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大叔。”蘇簡安叫了洪山一聲。
洪山循聲望過來,朝著蘇簡安笑了笑,看見他身後的陸薄言,笑容停滯了片刻。
十五年過去了,當年那個無助的抱著渾身是血的父親的男孩,已經長成了一個能獨當一麵的男人,掌控著一個商業帝國,隨時能撩動經濟命脈。
蘇簡安沒注意到洪山的異常,徑直走過來:“洪大叔,你怎麽找到這裏來了?”
“我按照你留給我的地址去公寓找你,你哥哥派人把我送到這兒來的。”洪山說。
蘇簡安笑了笑:“你太太恢複得怎麽樣?”
“她恢複得很好。”洪山感激的朝著蘇簡安鞠了一躬,“蘇小姐,真的很謝謝你。對我們夫妻來說,這是再造之恩。”
“哪有那麽誇張。”蘇簡安注意到洪山水杯裏的水已經涼了,讓劉嬸給他換了杯熱水。
她不是那種可以投身公益慈善的人,隻是對於身邊的人事,能幫則幫。洪大叔這件事,她不過是給了張卡給蕭芸芸,連錢都是蕭芸芸幫她交的,她根本不費吹灰之力。
如果洪山真要回報什麽的,她反倒害怕受不起。
“蘇小姐,我目前一貧如洗的情況,對你無以回報。”洪山略有些愧疚。
蘇簡安忙說:“你回鄉下後好好照顧你太太,你們白頭到老,就是對我最大的回報了。”
“不。”洪山目光複雜的看了陸薄言一眼,緩緩的說,“我決定向你坦白一件事。”
洪山這麽鄭重,蘇簡安反倒有些懵了,看了看陸薄言,又仔細看了眼洪山,突然覺得那天在醫院見到洪山,並不是她和洪山的第一麵。
在那之前,她似乎已經見過洪山。
“蘇小姐,我就是洪慶,你一直在找的那個洪慶。”
洪慶看著蘇簡安,雙手緊緊交握在一起,指關節凸出,可見他有多緊張和用力。
蘇簡安的記憶之門,被洪慶的話打開。
在醫院見到洪慶之前,她看過無數遍洪慶的照片,不同的是照片上的洪慶體格健壯,還是個生龍活虎的年輕人。
十五年過去,她根本沒想到洪慶已經老成這樣,遠遠超過她的實際年齡。
所以第一眼,她沒能把洪慶認出來,以至於此刻,她懷疑自己在做夢。
洪慶坦誠交代:“當年,陸律師找到證據讓法院判處康成天死刑,康瑞城對陸律師懷恨在心,發誓要親手殺了陸律師。那天,康瑞城打聽到陸律師要去買露營的用具,帶夫人和兒子去露營,康瑞城計劃在那天動手。
“康瑞城的計劃是他開車撞向陸律師,最後由我來頂罪。我不願意,他拿我在老家的妻子威脅我,說如果我同意,我服刑的時候他會好好照顧我妻子,但如果我不同意,我就隻能趕回家替我妻子收屍。
“我當時沒有辦法,隻能跟警察撒謊,說陸律師是我撞的,跟康瑞城沒有關係。其他事情康瑞城處理得很幹淨,警察也沒有找到證據,隻能給我判刑。”
“然後呢?”蘇簡安問,“你入獄後不久,康瑞城就出國了,你為什麽不上訴翻案,白白替他坐牢?”
“我不敢翻案。”洪慶老淚縱橫,“康瑞城雖然出國了,但他的家族還在A市,還有一大幫人願意效忠康家。你不知道康瑞城這個人有多狠,一旦聽到我要翻案的風聲,我老婆一定會沒命。”
蘇簡安突然理解了洪慶:“所以出獄後,你就改了名字,帶著你太太搬到了別的地方住,對以前的事情絕口不提,也不讓任何人知道你原來叫洪慶?”
洪慶點點頭:“我認識戶籍管理處的人,所以當初我遷移戶籍,改名字,都沒有留下痕跡。我這麽做,是怕康瑞城回來後找到我,殺我滅口。”
蘇簡安終於明白了:“難怪我說幫你向媒體求助的時候,你不願意,原來你是怕被康瑞城認出來。”
“是的,如果可以,我隻想和我老婆在鄉下安安穩穩的過完後半輩子,可我沒想到她的病會突然加重,我不得已把她帶回A市。”洪慶感歎道,“也許這就是因果輪回吧,我沒想到會在A市遇到你,更沒想到你一直在找我。你大概也沒有想到,一時心軟決定出手幫助的人,就是你要找的人。”
蘇簡安有些疑惑:“既然你太太的病已經治好了,你也隻想和她安穩的過完下半輩子,為什麽不帶著你太太回鄉下,反而來找我?”
“我老婆說,做人不能沒有良心。來找你坦白,是我和她一起做的決定。”洪慶沉默了片刻才接著說,“我今天來,第一說為了向陸先生道歉;第二,是想告訴你們,如果你們想為陸律師翻案,我願意配合。”
蘇簡安看向站在不遠處的陸薄言,才發現他的神情雖然冷肅,但十分鎮定,一點都不意外這樣的巧合發生,更不意外眼前的人就是洪慶。
她忍不住叫了他一聲:“薄言?”
陸薄言走過來,坐到洪慶對麵:“康瑞城也在找你,所以,我會把你和你太太安排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先住下,你太太可以順便調養身體。到了需要你去警察局錄口供出庭的時候,我會派人去接你。”
洪慶沒有二話,點點頭:“好,我聽你的安排。”頓了頓,又鄭重的道,“陸先生,當年的事情,很抱歉。”
“當年的事情你沒有責任。”陸薄言說,“現在你願意站出來幫我們指證康瑞城,應該是我們謝謝你。”
洪慶擺擺手:“如果不是蘇小姐無意間幫了我這麽大的忙,哪怕知道你們在找我,我也不一定敢出來承認自己就是洪慶。所以,你們不用謝我,我隻是做自己早就應該做的事情。”
……
趁著陸薄言和洪慶在談,蘇簡安讓廚房做了幾樣點心,洪慶走的時候讓他帶走,當是她送給他太太的。
錢叔親自送洪慶,望著車子越開越遠,蘇簡安不知道該感歎緣分神奇,還是該感歎因果輪回如此奇妙。
“起風了。”陸薄言攏了攏蘇簡安脖子上的圍巾,“回去吧。”
初春的風還夾著凜冽的寒意,蘇簡安縮在陸薄言懷裏跑回屋,一坐下就覺得不太舒服,胃裏有什麽不停的翻湧,這是嘔吐的前兆。
陸薄言看蘇簡安臉色不對,撫著她的背轉移她的注意力:“之前你根本不知道洪山就是洪慶,為什麽要幫他?”
“我們‘離婚’的時候,你不是給了我一筆錢嗎?”蘇簡安說,“我不能把錢還給你,也不想花這筆錢,剛好能幫到洪大叔,就幫他把手術費付了。我也沒有想到他就是洪慶。”
說了幾句,想吐的感覺奇跡般消失了,蘇簡安歪過頭看著陸薄言:“難道你是止吐特效藥?”
“別亂動。”陸薄言按住蘇簡安,“難受的話告訴我。”
“可是——”蘇簡安表示疑惑,“你不要去公司上班嗎?已經快要中午了。”
“我要陪我女兒。”陸薄言說得好像陪女兒才是天下第一要事一樣,“罷工一天。”
蘇簡安忍不住笑了笑:“你怎麽知道是女兒?萬一是兩個男孩呢?”
“兩個男孩?”陸薄言皺了皺眉,旋即眉心又舒展開,“也好。”
蘇簡安看不懂陸薄言這一係列的表情變化:“哪裏好?你不是喜歡女兒嗎?”
“你生的我都喜歡!”陸薄言竟然說得格外認真,蘇簡安一陣無語。
想了想,陸薄言接著說:“如果是男孩,早點培養他們接手公司的事情,我就能陪你去你想去的地方。生下來後,我揍他們也不用手軟。”
蘇簡安汗顏:“你為什麽要揍他們?”
陸薄言揉揉蘇簡安瘦了一圈的臉:“讓你吐成這樣,不揍他們我揍誰?”
蘇簡安推了推他:“你不要嚇到孩子。”
陸薄言的唇角不自覺的上揚:“還是個小豆芽,怎麽可能聽得到我說話?”
他自己沒有注意到,但蘇簡安注意到了——他的聲音和唇角的笑容,都變得空前柔和。
如果說陸薄言不期待孩子的出生,蘇簡安不信。
蘇簡安笑了笑:“如果是女孩呢?”
陸薄言幾乎是想也不想,“如果是女孩就養得跟你小時候一樣,把最好的都給她,讓她當一輩子小公主。”
蘇簡安順勢依偎進陸薄言懷裏:“如果是女孩,最好長得像我!”
陸薄言頗為不滿:“為什麽不能像我?”
蘇簡安不敢說女孩子長陸薄言的臉型會顯得太過冷峻,隻好說:“女孩子長得跟你一樣高會嫁不出去的。”
“我女兒為什麽一定要嫁?”陸薄言不屑的冷哼一聲,“我可以養她一輩子。”
“那也得把女兒生出來,才能養一輩子。”蘇簡安覺得差不多了,抱住陸薄言的手臂,軟聲哀求,“不管接下來發生什麽事,不管我哥和媽媽說什麽,你都一定要站在我這邊,不準同意我做手術!”
隻要她不同意,陸薄言也不同意,唐玉蘭和蘇亦承就拿她沒辦法了。
陸薄言眯了眯眼:“說了半天,你就是想把這句話說出來?”
蘇簡安“咳”了聲,開始耍無賴:“你先答應我,我再回答你!”
陸薄言:“如果我不答應呢?”
蘇簡安臉一垮,頓時泫然欲泣。
陸薄言抱住她,“我不是不能答應你,前提是你要配合醫院的檢查,讓醫生替你調理。”
蘇簡安不情不願:“什麽檢查?”
“所有的例行檢查。”陸薄言說,“你在之前的醫院做的產檢我不放心,下午我帶你去醫院再檢查一次。”
例行檢查是為了胎兒健康,蘇簡安想想沒有理由拒絕,點頭答應下來。
隻要不會傷害到孩子,一切都好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