給你送了一些,之後就隻喝了一次,聽說太後喜歡這茶,所以每次專門用這雪山翠眸招待您的。”
慕瑾瑜見崔公公有意分散太後的注意力,頓時對薛公公投去滿意的眼神。
誰料太後並不上心,挑起茶盞悠悠地喝了一口,歎息道:“辰兒受了那麽大的委屈,本宮現在就是喝仙水也覺無味。”
薛公公有些訕訕地退到了一邊,慕瑾瑜臉色不變,依舊十分有耐心地臉上帶著討好的笑容。
“哎,辰兒真是命苦。當初先皇為了褒獎嶽霖軒立功無數,執意要將相府的傻小姐許配給辰兒。真是委屈了辰兒啊!”
太後的臉上透露出一抹幽怨的神情,她一直都知道慕夕辰十分排斥這樁婚事,可是這畢竟是先皇賜婚,即便不滿她一個後宮妃子也無可奈何。
“母後不要難過了。皇弟今日也將那相府傻小姐不是休了麽?也算是如願擺脫了。”慕瑾瑜開口安慰道。
“辰兒自然是不能娶一個傻子做王妃的。本宮也不能讓一個傻子做本宮的兒媳婦。”太後將茶盞氣呼呼地往桌上一擲,厲聲道,“她一個傻子,膽大包天膽敢侮辱辰兒,簡直豈有此理。如果不加嚴懲的話,到時辰兒身為璃王的威嚴何在?到時人人有樣學樣,還不都爬到了辰兒的頭上去!”
慕瑾瑜撇了撇嘴,道:“母後多慮了,依皇弟的性子,他不惹他別人就好了,誰還敢騎到他頭上。誰若敢欺負他,朕第一個就不放過。”
太後聽言,臉色稍稍緩和,“皇上,這可是你說的,。那相府的傻小姐你打算怎麽處罰?侮辱璃王,侮辱皇家,可是罪責不輕。”
慕瑾瑜唇角勾起一抹高深莫測的笑意,“那母後認為該如何處置?”
太後先是一愣,隨即畫得有些淩厲的黛眉微微蹙起,臉上露出一抹深思,良久,未發一語,緊蹙的眉頭卻是更深了。
她雖然疼愛慕夕辰,但絕不是不分輕重之人。當今丞相嶽霖軒為南璃國立功無數,極受百姓愛戴,在朝中也是人緣極好,如今若是貿然處罰相府小姐,那必定會引起民憤,滿朝文武也會為此心寒,實在是得不償失。
後宮一向詭譎凶險,如今的太後當初能夠脫穎而出,打敗後宮無數妃嬪而穩坐後宮第一把交椅上,不可不說沒有兩把刷子。如今要處罰相府小姐,這其中的利害關係她自然想得通透。剛才她一直逼迫慕瑾瑜做出答複,不過隻是心中堵了一口氣,有些借此發作而已,並不是要真的做出不利朝堂之事。
太後思來想去,也拿不定主意,最後對慕瑾瑜賭氣道:“嶽霖軒是皇上的朝臣,如何裁決自然是皇上拿主意了。”
慕瑾瑜聞言,唇角輕揚,“母後既然如此說,朕覺得還是等見了皇弟到時聽聽皇弟的說法再行論斷,不知道母後意下如何?”
“就照皇上的意思吧。”太後有些疲憊地說道。
話音剛落,便看到殿門口閃進一道紫色身影。慕瑾瑜和太後都不由得看向走進來的慕夕辰。慕瑾瑜的墨眸閃過一絲愕然,顯然沒有料到慕夕辰這麽快就進宮來了。
慕夕辰急忙走進殿內,對著太後和慕瑾瑜行了禮。太後滿眼心疼地望著他,開口道:“辰兒,這樁親事結不成也罷,回頭讓你皇兄好好懲治一下那個傻小姐,這事也就過去了。”
言畢,太後又轉頭對慕瑾瑜說道:“ 那個相府傻子也著實可惡,不但辱罵辰兒,連整個皇家都被她罵進去了。皇上,這個傻子可不能就這麽放過了。否則皇家的顏麵和威嚴何在?”
慕瑾瑜未及開口,慕夕辰眉宇間的褶皺透露他的不悅,連聲音也透出一絲冷意,“母後,她不叫傻子,她有名字。”
慕瑾瑜和太後頓時怔怔地看著慕夕辰,眼裏透出不解和探究的神色。旁邊的桂嬤嬤和薛公公也是驚愕得瞪圓了眼睛。難道他們剛剛聽錯了?這宮裏誰不知道璃王最厭惡的女人就是相府的傻小姐嶽靈惜!
可是,他們確定不是幻聽。璃王竟然在維護相府的傻小姐!
就在眾人還未回過神來之際,慕夕辰又拋下一句話頓時讓所有人差點兒驚得掉了下巴。
“母後,皇兄,璃王府三日後迎娶相府嶽靈惜,一切按迎娶王妃的禮儀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