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若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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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天衣無縫 下

蕭若理為保全蕭瑉,早已做得天衣無縫。

神秘男子疑心已除,放鬆了對蕭瑉的鉗製。

蕭瑉手一自由,立刻自靴筒抽出匕首,向著男人狠狠地刺了過去。

是的,她也隨身藏了匕首,就像小憐一樣,雖然她們彼此並不知道,卻做了同樣的事。

她隨身藏匕首,是為著一旦被捉,和敵人同歸於盡也不願臣服的剛強,小憐藏起匕首的心情是不是和她一樣,她不知道。也許亂世中的女兒不管什麽身份,每個都是心內忐忑,惶然不安的心情隻能靠身藏凶器才能安然入睡。想到小憐,蕭瑉的悲傷更加抑製不住,刺向男子的匕首更加迅急。

男子剛才並沒有搜靴筒,也許他錦衣玉食,不習慣接觸那些汙穢不雅之所,懷中女孩突然拔出匕首相刺,他猛地向後一閃。

匕首劃過他的麵部,鋒芒掠過係著麵具的絲繩,銀光一閃,麵具掉落。

匕首堪堪擦著他的臉頰過去,他的右臉之上有一絲涼意,那是匕首的鋒芒微掠過,一絲微細的劃痕,滲出淡淡的血跡。

他有一瞬間的茫然,仿佛看過很多年以前一個悲憤的男童也曾經這樣襲擊過別人。不過他的恍惚很快消失,然後他的眼睛倏地更加冷了。

麵具後那張驚為天人的臉震住了蕭瑉。

劍眉朗目,玉鼻朱唇,孤絕高傲的氣質。蕭瑉從來沒見過這樣俊美的人,身邊沒有,書中沒有,畫裏也沒有,用盡力氣想象也想不出有人會生得這樣美。他就像是最高明的畫家畫出一張歎為觀止的完美畫像,最傑出的雕刻家用晶瑩剔透的珍貴玉石精心雕刻,美得不像真人,可是天神卻把最敏銳智慧殘酷的靈魂灌注其中,於是他活了,存於塵世卻超脫塵世,成為天神在人間的一個化身。

蕭瑉一愣,隨即注意到他眼中凜冽寒冷的氣勢,當下毫不猶豫,狠狠地拿起匕首再刺下去。

他不會給她第二次機會,抬手捉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捏,劇痛傳來使得蕭瑉不由自主地鬆手,匕首掉落,他伸手接住。

猛地一掀,一股大力已經將蕭瑉擊出,飛出一兩丈遠,狠狠地摔在地上。一種身體快要四分五裂的劇痛傳來,蕭瑉拚命忍住疼痛的呻吟,爬起來,倔強不服輸地狠狠盯著男子。

男子正在仔細查看匕首,亮閃閃的普通鋒刃,沒有塗過毒液,匕首上也沒有任何特殊印記,就是市場上買來的普通匕首。

他目色平緩,隨手一擲,匕首叮地落地。

兩個人一個居高臨下目似寒潭,一個強撐著疼痛站在地上站得直直的,對峙著。

遠處揚起一陣塵暴,交雜著整齊有力的馬蹄聲,飛速地移動過來。

那團飛揚的塵霧,快到兩人身前時,順著風繼續向前飄移,嗆得蕭瑉忍不住咳嗽。

可塵霧裏的十幾騎人馬倏地停住,隱然成品字形,如一支利劍,進可披荊斬敵,製敵千裏,退可聯守,三五成群,首尾呼應。

蕭瑉看那些馬匹,雖不如神秘男子的馬是為神駿,卻都是全身烏黑四蹄雪白,除此沒有一點多餘雜色,身姿矯健,膘肥體壯,一看就是日行千裏訓練有素的良種馬匹。

蕭瑉再看那些人,全部都是高大健壯,腰挎長劍,純黑披風遮住裏麵的盔甲,黑巾覆麵,整齊的裝扮,同樣高大的身形,從外形上竟然完全看不出區別。隻是自他們身上又隱隱透出一股濃重的殺氣,那是久經沙場之人深入骨髓的殺氣,把他們和普通人截然不同的分開。

這十幾騎人馬如此突然停住,馬不長嘶人無喧嘩,隊形齊整,紀律嚴明,都安靜地看著神秘男子,似乎等待著他發號施令。

蕭瑉倒抽了一口冷氣,她知道挑選訓練出這十幾人來,也許比訓練一支萬人軍隊耗費的時間精力和金錢還要多,難度更大。

從種種跡象上判斷,他們正是傳說中的死士,單人可以一敵十,而團隊集合在一起,則抵得過千軍萬馬,最關鍵的是,他們忠誠無二,即使流盡最後一滴血,也永遠不會背叛他們的主人。

而軍隊裏大部分是普通老百姓家的孩子,從心裏是不願意上戰場的,以殺人為樂喜歡打仗的人畢竟寥寥無幾。

所以這十幾個人的隊伍是絕對不容小覷的,蕭瑉又看向那個神秘男子,他到底是誰,究竟是什麽人才有如此能力培養出這批人。

那支隊伍的人正在等待他們的主人發話,神秘男子說道:“報。”

聲音不大,可卻清晰地傳到每一個人的耳中。

為首的黑衣男子大聲說道:“蒙麵隊伍三百人,擄著公主裝扮的人奔向寒水河,一旦渡河,我們無法追擊。”

他用詞極為精準,而且還強調了情勢緊急。

寒水河正是剛才蕭瑉給他指的方向,蕭瑉並沒有騙他。

“追。”他簡單地下令。

十幾騎人馬絕塵而去,旋風一般,蕭瑉轉頭去望時,隻能看見他們餘下陣陣塵煙,而他們的身影已不在視線之內。

她轉過頭,兩個人還沒動。

神秘男子和向他報告的黑衣男子,蕭瑉心中一沉,他們是留下來處理她的。

黑衣男子向著神秘男子請示:“主人,她怎麽辦?”

是的,她怎麽辦?雖然黑衣男子在請示,他持著寶劍的大手已經青筋綻起。

隻待一個殺字,便將她一劍劈於馬下。主人冷酷無情,所過之處不留活口,這個蕭國女子居然意圖行刺,而且掀開了主人的真麵目,傷了他,還差點讓他暴露身份。

主人絕不會留他活命。

蕭瑉的心仿佛瞬間沉在冰冷的河水裏,透骨的冰涼像一隻巨手緊緊攫住她的心髒,要被捏碎一般驚恐。

黑衣男子凜冽的殺意從他握劍的手散發出來,讓她恐懼。

她恐懼的不是死亡本身,怕死的人不會隨身準備匕首,隨時準備捍衛自己,和敵人同歸於盡。

她恐懼的是死亡方式,她隻是不能在小憐犧牲自己換回她的自由之後,這麽容易的死掉,且死在兩個連身份都不知道的人手裏。即使要死,她也得趕回蕭國宮殿,知道那裏的情形後才有資格死。

蕭瑉害怕了,可是她倔強地不服輸地盯著神秘男子,努力把她的恐懼藏得再深一些。

神秘男子看到她明亮的眸子,這雙眼睛生的真出色,他從來沒看過這麽明亮美麗的眼睛,也沒見過這麽倔強勇敢的女孩子,她高傲的眼睛時時像在宣戰,可你又會對她眸底深處的痛楚絕望心軟。她的眼睛好像會說話,卻又像藏著高深莫測的秘密,誰也不能知道。

他看著那雙眼睛,簡短地下令:“放。”

短短一瞬,他的想法也許百轉千回,也許什麽也沒想,隻是毫不猶豫地下令,但是不管是驚訝的黑衣男子還是蕭瑉都不能從他的臉上看出端倪。

黑衣男子深感詫異,但他的服從性就是從不質疑,執行勇往直前地執行,他不發一言,甚至沒有再多看蕭瑉一眼,催馬加鞭追趕前麵的隊伍。

蕭瑉呆呆地看著神秘男子,他溫潤如玉卻冷酷如冰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的想法,一揚馬鞭,跨下的火紅駿馬早就等得不耐煩,飛馳而去。

蕭瑉呆站在那裏,男子如擊玉一樣悠揚的嗓音散落在風中,她仔細辨別著。

似乎有“凶狠地活著”,這些話是對她說的嗎,蕭瑉不敢確定。

神秘男子絕塵而去,地麵上一個華貴的錦袋,蕭瑉走過去撿了起來,除了一把金葉子,裏麵沒有多餘物品。

他這樣的人怎麽會粗心大意地遺落東西,還是他故意留給她照顧以後生活,可是他有那麽善心嗎。

他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蕭瑉迷茫了,也許那男子轉瞬間眼睛曾閃過一瞬的溫情,但是她已經捕捉不到。

寒風吹過,蕭瑉才發現自己的體力早已透支,頹然地跌坐在地上。

又逃過一劫,可誰知道她跌宕起伏的前途還有多少劫難要度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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