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身穿怪異服飾的鶻人從四個方向把白小聲圍死,每個人手裏都有一個完全相同的骨串。在街燈的照耀下那骨串上反射出一種綠幽幽的光,也不知道是什麽東西的骨頭串成,看著像是某種野獸的獠牙,又像是一節一節的指骨。
白小聲不讓自己手下的青衣漢子們靠過來,他伸出左手以食指往前一指,嘴裏輕輕吐出兩個字:“春雨”
他的手很好看,一種一點男人氣都沒有的好看。如果用這樣的詞匯形容一個男人對方肯定會不高興,可是如果說白小聲有男人氣那就對不起自己的良心。
男人的手掌總是會比較厚重,男人的手指關節總是會比較粗大。可是白小聲的手,美的有些不像話。他的手伸出來,比這個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女人的手還要漂亮。手指很長很白,關節一點也不突兀弧線很完美。
一般來說,不管是練武之人還是修行者,手掌都會變得有些粗糲。對於習武之人來說,手的使用比普通人要多的多手心都是厚厚的繭子。而對於修行者來說,手是內勁疏通排放最常用的地方,所以手心會變得堅硬粗糙。
白小聲的手一點也不像是個修行者的手,如果他懷裏抱著個琵琶的話更適合。如果他穿一件紗裙,就可以跳一曲霓裳羽衣。但是陳羲百分之百的肯定白小聲是個男人……因為他有喉結而沒有胸。
可是當白小聲輕輕讀出春雨兩個字的時候,就沒有人再敢嘲笑他生的比較女性。春雨,潤大地,養萬物,本是最溫柔和氣的東西。可是他的春雨,沒有和氣,隻有殺氣。
春雨落,方圓幾十米內所有的黑虎幫弟子全都死了。每一個身上哪怕隻粘上了一滴雨的人,也難逃一死。那雨水憑空出現,有的從天而落,有的漂浮半空。雨水一接觸到人就如有生命一般鑽進去,片刻之後被雨水粘上的人內髒全部枯竭衰敗。
看起來溫婉如江南女子的雨水,殺人如此之烈。
陳羲見過很多種殺人的方式,這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有詩意的殺人方式。
然後陳羲忽然明白了,白小聲之前喝了那麽多酒去了哪兒。這些雨,其實都是酒。一個看起來比女人還美的男人,或許骨子裏也有那麽一種無法擺脫的陰柔。白小聲知道自己在柔的這一麵太重,所以他喝烈酒。
新產的杏花釀,三小杯就能放倒下一個西北最粗獷的漢子。
他最少喝光了三個裝滿的酒囊。
就在陳羲因為白小聲的春雨而稍稍分神的時候,王岩又殺了回來。被鑲嵌進牆壁裏的王岩掙脫出來,看到了不遠處落在地方那被陳羲劈碎了的鳥籠嘴裏罵了一句操-你-媽。他本是一個天賦極好的人,不然也不可能修行出兩個本命。
但正如陳羲所說,他分心太重,反而落了下乘。現在他隻剩下一個本命,所以他的精力更加集中。
他右手托著紫砂壺,左手擎著如盾牌一樣大小的壺蓋。
“納天容地。”
王岩喊了一聲,手裏的紫砂壺飛了出去。紫砂壺迎風而長,瞬間變成了一座小山般大小,從陳羲的頭頂狠狠的砸落下來。與此同時,他的右手握拳朝著陳羲虛出一拳。這一拳,罡風淩厲。
按照修為境界來說,王岩比陳羲高上一個小境界。但是陳羲是個變態,一兩個小境界上的差距對陳羲來說並不是難以逾越。
陳羲左手擎青木劍向上一刺,然後右拳迎著王岩的拳風回了一拳。本命和本命相撞,拳風和拳風相遇。青木劍天下至寶,劍身瞬間瘋長起來,劍尖從紫砂壺的壺底刺入,從壺口刺了出來。
而與此同時,陳羲的右拳拳風上【鎮邪】功法將王岩的修為之力纏住,一接觸就消融了其小半的力量。王岩大驚失色,想要抽回那股修為之力已經晚了。【鎮邪】功法作用下,陳羲的修為之力如影隨形,跟著王岩的修為之力一直追過去,在王岩將自己的內勁收回體內的瞬間,陳羲的【鎮邪】也跟著鑽了進去。
片刻之後,王岩痛苦的嚎叫了一聲。
陳羲收回青木劍,單手接住破開一個洞的紫砂壺淩空而起。他將紫砂壺往下一扣,將王岩扣在其中。
“幾十年前戶衙擴建的時候,當時你可在黑虎幫?”
陳羲問了一句。
“再又怎麽樣!”
紫砂壺裏的王岩下意識的回答了一句。
“在就該死。”
陳羲不再多說什麽,將青木劍刺入紫砂壺。血水順著壺底的那個洞往外流出來,很快就染紅了一塊青石板。陳羲手臂往前一送,【青木劍訣】刺字訣用出,龍形劍氣從壺嘴裏鑽進去,然後紫砂壺裏哀嚎聲就響了起來。
緊跟著紫砂壺順著之前的裂縫哢嚓一聲碎開,身上密密麻麻都是劍氣傷口的王岩緩緩倒下來,死不瞑目。
“去黑虎幫總堂!”
陳羲才轉過身想去幫白小聲,就聽見白小聲喊了一聲。他的聲音一點也不小,大聲喊的時候有點像是破了嗓子的女人呼喊。
陳羲點了點頭,轉身往大街另一側掠了出去。
……
……
如果是以前的陳羲,肯定不會這麽快就為了某一方而出手。他一定會安安靜靜的坐在一邊瞧著,看準了時機之後才加入進來。但是今天的陳羲好像有些衝動,衝動的站在了異客堂這邊。
陳羲在半路的時候用定向寶鑒聯絡了陳叮當,讓陳叮當盡快趕來。但是他卻沒有讓陳叮當出手,現在這個級別的廝殺對於陳羲來說沒有什麽難處,一旦陳叮當這麽快就加入進來那就不好玩了。
陳羲要做的是盡快在神司裏取得一個位置,然後盡快把這個位置提到高處。五年之後,他要拎著虢奴的人頭回滿天宗見他的父母。可是現在,以他的修為想殺虢奴簡直難如登天。那麽就先穩定自己,然後一步一步走。
異客堂和黑虎幫的事陳羲沒興趣,他有興趣的是加入哪一方才能帶來最大的實惠。如果是一半人一定會選擇實力更加強大的黑虎幫,但是陳羲看中的正是異客堂的單純。異客堂目前還沒有依附於哪個大勢力,所以好做事。
從那條大街到黑虎幫總堂的路上,陳羲心裏想了很多。他初到天樞城,需要培植自己的力量。光靠著自己在藍星城收的那三個人,根本沒有什麽作用。陳叮當不能隨便出手,因為陳叮當是關鍵時刻保護眾人的唯一的人選。如果陳叮當過早暴露,對陳羲來說沒有一點好處。
黑虎幫的總堂坐落在十四條大街上,天樞城東西走向的大街稱之為條,南北走向的大街稱之為道。十四條大街上的產業,都是黑虎幫的。
陳羲拐進十四條大街上的時候,這條寬足有二十米的大街上密密麻麻都是人。陳羲在這之前實在想不到天樞城最底層的一個黑道勢力居然有這麽多人,之前他看到了最少七八百黑虎幫的弟子,這條大街上至少還有三四百人。
三四百人,圍著一個人。
這三四百人全是弓箭手,人是普普通通的人,沒有幾個修行者在內。但是他們用的箭絕對不是普通的箭,因為陳羲離著還遠就感受到了那箭上的氣息。陳羲確定,這些箭上麵都綁了符紙。
符紙可不是燒紙,一兩銀子可以買半牛車那麽多。
幾百個弓箭手用的都是符箭,現在要是誰再說黑虎幫隻是最不入流的小門派就是睜著眼說瞎話。這些符紙,就算是花銀子買來的,那麽花出去的銀子也能裝滿三輛牛車。雖然符紙上的力量很弱,可數量太大。一個健壯的漢子被一隻蜜蜂刺一下無所謂,被幾百隻蜜蜂同時刺一下呢?
或許是因為被圍在中間的那個人氣場太強大,以至於甚至沒有人注意到陳羲來了。
陳羲在這一刻也沒有選擇立刻出手,他想看看讓異客堂的人心甘情願為其賣命的到底是怎麽樣的一個人。他悄然掠上房頂,看向人群正中。
這個人安安靜靜的站在幾百個人中間,就好像那幾百個人都是土雞瓦狗。他的臉一直朝著黑虎幫總堂大門的方向,看都不看一眼四周圍著的弓箭手。陳羲注意他應該是一路殺過來的,一路上都有屍體,大部分都是黑虎幫的人,也有異客堂的人。
現在,殺到黑虎幫總堂門外就隻剩下那個男人自己。陳羲皺眉,他雖然看到的不多,但對這個人好像喜歡不起來。因為他發現了一些事……地上那些異客堂的人,沒有一個人身上隻有一處傷,都是血糊糊的。而這個男人身上幹淨的要命,一滴血跡都沒有。所以陳羲斷定,這個人走到黑虎幫總堂門外之前根本就沒有出手。
是異客堂戰死的那些人,護送著他走到這裏的。陳羲正因為理解那個人為什麽不出手,所以才覺得心裏不舒服。這個人不出手,是留著全部的力量麵對黑虎幫總堂。那些護送他殺到此處的人,死的究竟值得還是不值得?
這個人的個子不高,比陳羲矮上十厘米左右。穿著一件精致合身的錦衣,這件衣服無論做工還是質地都是上乘之選。陳羲甚至還下意識的推測了一下,定做這樣一件衣服最少需要花費一戶普通百姓一年吃穿用度的開銷。他腳上的鞋很新,黑麵白底,不染一塵。這應該是一個極講究穿著儀容的人,連袖口挽起來的部分都一絲不苟。
從這些方麵來分析,這個異客堂的大堂主絕對不是寒門出身。即便他有過落魄的經曆,但他出身一定很好,並且有最少十年的時間來養成這種習慣。一個突然才開始有錢的人,穿不出這種氣質。
或許是感受到了什麽,那個人忽然回頭看了一眼。看的地方,正是陳羲所藏身的地方。
借助燈火,陳羲看清了他的臉。
這是一個看起來三十歲左右的男人,臉上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值得描述。眼睛很平凡,鼻子很平凡,嘴巴也很平凡,也說不上有多帥氣儒雅。可是這個人很順眼,怎麽看都不會讓人覺得厭煩。
最主要的是……他的表情,平靜到好像四周一個人都沒有。這一刻,陳羲忽然覺得,這是一個孤獨的人,一個孤獨到了骨子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