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顧行歌看來,如果拋去兩人之間有些糾結的關係的話,葉錦言其實真的是個很不錯的聊天對象。
在中二時期,顧行歌也是考慮過生命的意義究竟是什麽,自己為什麽存在於世,存在在這個母親和哥哥都離去的世界上。
但是靜下心來想想,自從遇見了葉錦言之後,她做的事情好像比她那晃晃悠悠地度過的時光種做的事情都要多,人忙起來的時候,就沒時間去東想西想,沒時間去看那麽多清新又文藝的書,也沒有時間琢磨哲學和生命的意義。
當顧行歌在把書裏和電視裏那些文藝小青年辦過的事情都做了個遍,比如背著個破包到處亂竄,美名其曰旅行,再比如說拿著本無病呻/吟的書坐在個什麽店裏打發時間,美名其曰閱讀,再比如開了個自己的小書店,美名其曰放逐自我,尋找真諦……
之後,顧行歌終於得出了一個結論,什麽是生命的意義呢?隻要不瞎琢磨了,生命有意義了。
就在顧行歌想要再說點什麽的時候,她的電話突然就響了起來,她看了一眼電話,發現是個從沒見過的號碼:“喂,您好?”
“你就別貧了,”電話那頭傳來的卻是她意想不到的一個聲音,“季寬他老婆來了,在公司裏鬧起來了。”
“呃……事先聲明我不知道這件事情到底是怎麽發生的。”顧行歌眨了眨眼睛,“鬧到什麽程度了,還有,承叔你為什麽會在那裏?”
就在這個時候,從電話裏傳來了一陣高聲喧嘩,承叔似乎低聲問了旁邊的人什麽事情,然後才回答了顧行歌:“已經開始撒潑了,你趕緊回來一趟。”
顧行歌舉著已經被掛斷的電話歎了口氣,抬頭對葉錦言說道:“你送我去個地方吧,我路上再跟你解釋是怎麽回事。”
掛了電話之後,承叔從休息室裏走了出來,從他的角度,正好看到了門口的前台小姐,踩著她那雙比恨天高還要高的高跟鞋,一張化著精致妝容的臉滿臉通紅的追上了一個闖進來的,打扮入時的美女:“小姐!真的不好意思小姐,這裏是非員工不能隨便進入得,這裏是……”
然後她的話音斷了,因為挨了重重的一巴掌。
樓上樓下所有看見的人一時間都鴉雀無聲,全部放下了手裏的活開始默默地認真圍觀著這神展開的劇情。
這個大美女狠狠地甩開了前台小姐拉著她的手,輕輕抬了抬用眉筆細細描畫過的眉毛,聲音雖然很輕卻是能夠在鴉雀無聲的環境之中讓大部分人都能聽得一清二楚:“別拽我,拽壞了你賠得起嗎?季寬呢?我是他太太,讓他出來見我。”
鑒於這個劇情過於簡單,一開始還有點一頭霧水的一部分人不用別人解釋,也就看了個明白。
這個公司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季寬和他那個小助理自以為瞞的天衣無縫,可是那不過是一場類似國王的新衣一樣的鬧劇罷了。
就在這個時候,樓下那個美女揚起似乎削過一樣的下巴,抬到了一個和地平線齊平的角度,伸著做過精致美甲的手指指點江山:“我告訴你們,男的都給我閃到一邊去,女的有一個算一個,都給我聽好了。管好你們那爪子和滿身的狐狸精的味兒,別去動不是你們的東西,年紀輕輕的,給自己留點臉麵,想想自己的爹媽都那麽大歲數了,別讓二老因為家門不幸,出個門都抬不起來頭。”
旁觀者們開始還覺得著女人有點腦殘,結果沒想到罵起人來還一套一套的,完全是把這一幕當成了小品來看,這個時候,公司裏的高管之一已經帶著自己的助理匆匆的走下了了樓,開始和她交涉,苦口婆心的道:“季寬現在在外麵見客戶,不在公司,要不您在會客室裏等等他?”
可惜這個彪悍的女人才不吃他外不強中幹的這一套,一把就把他差點推了個跟頭:“你算哪根蔥?趕緊給我躲開。今天必須把季寬給我叫出來,當著大家的麵把話給我說清楚了!”
那個男人一副西裝革履的衣冠禽獸模樣,身板也的確不怎麽結實,被推了一把之後活像個受氣的小媳婦一樣。可是再怎麽說,他好歹也是個男人,實在也是不敢在大庭廣眾之下把一個女人怎麽樣。
而就在這個時候,隨著一陣高跟鞋不緊不慢地敲擊著地麵的聲響,穿著自己的小西裝外套的顧行歌從大門處走了進來,活像是某個OL品牌的代言人一樣,慢條斯理地開口說話,臉上帶著一點讓人看不出真假的笑容,橫空出世,英雄救……呃,算了:“季寬的確不在,他今天下午和客戶去談新的合作了,季太太不著急的話可以先到會客廳去等一會兒,我已經通知他盡快趕回來了。”
然後這個女孩子的目光在季寬太太的臉上盯了一會兒,這才別有用心的笑了笑,轉頭對真正是躺著也中槍的接待說:“去處理一下吧,受委屈了。回家歇一天,給你算節日加班。”
看著另一個助理小心翼翼的把那個姑娘帶走,顧行歌往前走了兩步,伸出一隻手,笑眯眯的對季寬的老婆說:“季太太,這邊請。”
季寬老婆目光落在她臉上和她身邊的葉錦言身上,看了一會,出人意料地安靜下來了,好像在評估麵前這個人。
其實一般情況下,隻要不是完全失去理智,潑婦撒潑隻針對男人,尤其在人前,因為比較有恃無恐,知道對方也不能怎麽樣,而一旦對上同性,就要掂量掂量了。
不知道是不是每個外強中幹的人都有一種近乎於野獸的第六感,比如這位季太太。
門口的接待小妹,她隻要看一眼,說兩句話,就能判斷出,對方是那種被打了以後,隻會紅著眼眶捂著臉站在一邊的,而麵前這個……她有很大的可能性會一巴掌扇回來。
然而她到底還是氣不過,總覺得突然這麽一言不發地走人,有點低人一頭的感覺,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還有你們公司的那個小賤人,叫什麽悅……”
“季太太。”顧行歌斂去笑容,冷冷地打斷她,“公共場合,還是辦公場所,我想您人這麽漂亮,應該知道什麽舉止得體吧?您想把自己的私事嚷嚷出來,是想讓大家來個茶歇時間麽?”
季寬老婆攥起了拳頭,就像一頭看見了紅綢子的野牛,把下巴又抬到了一個全新的高度,好像企圖用錐子似的下巴戳死顧行歌似的:“怎麽,她有臉做沒臉認啦?”
“不好意思,我們這是搞金融的,不是居委會調節,不解決家庭糾紛,也不提供受害者傾訴熱線。”顧行歌一字一頓地說,把“受害者”三個字咬得重重的,她的餘光剛好瞥見幾個大樓保安正在往這邊走,看來那個助理還算聰明,反應過來,自己沒露麵。
顧行歌抬起手,非常緩慢地壓下了季寬老婆伸出的手指,用鞋跟輕輕地在地麵上點了兩下,公事公辦地重複了一遍:“會客廳這邊請。”
季寬老婆顯然也看見了那幾個氣勢洶洶的保安:“你……”
顧行歌卻突然往旁邊錯了一步,幾乎貼著對方的耳朵小聲說:“等我請還有臉,等別人請……就不雅了吧?”
季寬老婆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猛一甩頭,踩著細高的鞋“噠噠”地走了。
那個高管看著這一幕歎了口氣:“行了,都該幹什麽幹什麽,看爽了是吧?幹活去!”
顧行歌目送著張太太儀態萬方的背影,反而覺得這個女人不傻,知道趨利避害,即使氣瘋了變成個潑婦,也是個打扮得得體漂亮的潑婦,雖然大規模無差別攻擊,卻也知道看人下碟。
其實世界上的大部分人,智商和情商都應該在可接受的“正常”區間裏,然而總有人看起來那麽卓爾不群,很多時候卻並不是他們本人的問題,而是被某種不幸的客觀環境逼的。季寬這一任的老婆,正常的時候,或許也是優雅矜持的,甚至可能非常會說話,會討人喜歡,可是現在不正常了。
因為她是那麽的了解季寬。
幹出這一遭,並不是因為她智商變低了,而是當年她戰勝另一個女人的法寶不見了——季寬不再留戀她,哪怕裝可憐在他眼裏都裝不像了。
他喜歡你的時候,哪怕你再強硬,在他眼裏也是故作堅強,值得嗬護,有一天他不喜歡了,即使你真的是柔弱無辜小白花一朵,在他眼裏也是充滿了做作的毒婦。
男人輕輕籲了口氣,小聲跟顧行歌說:“怎麽跟條瘋狗似的,逮誰咬誰啊——哎,我說你怎麽回來了?不怕讓她咬一口?”
男人是張軒後來替換上來的一個高管,不知道顧行歌到底是個什麽背、景,但是看她的氣場和說話方式,估計她是個能管事的,現在事情解決了,自然是想要說兩句話調節一下氣氛。
顧安安用同樣小的聲音說:“我年輕那會,是四十八小時不間斷登山俱樂部的,最善於挑戰身體極限,以及對付半路上躥出來的野狗。”
男人樂了。
顧行歌擺擺手,轉身回樓上去找承叔說事情。心說天下那麽多“有心計”的人,心機怎麽都不用在用得上的地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