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兩年,蘇簡安第一次看見陸薄言急到失控的樣子。
他主宰陸氏這個商業帝國十幾年,經曆過最初的艱辛,也經曆過巔峰時期的危機,蘇簡安以為他早就已經修煉出了“泰山崩於麵前不改色”的本事。
不過,是因為當事人是她,陸薄言才遺失了一貫的冷靜吧。
蘇簡安勉強擠出一抹笑來,提醒陸薄言:“給媽媽打個電話。”
看這個情況,她肚子裏的兩個小家夥是要跑出來了跟他們見麵了。唐玉蘭昨天才特別叮囑過,一定要第一時間給她打電話。
陸薄言恍然記起來確實應該通知唐玉蘭,拿出手機,試了幾次才解鎖成功,撥通唐玉蘭的電話。
蘇簡安的預產期在明天,唐玉蘭接到電話的時候完全愣了,數秒後才反應過來,激動得語無倫次:“好,好,我知道了……我現在就讓老錢送我過去!薄言,你照顧好簡安啊,讓她不要怕,我很快就到,很快……”
蘇簡安不怕,她隻是覺得痛。
因為所學的專業,她對人體構造了若指掌,對分娩的過程也有個大概的了解,所以哪怕是預產期前幾天,她也沒有絲毫緊張。
她單純的覺得,把一切交給醫生就好了,她不需要操心太多。
至於疼痛什麽的,都是避免不了的,那就忍吧。
直到這一刻,真真切切的陣痛襲來,她才知道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每一陣疼痛都像千斤重的鐵錘重重砸在她的小|腹上,小|腹變得僵硬,疼痛也遠遠超出她的想象。
第二陣疼痛襲來的時候,蘇簡安終於忍不住皺著眉悶哼出聲。
陸薄言緊緊握著蘇簡安的手,心裏針紮似的疼,卻也無能為力。
從知道蘇簡安懷孕的那一刻開始,陸薄言一直都是高興的。
直到這一刻,他突然感到後悔。
如果知道他期待已久的這一刻來臨時,蘇簡安要承受這麽大的痛苦,他也許會做出完全不同的另一種選擇。
他吻了吻蘇簡安的手背,聲音裏滿是愧疚:“簡安,對不起。”
“笨蛋,你道什麽歉啊?”蘇簡安覺得好笑,“新生命誕生,總要有人付出點代價啊。你是陸氏的總裁,應該比我更明白‘沒有免費的午餐’這個道理。”
疼痛遠遠超出承受的極限,蘇簡安的額頭上很快就冒出冷汗,額角的幾縷黑發被汗水打濕,蔫蔫的黏在她光潔白|皙的額頭上,看起來了無生氣。
陸薄言拭去蘇簡安額頭上的汗水,雙唇印上她的額頭,柔聲道:“再忍一下,醫生很快就到了。”
“嗯。”蘇簡安咬著牙點點頭,虛弱的維持著笑容,“很快就會結束的,不要太擔心,我可以忍受。”
陸薄言何嚐不知道蘇簡安是在安慰他?
他雙手捧起蘇簡安柔嫩的小手,目光溫|軟而又深情的看著她:“簡安,我愛你。”
蘇簡安抿了抿唇角——很奇怪,明明陣痛間隔的時間越來越短,疼痛也越來越強烈,她卻感覺小|腹上的疼痛好像減輕了不少。
她慢慢的抓緊陸薄言的手:“我也愛你。”聲音雖然虛弱,語氣卻是堅定無比的。
陸薄言的手撫過蘇簡安汗濕的額頭,神色凝重的臉上終於浮出一抹笑意。
就在這個時候,醫生護士匆匆忙忙推著手術床進來了。
主治的韓醫生是國內著名的婦產專家,一進來就先查看了蘇簡安的情況,冷靜有序的安排好一切,末了,正想叫護士幫忙把蘇簡安移到手術床上,卻看見陸薄言已經把蘇簡安抱過來。
韓醫生笑了笑,吩咐其他人:“把陸太太送到產房,動作快!”
產房在四樓,一眾醫生護士和陸薄言合力把蘇簡安送下去。
進電梯的時候,一陣尖銳的陣痛擊中蘇簡安的小|腹,她下意識的悶哼了一聲,陸薄言摸了摸她的臉,眉頭隨即蹙得更深。
韓醫生安撫道:“陸太太,忍一忍,產房很快就到了。”
蘇簡安已經沒有力氣講話,閉了閉眼睛,示意她聽到了。
“簡安,別怕。”陸薄言始終緊握著蘇簡安的手,“我會陪著你進去。”
蘇簡安虛弱的擠出一抹笑,“嗯”了一聲。
就在這個時候,“叮——”的一聲,電梯門滑開,四樓到了。
在韓醫生的帶領下,蘇簡安很快被推進產房,陸薄言卻被護士攔在門外,隻能眼睜睜看著蘇簡安離他越來越遠。
他臉色一冷,陰沉沉的盯著護士,等一個合理的解釋。
剛入職不久的護士被嚇出了一身冷汗,顫聲問:“陸、陸先生,你要……進去陪產嗎?”
“沒錯。”陸薄言蹙起眉,“你可以讓開了?”
“陸先生,是這樣的——”護士誠惶誠恐的解釋道,“進產房之前,你需要換上消毒隔離服,我帶你去。”
陸薄言意識到他確實不能就這樣進產房,臉色緩和了一點,跟著護士往換衣間走去。
陸薄言換衣服的時候,蘇簡安的疼痛達到了巔峰。
不是她以往嚐試過的那種心理上的疼痛,而是生理的上,一種尖銳而又直接的陣痛,每一陣襲來都像是在挑戰她的生理極限,她毫不懷疑自己下一秒就會暈過去。
“陸太太,如果受不住的話,你可以出聲。”韓醫生安撫道,“這裏都是生過孩子的人,我們知道這時候你有多痛。”
蘇簡安苦笑了一聲,終於再也忍不住,哼出聲來。
陸薄言進來的時候,蘇簡安的頭發已經完全被汗水打濕,眼淚不時從她的眼角滑落下來,她明顯在承受著巨|大的疼痛。
陸薄言的心髒像被什麽牢牢勒住一樣,他幾步走到手術床邊,卻發現自己什麽也做不了,隻能握著蘇簡安的手。
蘇簡安偏過頭看向陸薄言,勉強擠出了一抹笑,示意他放心。
陸薄言用消過毒的軟毛巾替蘇簡安擦著額頭上的汗:“簡安,我們還可以選擇手術。”他不想看蘇簡安承受這麽大的痛苦。
蘇簡安卻不大願意接受剖腹產,搖了搖頭:“那是最後的選擇。”
陸薄言蹙著眉看向韓醫生。
韓醫生隻是說:“在產婦安全的前提下,我們尊重產婦和家屬的意見。”
陸薄言需要的不是這麽官方的回答,肅然問道:“如果我現在要求手術呢?”
“也可以。”韓醫生點點頭,“現在進行手術,可以最大程度的減輕陸太太的痛苦,但是對於胎兒而言……”
接下來,韓醫生很專業的跟陸薄言分析了兩種分娩方式的利弊。總結下來,無非就是一種可以減輕孕婦的痛苦,另一種可以讓胎兒有一個適應的過程。
而後者,或許可以增強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的小家夥的抵抗力——這也是蘇簡安沒有一開始就選擇剖腹產的原因。
聽完韓醫生的分析,陸薄言緊蹙的眉頭略微鬆開,看起來像是已經有了決定。
蘇簡安太了解陸薄言了,抓住陸薄言的手,聲音裏透著哀求:“再等一會,我也許可以順產呢?”
陸薄言看向韓醫生:“她還要忍多久?”
韓醫生詢問的看向助產士,助產士立馬答道:“宮開三指。”
韓醫生搖了搖頭,神色嚴肅的道:“這個個體情況差異,不好說。”她停下來沉吟了片刻,才又慎重的補充道,“不過現在就疼成這樣,順產的話,陸太太要承受的疼痛可能比其他產婦多得多,那樣的話……”
韓醫生話沒說完,就又一陣疼痛擊中蘇簡安。
蘇簡安本來想盡力忍住,奈何這一次的陣痛比之前的每一次都要尖銳,就好像要硬生生把她撕成兩半一樣,她不受控的痛呼了一聲,試圖翻身來減輕這種疼痛。
然而事實證明,在分娩前的陣痛麵前,所有試圖減輕疼痛的手段都是無效的。
陸薄言回到手術床前:“簡安?”聲音裏透著深深的焦慮。
蘇簡安咬著牙看向陸薄言,一眼看到了他目光裏的溫柔和安撫。
她敗在陸薄言這樣的目光下,一陣委屈,最終還是忍不住,任由眼淚從眼角滑下來,抱怨了一聲:“好痛。”
陸薄言幹燥的手掌撫過蘇簡安汗濕的臉。
她的皮膚本來就白,在陣痛的折磨下,一張臉更是白成了未著墨的紙,連雙唇都失去血色,整個人哪裏還有往日活力滿滿的模樣。
陸薄言的眉心蹙成一團:“簡安,做手術吧。”
蘇簡安來不及說什麽,護士就急匆匆走過來:“陸先生,陸太太,老太太和蘇先生過來了。”
陸薄言想到什麽,看著蘇簡安問:“我出去一下,你一個人可以嗎?”
蘇簡安點點頭,氣若遊絲的“嗯”了一聲:“放心吧,有醫生在這兒。”
陸薄言摸了摸蘇簡安的額頭,交代韓醫生:“有什麽情況及時通知我。”
韓醫生忙答道:“好的。”
陸薄言脫下消毒隔離服,離開之前,不大放心的回過頭看了蘇簡安一眼,直到蘇簡安給他一個肯定的眼神,他才轉身離開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