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顧行歌折騰到淩晨三點多才上床睡覺,她想了想,還是把門廊的燈給留了下來。
不知道是不是這個晚上發生了太多事,顧行歌這一夜睡得雷打不動,手機鬧鈴響到第二遍她才迷迷糊糊地爬了起來。
煩躁地按掉了鬧鈴之後,顧行歌後知後覺地發現,身邊居然仍是一個人沒有,她保持著爬起來的狀態愣了一會兒,才晃晃悠悠地去洗漱。
因為今天起的比平時晚,這導致她出門之後才反應過來,自己昨晚特意留下的燈已經被關上了。
也就是說,昨天在她睡著之後,葉錦言回來過。
這個發現並沒有讓顧行歌覺得有多麽驚訝,畢竟葉錦言的職業決定他一忙起來就是天昏地暗,她隻是疑惑這男人昨天晚上到底有沒有睡覺。
不過這疑惑在她見到顧安寧後,也就被她扔到了腦後,似乎是知道她早上沒好好吃飯,顧安寧把手裏的麵包牛奶扔給她:“我發現我真有先見之明,一看你就是今天早上起晚了。”
“是是是,您就是神棍再世。”顧行歌毫不客氣地拆開了麵包的包裝,“不過說真的,你怎麽想起來給我帶東西吃了?”
顧安寧直接把手機塞給她:“喏,葉錦言早上給我發的短信,跟我說你今天肯定起不來,讓我多給你帶一份早飯。”
顧行歌想了想,發現自從自己搬到了葉錦言這邊後,似乎每天早上……都是葉錦言把自己從床上弄起來的。
“感動嗎?”顧安寧收回手機問道。
“感動死了。”顧行歌的語氣卻完全不像那回事,“你相信嗎?”
顧安寧嘖了一聲:“你的演技還真敷衍……對了,我媽跟我說讓你晚上跟我回去吃飯。”
“正好我還發愁晚上要怎麽吃,”顧行歌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下來,“我估計他沒個兩三天這事是完不了的。”
說到這裏,顧行歌就想到了昨天晚上的那頓晚飯:“你打算怎麽跟他們說?”
“你說他的事?”顧安寧臉上露出了猶豫不決的神情來,“我到現在也沒主意啊。”
顧行歌從兜裏掏出鑰匙,把自己辦公室的門給打開:“韓思遠怎麽說?”
倒不是說真的想知道韓思遠會有什麽主意,顧行歌更想知道的是,在韓思遠心裏到底把顧安寧放在一個什麽樣的位置。
“我沒告訴他,”顧安寧趴在了桌子上,眉頭微皺,“我覺得現在還沒到要見家長的地步。”
“那你的相親怎麽辦?”顧行歌提出了目前最為實際的問題。
“啊別問我我什麽都不知道!”她受不了了一樣的大喊,“饒了我吧!”
看到她這個樣子,顧行歌也沒辦法把話再說下去,但是自從昨晚確定了自己確實沒把韓思遠的來曆記錯後,她打心裏覺得,韓思遠這個人是個能離多遠就離多遠的角色。
她甚至動了要去向唐清遠求證的念頭,隻不過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她給掐死在搖籃裏,因為一想到唐清遠那張臉,她就從生理上產生厭惡。
心裏纏著這些破事,顧行歌今天整理起材料也是心不在焉,到最後她幹脆把材料一扔,專心考慮起事情來。
她考慮的十分專心,以致於直到蔡明銳咳嗽了一聲,她才猛然回過神來。
“我覺得上麵給你發工資,不是讓你在這瞪著材料發呆的。”蔡明銳斜靠在門上說道,“還有,就算你用看殺父仇人一樣的眼神看著這一疊材料,它們也不會自動就整理好的。”
顧行歌歎了口氣,毫無形象地癱在了桌子上:“蔡老大啊,我說你走路能不能出點聲?這要是大晚上的,真的要被你嚇出心髒病來啊。”
“是你自己出神的太厲害了。”蔡明銳在認真懷疑,自己為什麽要把這個人當做最器重的法醫,“想什麽呢這麽認真。”
“想這些材料我要整理到什麽時候。”顧行歌有氣無力地說道,“你過來是有什麽事嗎?”
蔡明銳啊了一聲:“對,我過來找你是有件事。”
“……感情我要是不提您就已經忘了過來是幹嗎的?”
“城南那邊想讓你過去幫個忙,他們那邊在整理一個案子,當時是你也有份參與。”蔡明銳頓了頓,繼續說道,“但是上次出了季涵涵那事,就讓我先跟你說一下。”
顧行歌想了想,問道:“什麽時候?”
“就這兩天,他們跟我說一上午就差不多了。”蔡明銳說到這裏,眉頭微皺,“不過我估計這個時間有點懸,你還是做好弄個一天的準備比較好。”
“我知道了,到時候提前跟我說就行了。”顧行歌一口答應下來,“對了老大,我有件私事想拜托你幫忙。”
蔡明銳詫異/地挑了挑眉頭:“你要拜托我幫忙?還真是挺少見的,說來聽聽。”
“我想你幫我找個人……”
把事情跟蔡明銳商量好並沒有費她多少時間,但是還沒等她在又回到了一個人看著材料發呆的狀態,顧行歌放在一邊的手機突然就唱起了歌,而且還是曾經火遍了大街小巷的……最炫民族風。
顧行歌其實用的是兩張電話卡,但是這一張已經很久沒有接到推銷電話之外的電話了,顧行歌被鈴聲吵得愣了愣神,默默想了想自己究竟是為了什麽才把鈴聲換成了這麽爛大街的一首廣場舞專用配樂,然後才反應過來,哦,我應該接電話。
結果一把電話接起來聽到了對麵到底是什麽人,顧行歌整個人就真正愣住了。
她遲疑了一會兒之後才開口說道:“……喂,外公。”
“對,我還是在帝城這邊。”顧行歌完全是處在一種麵無表情,甚至是有點冷漠的表情說著電話,“你是……這個電話是秦思銳給你的吧。”
似乎對麵很急切的說了些什麽,顧行歌的語氣了帶了一點笑意,可是表情上完全沒有表現出來:“不不我沒有不高興,我就是有點驚訝。”
“家裏……”顧行歌頓了一下,“外公,我知道你回去是想要我幫家裏,但是我不想做這樣的工作了,我就想著平平靜靜地做個小法醫,然後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說真的,外公,你也知道,這邊……”顧行歌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對方給打斷了,她耐心的聽完了對方像是連珠炮一樣的一大串話後,才繼續用著自己的平靜淡漠的聲音把話說完,“是,我知道我流著顧家的血,回去才是我現在最合適的選擇,也是我達成目標的捷徑。但是怎麽說呢,算是我自己的問題吧,我暫時是心裏繞不開這個彎吧。”
又說了幾句之後,顧行歌掛上了電話,眼睛裏除了冷漠之外沒有一絲情緒。
她把這張卡從手機裏拔出來之後,扔開手機重重的靠回了椅背上,右手轉著一隻自己用來寫便簽的中性筆,隨著顧行歌的思考,她的眼睛裏逐漸盛滿了鋒利而冰冷的刀鋒。
這個時候,如果是顏清和或者晏盛平在的話,一定會認出這是還是學生時,顧行歌陷入思考中常有的表情。
帶著一身鋒芒還有初出茅廬時候特有的銳利,這樣的顧行歌被顏清和帶著,多年之前在那個圈子裏可以說是讓很多人都有懼怕又期待的,他們想知道,這個姑娘究竟會變成個多麽出色的人。
“顧家……”顧行歌突然一個人喃喃自語道,然後發出了一聲嘲諷的輕笑,“現在提醒我,我是顧家的人有什麽意思呢?”
她重新拿起手機,撥了個電話出去:“長安?”
這是她很親近的一個表姐,巧的是,她跟顏清和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
“沒有,剛剛看到有這個電話,”顧行歌說了個謊,其實她上午就聽到了這個電話,隻不過不想接罷了,“哎我說,你上班時間給我打電話,就是為了調侃我?”
她等了一會兒,那邊才猶猶豫豫地冒出一句:“行歌,方瑞就在帝城,這件事你估計也知道,你……”
顧行歌抓著手機的手指緊了緊,輕描淡寫地“嗯”了聲:“我當時是親眼見得他,怎麽了?他拿回了他的地盤讓我去交……呃,那個詞怎麽說來著,保護費?”
“我不是那個意思……”對麵停頓了一下,“當時你走的時候沒和方瑞言聲,他找你找得最拚命,眼珠子都憋紅了。我知道當年他做了對不起你的事,可是……”
“知道你還一腳踩在我的忌諱上,最近生活太閑了是吧?”顧行歌打斷她。
“你……”
“我心裏有數。”顧行歌的臉冷下來,“長安,要是你還真的把我當妹妹看,你就別出賣我——我再說一遍,這些人,我誰,都,不,想,再,看,見。”
“行歌……”
“行了,別給運營商做貢獻了,下次見。”顧行歌不由分說地掛了電話,女孩子清瘦的身體陷進沙發裏,額前的碎發垂下來,在眼睛周圍埋下一圈陰影。
方瑞……
這是顧行歌怎麽也解不開的一個心結。
有的時候,平靜是某種讓人窒息的東西。猶大在晚餐之後亮出了他的麵孔,數十年的情誼,像一場虛假不實的夢。
顧行歌的猶大,就是名為方瑞的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