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司爵出院的消息很快傳到康瑞城耳裏,康瑞城在那間殘破的小屋找到許佑寧。
這五天以來,許佑寧就像真的被綁架了一樣,聽話得不得了,隻是晚上會提出想到外麵走走。
至於白天,除了三餐和上廁所的時候,剩餘的時間她都和床黏在一起,蒙著被子大睡特睡。
無可否認,康瑞城那句“穆司爵會想辦法救你”,多多少少點燃了她心中一點希望。
可比這抹希望更清晰的,是穆司爵那句曆曆在耳的“既然你獨獨看上了最不起眼的許佑寧,送你”。
她不敢讓希望看見陽光,抽芽生長,隻有蒙頭大睡。
事實證明她是對的,穆司爵果然沒有讓她失望,五天過去了,他不見人影,將她放棄得很徹底。
“佑寧。”康瑞城碰了碰許佑寧的被子,“起來。”
許佑寧掀開被子坐起來,看見康瑞城的唇翕動著,吐出她最不想聽到的消息:
“該是你做決定的時候了。”康瑞城說,“穆司爵今天出院,提供的消息說,他離開醫院後會直接去機場。”
言下之意,他真的不管許佑寧了。
許佑寧眨了眨眼睫毛,像根本沒聽清康瑞城的話,那些話卻又像鏤刻到了她的腦海裏,嗡嗡的嘈雜回響。
她心裏像有千萬根麻繩交織在一起,每一根都代表著一種複雜的情緒,無法一一說清道明。
唯一清晰的,隻有心髒不停下墜的感覺,一顆心一沉再沉,拖著她整個人陷入失落的牢籠。
該是她做決定的時候了,這種情況下,隻要她還有一絲尊嚴和理智,就不應該回去。
被穆司爵放棄這件事暫時不說,目前康瑞城損失巨大,她回去後肯定要冒險幫康瑞城扳回一城,不用多久,她臥底的身份就會暴露,穆司爵不會放過她。
與其回去被穆司爵揭穿身份,被他厭棄追殺,還不如就這樣“死”了。
這樣,也許還能博得穆司爵永遠記住她。
……
許佑寧是康瑞城一手教出來的,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許佑寧,看見她杏眸裏的光華一點一點的暗下去,他就知道許佑寧要放棄了。
但是,他不能讓許佑寧放棄。
於是試探的問:“阿寧,有答案了嗎?”
許佑寧張了張嘴,理智做出的抉擇明明就在唇邊,卻怎麽也說不出來。
她從來沒想過會是那樣和穆司爵道別,她高高興興的在他的臉上落下一個吻,連再見都來不及說,以為還可以再見到他。
可轉身出門,她已經被放棄,他們已經被隔開在兩個世界。
許佑寧的動搖讓康瑞城很滿意,康瑞城拋出致命的問題:“阿寧,你舍得嗎?”
許佑寧像被一枚驚雷擊中。
是的,她舍不得。
哪怕被穆司爵這樣無情的放棄,哪怕理智已經驅使她做出留下來的抉擇,可是她遲遲說不出要留下來,就是因為舍不得。
什麽被穆司爵永遠記住,她不要!
她要看到活生生的穆司爵,要和他在一起談笑嬉戲,要他真真實實的碰觸!
跟這些相比,真相大白後的厭棄和追殺,似乎不算什麽,反正到時候,她已經不在穆司爵身邊了。
這是她最後的、能和穆司爵在一起的時間。
許佑寧霍地站起來,衝出廢墟。
康瑞城看著她決絕的背影,神色愈發沉了幾分,目光中透出一股陰厲的狠色。
他果然沒有猜錯,許佑寧已經完全陷進去了,她隻要穆司爵,什麽理智和未來,她已經統統不顧了。
不過,他想要許佑寧回來,就必須先讓許佑寧回到穆司爵身邊繼續臥底。
然後,再讓一些事情發生。
最後,許佑寧不但會乖乖回來,還會變回那把鋒利聽話的武器。
……
……
許佑寧活了二十幾年,有過兩次用盡全力的奔跑。
第一次是在金三角,被幾個人販子追趕的時候。
第二次就是現在。
似乎這是一場生死時速,路兩邊的光景不斷的後退,她什麽都顧不上,什麽都看不進去,隻知道拔足狂奔。
以後她的身份和生活,全憑此時的速度決定。
想回到穆司爵身邊,隻有狂奔。
很久的後來,不管許佑寧怎麽回想,她都記不起自己到底是怎麽回到醫院的。
推開病房的門,她看見裏麵已經收拾得幹幹淨淨,空空如也,隻有一個護士在整理東西。
“許小姐?”護士認得許佑寧,詫異的告訴她,“穆先生已經出院了,這個時候,他應該正在去機場的路上。”
許佑寧一怔,整個人被抽空了一般愣在原地。
她賭上一切,用盡全力想回到穆司爵身邊,可還是來不及,他就這麽若無其事的離開了,把她襯托得像一個傻到極點的笑話。
心髒又不停的下墜,放棄的念頭像雨後的春筍般密密麻麻的冒出來。
許佑寧問自己:堅持到一半放棄,回去繼續跟著康瑞城,她以後會後悔嗎?她真的要因為一時的失望,就放棄最後能和穆司爵在一起的日子嗎?
心中的天秤,最終還是偏向穆司爵,心下已經有了決定。
許佑寧隨手拿了個什麽,砸了床頭櫃的抽屜拿出手機,轉身跑出病房。
她想和穆司爵在一起,衝出廢墟的那一刻,她就等於在替自己爭取了。
那為什麽不爭取到底?
攔了輛出租車,直奔機場。
機場那麽大,很有可能她還沒找到穆司爵他就已經登機了,所以目前最緊要的,是得到穆司爵的航班信息。
普通手段肯定查不出來,阿光或許知道。
許佑寧的手機已經沒電了,幸好她記得阿光的號碼,跟司機借了手機撥通國際電話,很快就從阿光口中得到她想要的信息——F26VIP登機口。
到了機場,她直接給了司機幾張大鈔,顧不上找零,跨過圍護欄衝進機場。
她沒有機票,過不了安檢,隻好隨便在櫃台刷了張不知道飛去哪兒的機票,一過安檢就狂奔,朝著穆司爵的登機口跑去。
許佑寧今天一天都沒吃什麽東西,偏偏體力消耗又大,剛過安檢她就覺得肋骨的位置隱隱刺痛,可能是岔氣了,但再痛她也不能停下來。
她怕穆司爵的私人飛機起飛後,她的勇氣也會耗盡。
F20,F21……F24……
跑過一個又一個登機口,終於,F26出現在許佑寧眼前。
她捂著刺痛的地方,來不及喘氣,衝過去一把推開VIP候機室的門。
候機室內,穆司爵和傑森幾個人正起身準備登機。
門突然被推開,傑森下意識的護住穆司爵防備的望向門口,卻不料是許佑寧,詫異的看向穆司爵:“七哥,許小姐回來了……”
滿室的安靜中,穆司爵的瞳孔急遽收縮了一下。
他當然看見許佑寧了,此時的她,隻能用“狼狽”兩個字來形容。
被風吹亂的長發、歪歪扭扭的圍巾、滿是灰塵的鞋子,糟糕的臉色……
和往日那個幹淨利落的許佑寧,天差地別。
也許是因為跑得太急,她還喘著粗氣,手按在下胸的肋骨上,額頭布著一層薄汗,臉上有幾分痛苦的神色。
“你們先上飛機。”穆司爵低沉冷淡的聲音打破了一室的寂靜和詫異。
“好!”傑森帶著一眾兄弟走上登機通道,順便把空姐也拉走了。
偌大的候機室內,隻剩下穆司爵和許佑寧,兩個人四目相對,彼此呼吸可聞,穆司爵卻反而感覺有點不真實。
他以為許佑寧這麽怕死,會趁機消失,永遠不再出現在他麵前。
可她回來了。
喜悅不可阻擋的從心底冒出來,漸漸充滿了他整個胸腔——這不是理智的反應,穆司爵逼著自己去想許佑寧和康瑞城的目的。
也許是因為康瑞城不甘心,又或者是許佑寧的某些目的還沒有達到,她不是想回來,隻是不得不回來。
這麽想著,穆司爵的目光沉下去:“你怎麽逃出來的?”
許佑寧突然想笑。
她被關了那麽多天,幾乎把餘生的力氣都耗光了才趕到這裏,穆司爵不關心她這幾天有沒有被怎麽樣,隻想知道她是怎麽出來的?
跳動的心髒一點一點的冷卻,許佑寧抿了抿唇:“……康瑞城放我走的。”
“是嗎?”穆司爵目光莫測的盯著許佑寧,似乎並不相信她的說辭。
一陣苦澀湧上許佑寧的喉嚨——不關心她不要緊,可是,連她的話都不敢相信?
嗬,難道是懷疑她被康瑞城策反了?
多慮了,她根本,就是康瑞城的人……
許佑寧忽略一切感受,把苦澀一口一口的咽回去,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說:“康瑞城說,殺了我於事無補,不如讓我給你帶句話。”
“什麽話?”
許佑寧隨口扯了句:“康瑞城說,你沉他貨的事情,他不會就這麽算了。回到G市,讓你小心點。”
穆司爵不以為然的哂笑一聲:“近千萬被沉進海裏,他就憋出這麽一句?”
許佑寧:“……”其實是她憋出來的。
穆司爵的目光在許佑寧身上梭巡了一圈:“康瑞城有沒有對你怎麽樣?”
許佑寧搖搖頭:“沒有。”
她是康瑞城的左右手,對康瑞城又足夠盡心盡力,穆司爵早就料到康瑞城舍不得對她做什麽,收回目光,冷冷的說:“登機。”
許佑寧沒有忽略穆司爵口吻中的那抹冷意。
哎,穆七是有多討厭她?康瑞城沒有虐待她,他很不高興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