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佑寧看了眼牆上的複古時鍾,指針正好指向十點。
沐沐捂著嘴巴打了個哈欠:“爹地怎麽還不回來啊,我想睡覺了。”
許佑寧收好遊戲設備,“不等你爹地了,我們先睡。”
小鬼無精打采的歪了一下腦袋,覺得自己實在撐不住了,點點頭:“好吧。”
他爬到許佑寧懷裏,撒嬌似的抱住許佑寧的脖子,把頭也埋在許佑寧的肩膀上,奶聲奶氣的說:“佑寧阿姨,我想跟你一起睡。”
“你不喜歡一個人睡嗎?”許佑寧問。
“不喜歡!”小鬼抬起頭,睡眼朦朧的看著許佑寧,“我一個人睡覺會害怕。”
“嗯?”許佑寧疑惑的看著小鬼,“你在美國也是一個人睡,不會害怕嗎?”
“會啊……”小鬼低下頭,委委屈屈的對手指,“我跟阿姨說,我害怕。可是阿姨回答我,她也沒辦法幫我。”
許佑寧突然心軟。
沐沐的母親去世後,康瑞城就把他送到美國,讓他一個人住在一幢別墅裏,雖然保鏢保姆一應俱全,但那些人都是拿康瑞城的錢替他辦事而已。
沒有人真正關心沐沐白天過得開不開心,晚上會不會害怕。
在應該被愛包圍的年齡,沐沐已經體會到什麽叫孤獨。
許佑寧摸了摸小鬼的頭,“以後我陪你。”
她把沐沐回房間,小鬼一直抓著她的手,她連睡衣都沒辦法換,隻能這樣陪著沐沐躺下去。
淩晨,許佑寧睡得正沉時,突然察覺到一陣異常的響動,睜開眼睛,冷不防看見康瑞城坐在床邊。
房間沒有開燈,隻有院子裏冷白色的光被窗戶切割成不規則的形狀,投射到康瑞城身上,照亮他半邊臉,另一半邊卻淹沒在夜色中,像一隻沉睡中的野獸,散發著危險的氣息。
許佑寧倒吸了一口冷氣,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康瑞城體內的野獸就從沉睡中蘇醒——他猛地朝她撲過來,將她按在床上。
“阿寧……”康瑞城用力的壓著許佑寧,身上的酒氣飄進許佑寧的呼吸裏,“我……”
他似乎很想說什麽,卻晦澀的欲言又止。
許佑寧怒火攻心,下意識的抬起手——
“啪!”
一巴掌狠狠落在康瑞城臉上。
幹燥陰冷的空氣瞬間變得僵硬,康瑞城人也清醒了一大半,不可置信的看著許佑寧。
他意外的不是許佑寧竟然敢打他,而是許佑寧的抗拒,那種打從心裏的、不願意被他觸碰的抗拒。
果然,外婆去世不久之類的,隻是許佑寧的借口。
許佑寧根本不願意接受他!
“為什麽!”康瑞城猛地攥住許佑寧的衣領,“阿寧,你為什麽不願意?是不是因為穆司爵,是不是?!”
“……”許佑寧不說話。
就在康瑞城又要發怒的時候,一道小小的身影就從床的另一邊拱起來,不解的看著康瑞城和許佑寧:“爹地,佑寧阿姨,你們在幹什麽?”
康瑞城沒想到沐沐在這裏,瞬間鬆開許佑寧的衣領,盡量掩飾著聲音裏的躁怒:“我和佑寧阿姨說點事情,你先睡。”
“噢。”沐沐揉了揉眼睛,“佑寧阿姨,那我等你回來。”
“好。”
許佑寧拉過被子裹住小家夥,下床走出房間。
康瑞城第一次感到懊惱,跟在許佑寧身後往外走,順手關上房門。
就在這個時候,許佑寧轉身一個反手,巴掌還沒有扇到康瑞城臉上,就被他半途截住了。
康瑞城猙獰的攥著許佑寧的手腕:“夠了!”
許佑寧一用力,掙開康瑞城的鉗製,冷視著他:“你明明答應過我,解決好穆司爵之前,不強迫我做任何事。可是,你一而再的試探我,現在又半夜闖進我的房間,你是想逼著我搬走嗎?”
“……”康瑞城懊喪的比了一下眼睛,“我不知道沐沐在你的房間。”
許佑寧冷笑了一聲:“沐沐不在我房間,你就可以這樣闖進去嗎?”
“阿寧……”康瑞城深深的看著許佑寧,眸底有什麽在浮動,“我……”
“不用再解釋了!”許佑寧打斷康瑞城,字字如霜的強調,“這是我最後一次原諒你,如果還有下次,我會帶著沐沐搬出去!”
說完,她推開康瑞城回房,順手反鎖上房門,整個人像被抽光力氣一樣,無力的靠上門板。
這是,許佑寧才發現她的背脊在發涼。
剛才,康瑞城看她的眼神,不僅僅是欲|望那麽簡單,還有……感情。
像她對穆司爵那樣的感情。
這太荒唐了。
不知道過去多久,許佑寧回過神來,才想起沐沐。
她走回床邊,看見沐沐裹著被子在打瞌睡,小小的腦袋一點一點的,最後實在支撐不住,小家夥連人抱著被子倒到床上。
這一倒,小家夥就醒了,他看了看自己,應該是發現自己的睡姿有點奇怪,隨便踢了踢被子,鑽進被窩裏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轉眼就睡著了。
他沒注意到許佑寧,大概也忘記許佑寧出去了。
許佑寧看著沐沐,一顆驚惶不安的心安定不少,她躺下來,替小鬼掖了掖被子。
現在,她還可以利用生氣的借口,一次又一次的拒絕康瑞城。
但是,次數多了,遲早會引起康瑞城的懷疑。
趁著現在康瑞城完全信任她,她不能再拖了,早點搜集康瑞城的罪證,早點結束這一切。
隻是,一切結束後,沐沐……
許佑寧抱了抱小家夥:“沐沐,對不起。”
沐沐當然沒有聽見許佑寧的話,無意識的抓了抓小臉,靠著許佑寧,一覺睡到天明。
第二天,許佑寧睜開眼睛,第一眼就看見沐沐盤著腿坐在床頭看著她。
“佑寧阿姨!”看見許佑寧醒來,小鬼臉上綻開一抹微笑,“早安!”
許佑寧才發現,原來冬天的早晨也可以分外溫暖。
她親了親小家夥的額頭:“早。”
洗漱完,許佑寧帶著小家夥下樓,發現餐桌上隻有兩人份的早餐,疑惑的看向阿金。
“城哥一早就出去了。”阿金說,“阿姨隻準備了你和沐沐的早餐。”
許佑寧把沐沐抱上椅子:“不管他,我們吃。”
沐沐點點頭,邊喝粥邊說:“佑寧阿姨,吃完早餐,我們繼續玩遊戲吧。”
許佑寧不經意間瞥見阿金外套的口袋露出一個手機角,不動聲色的說:“我待會有點事,讓阿金叔叔先陪你玩,我辦完事情就下來陪你,好不好?”
沐沐雖然更喜歡許佑寧,但對阿金也不排斥,點點頭:“好啊。”
早餐後,許佑寧抱起沐沐,走到阿金跟前:“麻煩你,帶他玩一會。”
“沒問題。”阿金把手伸向沐沐,“來,叔叔抱。”
沐沐很聽話的抱住阿金,許佑寧鬆開他,放下手的時候,兩根手指夾住阿金手機的一角,不動聲色的抽出來,手機悄無聲息的滑入她的衣袖裏。
許佑寧麵不改色的把雙手插進外套的口袋:“你們玩,我上去了。”
回到房間,許佑寧反鎖房門,解了阿金的手機鎖,調出撥號界麵,這才想起她不知道沈越川的號碼。
沈越川的聯係方式是公開的,如果她去查,完全可以查得到。
可是,她沒有那麽多時間。
她必須在阿金發現之前,把手機還給阿金,否則康瑞城問起來,她很快就會引起懷疑。
權衡了一番,許佑寧最終撥通穆司爵的電話。
沒錯,她記得穆司爵的號碼,一字不差,記得清清楚楚。
撥號後,手裏裏響起沉悶的“嘟——”聲,許佑寧不自覺的抓住衣角,心跳漸漸失去頻率。
她跟穆司爵,有過最親密的接觸,也有過最激烈的爭吵和決裂,可是想到即將聽到他的聲音,隻是聽到聲音,她的心跳還是不爭氣的加速。
那種心情,像17歲的女孩要去見自己暗戀很久的白衣少年。
這輩子,也許她永遠都逃不開穆司爵這個魔咒了。
“喂?”
穆司爵低沉冷淡的聲音從手機裏傳來,一瞬間就攫住了許佑寧的魂魄,許佑寧張了張嘴,卻突然喪失了語言功能,遲遲說不出話來。
這一刻,許佑寧才發現自己多沒出息——不過是聽見穆司爵的聲音而已,她竟然有一種滿足感。
“誰?”
穆司爵一向沒什麽耐心,聲音裏已經透出不悅。
許佑寧深吸了一口氣,運行渾身的洪荒之力才穩住聲音:“是我。”
“……”兩秒鍾的沉默後,穆司爵低沉撩人的聲音傳來,“許佑寧?”
“對,是我。”許佑寧盡量讓自己顯得很冷靜,“穆司爵,我有事情要告訴你,跟芸芸和越川有關。”
一方麵是因為緊張,另一方麵還是因為緊張,許佑寧的手心在寒冷的冬日裏一陣陣的冒汗,她強調道:“你仔細聽我說。”
“見麵說。”穆司爵用三個字,任性的打斷許佑寧。
許佑寧差點被自己的話噎住,沒好氣的扔出一句:“我不想見你!”
按照穆司爵的脾氣,他肯定受不了這樣的漠視,接下來,他應該命令她有話快說了。
然而,這一次,許佑寧錯了——
穆司爵就像沒聽懂她的話一樣,自顧自的說:“我想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