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非霽,你究竟要帶我去哪兒?”
直到渺無人煙的山穀裏,花非霽才將嶽靈惜的手放開。嶽靈惜的臉色十分難看,與其說是因為花非霽強行帶她來此而生氣,倒不如說她是在氣自己。
明明她不該與這個男人再做糾纏的,明明她是該和他保持距離的,可是她幾乎沒怎麽反抗就隨他來了這裏。明明已經是再不可挽回的局麵,究竟她的內心深處還在期待著什麽?
“三年前我帶你來過這裏。雖然那時相處短暫,但卻是我一生中最開心的記憶。”花非霽抿唇淡淡說道,麵具下那雙桃花眼含了一抹輕煙般的笑意,嶽靈惜看在眼裏不知為何竟有絲絲的心疼。
三年前這個山穀桃花芳菲,當時她還不知銀葉即是花非霽,當時他將自己帶來這個山穀,在這個山穀的小木屋裏她吃到了有生以來最難忘的一頓晚餐。
美味自是不必說,更重要的是自己心愛之人為她下廚的,當時她還忍不住調侃說他的廚藝比醫術好。如今回想起來仿佛這件事就發生在昨日。
對她而言,當初與花非霽在這山穀中度過的也是她記憶中最寶貝的一部分。
嶽靈惜眸子微微一黯,略帶歎息道:“緣起緣滅,不可強求,否則隻怕到時連所剩的美好回憶也要丟失了。”
花非霽心口微微一痛,這一刻他從嶽靈惜的身上敏銳地捕捉到了淡淡的憂傷。他相信這個女人一定有什麽事瞞著自己。
依然是三年前驚豔絕倫的麵容,可是眉宇之間縈繞著一抹淡淡的輕愁,花非霽看著眼前的人兒隻感到一陣揪心。
一時間心裏默然歎息。這個女人性子一向倔強,既然不願告知心事恐怕他再逼迫也無用。
“哎,我該拿你怎麽辦?”花非霽妥協地歎出一口氣,說道,“好了,雖然我不知你為何要疏遠我,但是我相信你一定有什麽難言之隱,我也不強迫你了,但是你能不能答應我一個條件?”
嶽靈惜蹙眉道:“什麽條件?”
“今天的時間陪我在這山穀中度過。”
嶽靈惜剛要拒絕,隻聽花非霽又道:“如果你答應的話,我可以保證今後沒有你的允許絕對不會再出現你的麵前,不會再纏著你。”
明明恨不得想要甩開花非霽的糾纏,可是當這個男人突然說出這樣的話語時,嶽靈惜又覺得自己的心房像是被掏空了。
她蠕動了一下嘴唇,最終將拒絕的話又咽了回去,“好,我答應你。”
眼下嶽靈惜覺得自己也沒有更好擺脫花非霽的辦法了。隻是一天的時間而已,應該不算違背毒誓吧,她自我安慰著,眼下似乎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了。
花非霽聞言,烏黑的桃花眼閃過一抹狡黠如狐的精光。他剛才嘴上是那麽說,可是心裏卻做另一番打算。
他不會再逼迫她,不過他必要將這個女人隱瞞他的事情調查清楚。上窮碧落下黃泉,他都認定這個女人了。
一路上兩人各懷心事,不再言語。
“你在小木屋裏休息一下,我去打野味。”一進小木屋,花非霽先替嶽靈惜倒了一盞茶,唇畔噙著溫柔至極的笑容。
嶽靈惜點了點頭,臉色不自然地將頭轉開。
花非霽也不多言,推門出去,隨後嶽靈惜隻聽到腳步聲漸漸遠去。她這才打量起小木屋來。
房間裏依舊如三年前那般窗明幾淨,似乎每天都有人打掃一樣,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鮮花芳香,沁人心脾。望著簡單熟悉的陳設,嶽靈惜不由得有些恍惚起來。
她走到桌前挑起冒著微微熱氣的青瓷茶盞,裏麵茉莉/花瓣在淡綠色的茶湯裏起起伏伏,煞是好看。鼻息間盡是淡淡的茶香。
她舉杯抿了一口,依舊是熟悉的甘甜清香。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
驀地,她再次飲了一口,竟然覺得茶湯多了一絲若有若無的苦澀。她忍不住苦笑,放下茶盞,目光隨意流轉間卻在想要收回時在某處猛然定格。
於是,她快步走至牆角放置的一個書架,上麵整齊地放置了一摞畫卷。一時心中好奇她便拿起一個畫軸緩緩打開,下一瞬她的心猛然一窒。
這幅畫不是古跡絕筆,亦不是名家珍藏。此刻滿眼的旖旎均化作心中滿滿的震驚。畫紙上的女子素衣清顏,像最最柔美的詩篇,如煙,如蓮,如水,雋鐫刻在陽光裏,筆墨生香。那波光縈繞的水眸,蝶羽翩躚,櫻唇精致小巧,媚態中繞有一股英氣。纖纖細腰弱柳扶風般不盈一握。嬌美中透著幽蘭般的清雅,當真美麗不可方物。
畫者筆法細膩精妙,畫中女子似乎被他畫活了一般,隱約間似乎還能聞到畫紙上來自素衣女子身上的沁香,還能看到微風浮動裙袂時的翩然靈動。
不經意地,嶽靈惜心裏的某個角落被狠狠觸碰了一下,這畫上的女子正是她!
她再打開其他畫卷,果然那些畫紙上無一例外都是她的身影。或巧笑盼兮,或美人含怒,抑或玉顏冷傲,總之那些畫卷將她一顰一笑、一嗔一惱的所有情緒都表現得栩栩如生。一時心緒如起伏的浪潮,上上下下,浮浮沉沉。
是曾幾何時她也是這樣將一個人用心畫在了紙上。月下舞劍,飛花迷眼,那般氣宇不凡、玉樹臨風的男子耀眼得讓人移不開視線。雖然距此不過兩個月的時間,但她卻覺得遙遠得已經過了一個輪回。
從畫紙上的筆墨顏色可以看出有些時日已久,有些卻是最近的創作。鼻息間嗅到那淺淺的墨香,嶽靈惜忽地勾了勾唇,明明臉上漾著清淺的笑容,可是她的眼眸隱隱浸了水汽,油亮亮的,鼻子也感到微微的酸澀。
便在這時,門口有腳步聲傳來,嶽靈惜以為是花非霽去而複返,連忙伸手抹了一下眼眶,轉過身子隻看到來人是個十五六的俊秀少年,她隻覺得似曾相識,但是一時間忘記了在哪裏見過。
似乎看出了嶽靈惜眼中的疑惑,少年行禮道:“金銘公主,屬下叫做月笙,當初公主為了祛除瓊花仙印時曾上門找過我家主子,我們見過。”
經這叫做月笙的少年一提醒,嶽靈惜頓時恍然大悟。不過讓嶽靈惜意外的是這個月笙對她雖然言語恭敬,但是眼眸卻充斥著一抹怨恨。
她想想便知,一定是這個月笙因為她對花非霽冷然拒絕的態度而對她產生了怨憤。想到這裏,她淡然一笑,開口道:“你有何事要對我說麽?”
此話一出,月笙微微一愣,似乎沒有想到對方看出了他的心思。不過很快便鎮定下來,看了一眼剛才被動過的畫卷,略一沉吟並沒有回答嶽靈惜的問題,而是顧自道:“這些畫卷都是我家主子三年來所繪。主子經常說隻有刻在心裏的東西,才會畫得活靈活現。”月笙說話時眉眼之間充滿了對他家主子的敬慕之情。
嶽靈惜微微一愣,反複咀嚼起了月笙剛才那句話。主子經常說隻有刻在心裏的東西,才會畫得活靈活現。那麽,花非霽是將她刻進了心裏,所以才會將她的一舉一動畫得那般傳神?之後月笙還說了什麽,嶽靈惜卻聽不進去了。
看到嶽靈惜走神,月笙輕喚了兩聲,繼續說道:“這個小木屋裏有他最難以割舍的回憶,這三年來我家主子幾乎從未離開過山穀,天山族的一切事務都是四大護法在打理。我家主子一直沉浸在失去你的痛苦和內疚之中,連天山族族主的位子他都想拱手讓人。”
說到這裏,月笙的聲音陡然升高了,有些憤慨道:“三年來我家主子幾乎一直戴著那頂麵具,在他的心裏最不想接受的就是天山族上位者的身份,這個身份給你們帶來了太多的不幸和傷害。他隻願自己成為那個可以和你無話不談的銀葉。這次我家主子以族主身份出席藍璃國的舞林大賽,實際上是想與你相認……”
言此,嶽靈惜的心潮激蕩難平,她沒有想到花非霽這麽多年竟然過得這麽艱辛。在這個男人的心裏原來她的位置竟然已經超越了他的春秋霸業。
若是以前,得知這個男人對她如此情深意濃,她一定會欣喜若狂,可是如今她立下毒誓,知道這些真相,隻會讓她心情沉重。
向來緣淺,奈何情深。
月笙趁著他家主子不在費了這麽多唾沫,就是希望眼前之人能夠回心轉意接受他家主子。可是現在看著嶽靈惜一臉沉寂的表情,他實在揣摩不到嶽靈惜的心思,有些緊張地問道:“金銘公主,我家主子為了你可謂是吃盡苦頭,難道公主就忍心拒絕我家主子?”
此話一出,嶽靈惜的眼裏快速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轉瞬間複又沉寂下來。最終冷冷開口道:“我和你家主子的事你無須多言。”
月笙聞言,臉上霎時露出痛苦難言的神色,一時間傷心欲絕道:“金銘公主,我家主子活不了多久了,您當真如此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