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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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問風

一直暗示著自己。反複暗示。於是終於趕在離開之前清醒。她側身,看著靳樓背著自己尚處於安睡。明明伸手就能抓住的距離,卻又有如萬般遙遠。

我跟你之間的傷痕太多了,怎麽還能撫平呢?你不信我,我也不信你。

——輕揚起了的手,又落下。她緩緩坐起,繞過他下床,從院子的大缸中打了些水出來,簡單地梳理了一下自己。

床上的人緩緩睜開雙目,略側了頭,看著活動的女子。不動聲色。

半晌後,王紗涼才又走進房間。睜開的雙目馬上合上,而後頭上一痛。睜眼——王紗涼狠狠敲了自己的頭。

“再不起,早朝的時辰就過了。你還一國之君呢?”——這句話,本也的的確確是王紗涼的無意之詞。

她的言下之意是不是,我不配做這王?麵上半分神色也不露,靳樓一笑,又輕輕摟住王紗涼的腰,“有妻如斯,不做這一國之君又如何?”

“嗬。那樣的話國人罵的會是我。紅顏禍水啊?男子,什麽時候能承擔了?西施何錯,憑甚要把吳國之亡全推到她身上?”王紗涼嘴角揚起一抹訕笑,“不過,你靳樓不是夫差。若能如此,你也不是靳樓了。”

靳樓赫然鬆了手,翻身下床,嘴角亦有笑。意味不明朗,“嗬,病好了,又回到原來了?”

“我說的不過事實。怎樣……我認了便是。”

靳樓皺眉回頭,看見她低垂了眼瞼,嘴角被苦澀拉著上揚。

還是忍不住伸手了:“永遠不要後悔好嗎?”

“嗯?”王紗涼抬起眼瞼望向他。眸子有不解之意。

“永遠不要後悔跟我在一起。哪怕不愛了,也不要後悔,好麽?”他就這麽望著她。眸子在並不十分清明的清晨,閃亮如星。

像從前的很多次一樣,她差點又動搖了。是的,差點。隻是不同以前的直接拒絕,她眼裏泛起了笑意,“告訴過你,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這一次,她把手擱在了他的手心。

“你什麽時候帶我回去啊?”

“回哪?行流宮?”

“嗯。這裏離那裏,畢竟很遠吧。當時修帶我來雖隻有一炷香時間,但他輕功那麽好,應該很遠吧?你每天來,豈不是太辛苦了?”王紗涼眼裏又滑過了一絲異樣。這個地方,離行流宮到底有多遠。她要知道,這個地方究竟藏匿於何處。他又會有多少個和這裏類似的庭院。

“不算遠也不算近。”靳樓輕笑。王紗涼也琢磨不透他隻是那麽一說還是察覺到了自己話裏的玄機。

“不過,你若想要回去,我現在就帶你回去。王簫連已來過一次不是,除非他身邊的高手強過我這邊,他暗地來,否則,若要明目張膽,我倒也想看看他會以什麽借口來尋人。隻是……你說他為何又突然對你上心了呢?”

王紗涼挑了眉毛,“興許是,想挑起殘曄王朝的爭鬥吧。”

“王朝有多少兵?”

“我怎會知?不過這是你的地界,他又怎敢囂張?”

“是麽?”靳樓拉王紗涼去庭院,放開她的手亦去洗漱。全部弄完之後,他才轉頭,卻是又拿出黑布,走到王紗涼麵前為她蒙上。

她又一次抱著他離開。風很大。她的聲音很小。“你也是……的確從來不曾信我麽……你再信我一次,好不好……”

她看不清他的表情,聽不見他的回應。而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隻是更把靳樓摟緊。

“為什麽我們每一次分別,都像是在訣別呢?”——這是他曾說過的話。

那麽,即將到來的那一日,會是你我的訣別麽……

也許風真的太大,王紗涼閉上了眼睛。

回到行流宮,靳樓徑直去了王宮上早朝。王紗涼又回到西邊廂房。想著沒有韓洛真送藥來,心裏有些惘然。畢竟,是自己害了她。不過……若是他看了那封信,有些人性的話,他該是不會傷害韓洛真的。除非,他依然不信自己,甚至恨自己。看見韓洛真是自己的人,他會怎麽樣呢?殺掉一個不滿意的“丫鬟”,對他太子的尊位沒什麽影響。不過,那韓洛真可是鼎鼎有名的韓家人啊。

在院子邊逛邊想,轉而又在修坐在涼亭之下。他雙目望去的,正是冷織襲的廂房。

近幾天來,好像她所服之物越來越少了呢。王紗涼也朝那屋瞥了一眼,看著修又道:“修。別來無恙。”

修轉過了臉麵對了王紗涼,“喲,嫂子那麽快就回來了。”

不是沒有看到,修眼中不禁意流過的痕跡,王紗涼一笑,“修以為呢?對了,我跟冷姑娘的關係……還不錯呢。”

“那又如何?”修的笑容之上,眉間微微皺起。

“有什麽話開不了口的,我可以幫你說啊。”

“比如呢?”修聳聳肩膀。

“比如……你喜歡她?”

“嗬,不好意思,還真讓嫂子失望了呢。”修麵上浮起了諷意。

“是麽?本想成一件好事兒的。到時候,我嫁你兄弟,你娶我姐妹,不正是雙喜臨門麽?”

“冷姑娘的心思,你不會不知道吧?”修也不拐彎抹角,“你這樣,是怕靳樓被人搶走也罷。可是,你的心思遠在這兒之上吧。挑撥離間?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對於我和靳樓,你做不到。”

“修這是說的什麽話?”

“你是他童年時的夢。我看不出,若沒有你小時候那點兒破事兒,他還會不會愛上/你這樣的女人。”修沒有給王紗涼一點麵子。

“是麽?嗬。”王紗涼愣了一下,卻再度笑開,“他是你兄弟,你們一起長大,想法或多或少有相似之處。那麽,他也會這樣想嗎?他讓我不要後悔,你的意思,到頭來後悔的會是他嗎?”

“你……切,你們兩那事兒,別人怎知?”——看見了王紗涼麵上的表情,仿佛又突然意識她畢竟是女子了,修也不便再多說什麽。“唉,我在這兒跟你說的都是些什麽,還有要事呢,先走了啊。”

“等等。”王紗涼又叫住了修,“你一定要娶冷姑娘。她已經夠可憐了,需要一個人照顧她。”

“這種事,要讓她自己願意。我說的話夠狠了你還不放棄。你到底安的什麽心?我是真不相信你會為別人考慮什麽。”

“那麽,你告訴我,替我死的那個女子是誰呢?”

——修愣住。男子如他,竟也深深凝眉。

“那我就猜得不錯了。”王紗涼笑了。

“你要如何呢?”

“不如何。”王紗涼冷冷回答,“啊,也許靳樓身邊還有一個會易容的高手了?易容術精妙則以,居然還遇水不化。那麽,他是——”

“我現在回答你剛才的問題。他不隻會後悔,還會恨你。你敢這麽問我,就是猜我說什麽他隻會相信你吧。你錯了,華月公主,或者,高月王後。”

“我沒指望過他會相信我。”王紗涼揚起眉毛,“他也從沒相信過我。我問不問這些,根本就沒有差別。”

修又看了王紗涼一眼,她的表情與所說之話實在令人費解。不過他也不需要了解不是。自己活得灑脫便好。和靳樓一起長大,他的性格卻與靳樓全然不同。靳樓要這天下,他隻求雲淡風輕而已。現在的做為,謀慮獻計,甚至生死之殺,在他心裏隻是幫兄弟的忙而已。是以,他還是很瀟灑地聳了下肩膀,轉身離去。

樓……後悔吧。恨我吧。修走後,王紗涼自嘲般笑了。

如果,如果哥哥看了信相信我。那麽,所有有關於他的一切,都將在後日結束了吧。

如果,如果王簫連沒有相信她,或者沒有“依計行事”,那麽,所有的一切,又將不一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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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所記非錯,太子說據王朝太子推算,高月王後出殯之日是在後日酉時?”靳樓向著坐在自己左側的人問道。

“不錯。王朝那邊早已準備好。”王簫連回看著靳樓道。

“不過還真是晚啊……”靳樓看似若有所思地點了下頭。

“是我到的早了。”王簫連一笑,“雖說這路上艱險也頗多,可能會耽誤。不過,這出殯日不錯就行了,具體下葬時間麽,到時候再算也不遲。”

“太子說的有理。也不知這幾日,對太子的招待,太子可算滿意?殘曄是小地方,不能和中原相比。有不妥之處,還望太子見諒。”

“嗬,王說的哪裏話?殘曄疆域不及王朝,但繁華並不落於王朝啊。隻是,有時我們沒有這東西啊,我們便越覺得它們好。”王簫連說完,雙眸又輕輕眯起。

“是啊。想太子久居中原,也從很早之間將就開始惦記這塞外風光了吧。也不知這幾日看得可夠。”

“這風景哪能一次看夠?每一次看,每一時看,都有不同的風景。”

“看來,太子還舍不得,想要‘久居塞外’了。”靳樓說著,有意無意加重了這“久居塞外”四字的語氣。

“哈哈。來,喝酒。我先幹為敬。”王簫連舉起酒杯,揚起頭便把金樽舉在嘴邊。

“好。太子實乃痛快之人。”靳樓一笑,亦舉起金樽。

溫熱的烈酒灑入喉的刹那,雙眸相接。含義,怕是隻有兩個當事人才懂。藐視,淩厲,警告,以及,誰眼裏一閃而過的妒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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