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能看到這一幕,可能此後餘生都不會忘記這樣的畫麵。
那個少年,逆著烈風向上而行,他的身體隨著逐漸升高而在消散,從活生生的一個人變成了散落的沙。如果有人看到,一定以為他死了。如果有人看到,也一定會在心中生出幾分感觸......這少年,是傻是癡還是呆?
他什麽都不是,他隻是想守護這個家。
這是預料之外的事,就算陳羲有算盡天下的腦子,也不可能掌控一切。勾陳的自爆破壞了那本就脆弱的平衡,天府大陸的天裂開也是情理之中卻在預料之外。以前經常會有人說道,天塌下來也不怕,有個子高的人頂著......所以陳羲頂上去了,因為現在他就是個子最高的那個人。
道尊死了,佛陀死了,七滅死了,寧破斧重傷......算起來,當今天府大陸的修行者之中,好像沒有人比陳羲的個子更高。雖然他站在高處的時間還很短,短到全天下都沒有人知道他那麽高,但這種責任一直就在陳羲心裏。說不上陳羲是一個多可愛的人,但他可敬。
陳羲死了嗎?
陳羲的肉身被毀掉了,但這不代表他死去。肉身崩碎這種事,對於別人來說是滅頂之災,對於陳羲來說是家常便飯。浩瀚的宇宙之中,陳羲終於觸及了一顆星球,這是給了他力量的那顆星球,看起來表麵上依然沒有什麽變化,圓潤如玉。陳羲抽取的力量有限,相對於一顆如此龐大的星球來說,這點力量微乎其微。
天府大陸之精華可以化身成千裏大魚,再化身成萬裏大鳥,這顆星球的星辰之力,遠比天府大陸要濃鬱。
陳羲伸手觸及了那顆星球,柔和的星辰之力順著他的手指覆蓋在靈魂之上。飛上了天空的是陳羲的靈魂,這星辰之力似乎感覺到了陳羲現在的虛弱,所以自發的遊動過來為陳羲重塑肉身。
“不是這,不應該是這。”
陳羲喃喃了一句,然後開始向下墜落。這是一件很難理解的事,也是一件毫無道理的事。陳羲在他自己丹田氣海的世界裏飛身進入宇宙獲取力量,可是他的肉身已經崩碎,所以不再有丹田氣海,那麽這個世界當然也應該不存在才對......這是一個悖論,找不到答案。
墜落的陳羲朝著天府大陸掉了下去,星辰之力從那顆星球上分離出來一條線一樣追在陳羲身後。然後陳羲回到了天府大陸......他自體內的丹田氣海升空,回來的時候卻實打實的出現在天府大陸。有時候世界上的玄奇之事,你再講道理再懂道理也說不出個道理來。
“應該在這裏。”
陳羲在天空之上張開雙臂,從宇宙之中追下來的星辰之力開始為他重塑肉身。陳羲繼續向前,朝著那越來越大的天空裂口衝過去。精純的星辰之力迅疾無比的為他塑造了肉身,而同樣來自於宇宙的狂暴原力同樣迅速無比的毀滅著他的肉身。
崩碎,重塑,崩碎,重塑,周而複始。
這個過程很快,每一次崩碎每一次重塑對於陳羲來說都是極為痛苦的事。尤其是肉身崩碎,那種痛苦絕非一般人可以承受的。
一百次,兩百次,五百次,一千次......陳羲在天空之中逆著烈風向前大步而行,邁一步,肉身崩碎數十次。可他依然在邁步,沒有一絲一毫的遲疑。有些時候,逆行是世上最令人厭惡的事。而有些時候,逆行是世界上最讓人動容崇敬的事。
陳羲的逆行,在於天下無雙。
一步碎裂數十次,這樣的崩碎又重塑的速度,可能別人一生都無法體會。如果將這種速度放慢幾十倍,隻怕給人的震撼更為劇烈。因為這樣的話,就能看到陳羲的皮膚裂開,看到他的血肉碎裂,能看到他的骨骼成粉。當然,也能看到他的骨骼再生,血肉再生。
終於,經曆了無數次崩碎重塑之後,陳羲到了天空裂口不遠處。他一隻手指著天,一隻手指著地......指著天空的手從宇宙之中引來星辰之力,指著大地的手從天府大陸引來大地之力。兩種力量穿越了陳羲的肉身,然後補進了那裂口之中。
補天。
很遠很遠很遠的地方,幾個人速度奇快的朝著這邊衝了過來,可是到了距離陳羲上百裏的地方他們就不得不停下來。那烈風太強,即便他們修為不俗卻也無法輕而易舉的繼續前行。
“他在做什麽?”
有個人指著遠處天空上那依稀可見的人問,這聲音並不清脆,其中包含著很多的人生閱曆。說話的是一個女人,一個不懂得修行需要靠別人保護著才能趕到這個位置的女人。隻是她的身份有些特殊,她是一位帝王......神女國的女帝。
回答她的是一個老婦,看起來白發蒼蒼也不知道活了多久。老婦看著陳羲所在的方向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俯身一拜:“他......在補天。”
......
......
“你能不能去幫幫他?婆婆。”
神女國的女帝問。
白發蒼蒼的老婦人搖了搖頭:“臣不能,以臣的修為境界勉強可以靠過去再近那麽一些,但是卻無法幫助他,因為他借來的力量不屬於這個世界。如果再有一個人和臣的實力相當,倒是可以聯手為他擋住一些烈風。”
“我來。”
就在這個時候,有個人忽然就在她們不遠處說話。老婦人一驚,什麽人居然能悄無聲息的靠近自己?她回頭看,見是一個身穿青色道袍的年輕男人,看起來很冷硬的一個人,身子拔的筆直,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一柄劍。
“你是誰?”
老婦人問。
年青道人的視線一直在陳羲那邊,他一邊向前一邊回答:“我叫藏意,來自極北大雪山純陽宮。我的師兄是道尊,不久之前死在靈妙寶山禪音寺裏。有個高人離開純陽宮的時候對我說,如果你想為這個世界做點什麽,就去中原之地找一個叫陳羲的男人,因為這個人能救世界。”
年青道人緩緩道:“我本不信,也不服。這個世界上怎麽可能有比我年輕但是比我強的人?現在我信,也服......”
他長身而起,朝著陳羲那邊遙遙一指。他抬手指過去,便有劍意出。
當初道尊為他取道號藏意的時候說......之所以為你取這樣的道號,是因為你鋒芒太露。這不僅僅是你性格上的事,還因為你的體質如此。如果你不藏起來一些,或許連天都要妒你。
聽道尊說這些話的時候,藏意道人藏不住自己的得意。這不是他不夠沉穩,無論世上是誰聽到道尊如此高的評價,隻怕都不可能沒有得意。
“我藏了二十年劍意,今日願為輔佐他而出劍。”
藏意道人的劍意很簡單,似乎和雁雨樓的一往無前如出一轍。但是和雁雨樓的不同之處在於,藏意道人的劍就是劍,再也沒有了別的什麽的東西,沒有什麽感情在內也沒有什麽情懷在內,隻是劍。雁雨樓的劍一往無前,但是卻脫不了俗氣......這俗氣,就是一往無前這四個字。
而藏意道人的劍意裏,隻有劍意,其他的什麽東西都沒有。
“我來助你!”
老婦人向前垮了一步,伸手朝著陳羲那邊指過去。她和藏意道人的修為境界都很高,但即便如此,兩個人也無法靠近天空裂開八十裏之內。藏意道人比老婦靠的稍稍近些,隻多兩步。但是這兩步,對於修行者來說似乎很難跨過去。
老婦人伸手,天空之中就出現了一朵巨大的蓮花。神女國篤信佛宗,國花便是這蓮。這老婦人出手,天空之中便綻放出一朵七瓣藍蓮。當初佛陀借陽照大和尚的殺心阻擋陳羲,曾經施展出九瓣蓮花。那不代表假陽照比這老婦人強大,那僅僅是因為佛陀到了那個境界,所以假陽照也可以。
一道劍意,一朵藍蓮。
兩種很強很強的力量飛上了天空,烈風削弱了劍意,也毀掉了藍蓮半數的花瓣。可是最終,這兩種力量互相扶持著終於到了天空裂開的地方。而此時,陳羲以自己的身體為導體,將來自於宇宙的星辰之力和來自於天府大陸的大地之力融合起來,在縫補那裂口。
他根本就沒有注意到也不可能分心注意到那劍意那藍蓮,但是劍意和藍蓮卻開始在他身前抵擋烈風。
藏意道人遠遠的注視著天空之上的那個年輕人,忽然之間歎息一聲:“我和他的差別在於......遇到很難解決的事,我心裏想的會是我隻能做到這麽多了,而他想一定是我能做到更多。”
老婦人點了點頭:“無論如何,他不孤單,我們在幫他。”
這話剛剛說完,藏意道人的臉色忽然變了。
天空之中忽然裂開了一條口子,和本就存在的口子不一樣,那是空間裂口。一個身穿破爛黑袍的男人從空間裏出來,臉色猙獰。他看著補天的陳羲獰笑起來,然後一伸手將藍蓮摘下來,再一伸手將劍意擒住。瞬息之後,藍蓮轟在陳羲的後背上,而那道劍意刺穿了陳羲的後心。
“你毀我,我便毀了這世界。”
曆九霄嘶吼一聲後,身體似乎承受不住烈風開始崩碎。他大驚失色,準備逃匿。
就在這個時候,陳羲原本修補好的天空裂開忽然之間被什麽力量撕開了,緊跟著一顆頭顱從裂口外麵伸進來看了看。那是怎麽樣的一張臉......冷冰冰的麵無表情,看起來就好像鐵鑄的一樣。雖然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一張臉,可和帶著一張鐵麵具沒有任何區別。那種眼神,就好像看任何東西任何人都一樣,他都不會在意。他俯瞰下來,冰冷似乎一瞬間就蔓延到了整個世界。
這個人把頭伸進來看了看,看到了陳羲看到了曆九霄。然後他一伸手把曆九霄抓住,隨隨便便的拋進了天空裂口外麵。再然後他從裂口裏擠進來,背後的翅膀呼啦一下子打開......六翅。
神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