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紀大酒店某宴會廳,盥洗室。
掛了電話後,蘇簡安把手機放回手包裏,心虛和負罪感全都浮在臉上。
陸薄言見蘇簡安接個電話這麽久不回來,放心不下,尋到盥洗室來,就看見她捏著手包站在鏡子前,一臉的糾結。
他走到她身後去,借著鏡子幫她理了理挽起的長發,“怎麽了?”
“我……”蘇簡安咬了咬唇,舉手做主動坦白狀,“我剛剛做了件壞事……”
陸薄言的眸底不動聲色的掠過一抹詫異。
蘇簡安做壞事……有點挑戰他的想象力。
他饒有興趣的看著蘇簡安,“你做了什麽壞事?說來聽聽。”
“我騙了小夕的爸媽……”
蘇簡安之所以會到盥洗間來,是因為蘇亦承給她打了個電話,她為什麽會去騙洛小夕的父母、幕後指使是誰,不言而喻。
陸薄言步至她的跟前,“你換個角度想,這對小夕來說,其實是件好事。再說,洛小夕的父母未必會懷疑你。”她長了一張可信度很高的臉。
“……”蘇簡安半晌無言,陸薄言最後那句……是誇她還是損她呢?
不過,她活了二十四年,撒謊的次數本來就屈指可數。除了隱瞞喜歡陸薄言的事情外,她幾乎沒有無法與外人說的秘密,老洛和洛媽媽也確實一直都十分相信她。
“好了。”陸薄言牽起蘇簡安的手,“我們該回宴會廳了。”
他們今天來參加商會會長的生日就會,還來不及去向老人家祝壽蘇簡安就接到了蘇亦承的電話。
蘇簡安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長裙,又確認過妝容沒問題,才挽著陸薄言的手出去。
陸薄言帶著她徑直走向範會長,打過招呼送上禮物後,蘇簡安遞出了手上的一個深藍色的小禮袋,“範會長,這是我哥托我轉交給你的生日禮物。他今天有事走不開,我替他祝你生日快樂。”
“謝謝謝謝。”範會長示意助理接過禮物,目光在蘇簡安身上流轉了一圈,不住的點頭,“洪遠福氣真是好,有亦承那麽出色的兒子,還有一個這麽漂亮的女兒,陸氏集團總裁當他女婿,這得羨慕壞多少人?”
蘇簡安隻是謙虛的笑,陸薄言也看出她不想接這個話茬,剛想帶著她離開,曹操就來了。
“範會長!”蘇洪遠的聲音遠遠就傳來,“生日快樂!真是不好意思,家裏女人磨磨蹭蹭的,我遲到了。”
“沒關係。”範會長不動聲色的看了蘇簡安一眼,見她情緒似乎沒什麽波動,心想難道蘇洪遠和第一任妻子的兒女不和的傳言是真的?
光是聽見蘇洪遠的聲音,那些不好的記憶就已經自動浮上蘇簡安的腦海——
母親病發倒在地上,溘然長逝……蔣雪麗和蘇媛媛堂而皇之的搬進蘇家,以女主人和大小姐的身份自居,蘇洪遠半句反對的話都沒有,根本就忘了自己的發妻剛剛與世長辭……
她不想再想下去了。
蘇簡安暗中扯了扯陸薄言的衣袖,陸薄言帶著她離開,別說和蘇洪遠打招呼了,從始至終她看都沒看那一家三口一眼。
範會長心中的疑惑等於得到了一個肯定的答案,神色變得有些微妙。
“唉。”蘇洪遠一臉失望的歎了口氣,“範會長,讓你見笑了。我這個大女兒跟她哥一樣,喜歡跟我慪氣,我這都頭疼了快十年了。”
“爸爸。”蘇媛媛嬌笑著站出來,“家裏不愉快的事就不要拿出來說了,今天可是範叔叔的生日。”說著雙手奉上一個包裝精致的盒子,“範叔叔,知道您喜歡茶道,這是我們特地為您挑選的一套茶具,希望您喜歡。”
助手替範會長接過禮物,範會長眉開眼笑,直說蘇媛媛乖巧懂事,不僅蘇媛媛嬌羞的笑了,連蘇洪遠都心花怒放的直說:“要是沒有媛媛,我早就被亦承他們兄妹氣死了。”又乘機說了一堆蘇簡安和蘇亦承的不是。
範會長隻是笑,不予置評。
蘇亦承的行事作風他看在眼裏,絕對不是蘇洪遠說的那種人。至於蘇簡安,他雖然不了解,但是他相信陸薄言的眼光。
能讓陸薄言中止會議、放下上億的合作說走就走的人,絕不是無理取鬧就能辦到的。
蘇洪遠也識趣,見範會長不開口,也就不再提家事了,轉而談起了商場上的二三事,最後繞到自己的公司上來,範會長這才知道,蘇氏最近的資金口出現了問題。
蘇媛媛一直乖巧的陪在一旁,笑容甜美,非常討喜,她天生就非常會看顏色,這個節骨眼上親昵的挽住了範會長的手,“範叔叔,你能不能幫幫我爸爸?為了這件事,我爸爸最近吃不下睡不著,心都操碎了。”
範會長笑著推脫,“這種事,你們還需要來找我麽?陸氏是蘇氏的女婿,你們去找薄言,這根本就不是問題。”
言下之意,他無能為力。
蘇媛媛暗中咬了咬牙,麵上卻維持著笑容,和範會長道謝。
一旁的蘇洪遠和蔣雪麗當然也不敢黑臉,隻好邊賠著笑臉邊在心裏盤算,難道真的要去找蘇簡安?
另一邊,蘇簡安怎麽都笑不出來。
陸薄言早就察覺出蘇簡安情緒不對,特地把她帶到陽台上和喧鬧的宴會廳隔絕,她趴在圍欄上望著不遠處的江景,半晌都不說話。
夜晚風涼,陸薄言擔心她明天起來不舒服,脫下外套披到她的肩上,“簡安?”
蘇簡安終於轉過身來,朝著陸薄言綻開一抹微笑。
“其實我早就想通了。”她說,“我媽已經走了很多年,我恨歸恨蘇洪遠,但自己還是要好好生活的。隻是……看見他們一家三口似的出現的時候,我……”
她還是會忍不住想起母親的死,想起貫|穿她生命的孤單;還是會覺得委屈,不甘……
陸薄言沒讓蘇簡安再說下去,輕輕把她擁入懷裏,“簡安,你記住一件事。”
蘇簡安從他的胸口間抬起頭,“什麽事?”
“以後我會陪著你。”
他的聲音那樣輕,輕易就飄散在夜風裏,卻也一筆一劃的刻進了蘇簡安的心裏,帶著溫度,溫暖了她整顆心髒。
她埋首進陸薄言懷裏,像一隻幸福的鴕鳥。
也隻有在陸薄言的麵前,她才可以心安理得的當一隻鴕鳥。
調整好情緒,蘇簡安意識到陸薄言還需要出去應酬,把西裝外套脫下來還給陸薄言,主動拉著他回到宴會廳,擠出笑容去麵對蘇洪遠一家三口和其他人。
蔣雪麗見狀,“喲”了一聲走過來,“簡安啊,你可算是願意拿正眼看我們了啊,阿姨還以為你真的不願意理我們了呢。”
“……”蘇簡安不說話,隻是覺得不大對勁,蔣雪麗對她有點客氣了,這不是她一貫的風格。
蔣雪麗繼續賠著笑臉,“是這樣的,簡安,阿姨想占用你十分鍾的時間,就是有些話想單獨跟你聊聊。”說完看了陸薄言一眼。
蘇簡安不知道蔣雪麗的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恰巧這時有人叫陸薄言,她對著陸薄言點點頭,示意他先過去。
陸薄言鬆開她的手,“別亂跑,我一會回來找你。”
“嗯。”蘇簡安淺淺的揚起唇角,聽話的點頭。
“你們的感情……還真是越來越好了。”蔣雪麗開了話頭,有些悻悻的。
蘇簡安神色冷淡,“你想說什麽就直說吧。”她不是討厭廢話,是討厭和討厭的人廢話。
“是這樣的——”蔣雪麗堆砌出一臉討好的微笑,“簡安啊,你爸爸的公司出現了一些困難,不好對外人講,怕引起員工的騷亂不安。所以,想請薄言幫幫忙,他動一動手指頭就能解決蘇氏的問題的!你幫忙和薄言說一下,好不好?”
“你想說的就是這些?”蘇簡安不答反問。
蔣雪麗又笑了笑,“這個女婿幫幫老丈人,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是不是?”
“說完了嗎?”
蘇簡安始終是那個冷淡的態度,蔣雪麗也就不說話了,一臉期待的看著她,希望她能點頭。
蘇簡安卻轉身就要走。
“哎,等等!”蔣雪麗及時的拉住蘇簡安,“你還沒給阿姨答複呢?還是你這是要去找薄言幫忙?”
蘇簡安笑了笑,“你覺得我會幫你們嗎?”
蔣雪麗緩緩明白過來,她求錯人了,想起剛才自己屈尊降貴,賠笑奉迎,又倍覺得不甘心,倏地收緊手,臉色變得凶狠,“蘇簡安,你吃蘇家的喝蘇家的長大,現在就這麽見死不救?果然嫁出去的女兒還不如潑出去的水!”
“第一,我和蘇洪遠已經斷絕父女關係,我姓蘇,但早就不是蘇洪遠的女兒了。第二,我丈夫跟你們沒有任何關係,什麽叫幫你們是理所當然的?你是不是覺得隻要是你想做的都是理所當然的,包括逼死我媽?”
越說到後麵蘇簡安的神色就越冷,目光好像要把蔣雪麗看透一樣,蔣雪麗沒由來的覺得恐懼,後退了兩步,“你你你”的支吾了半天,終於跺著腳擠出一句,“忘恩負義的東西!”
“別說蘇洪遠對我沒有恩。”蘇簡安冷冷一笑,“就算是有,就算我忘恩負義,也比你和蘇洪遠心狠手辣狼心狗肺好。”
“蘇簡安,你說誰呢!”蘇媛媛突然出現。
蘇簡安預感不好,要掙開蔣雪麗的手,但奈何蔣雪麗和蘇媛媛實在是太有默契了,一個拉著她不放,一個舉起了酒杯——
紅色的液體撲麵而來,蘇簡安臉上一涼,紅酒的香氣鑽入鼻息。
她好不容易睜開眼睛,看見的是怒氣洶洶的蘇洪遠大步走來,一走近,他就揚起手,巴掌重重的朝著她的臉頰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