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歌
字体:16+-

第五十八章 荒

忘不掉。逃不了。她靠在他怀里,那是此时的唯一感受。那一瞬间,她想起了许多。

——琴台初见,婚宴偶遇,月夜琴音,星楼之暖,夜雪诀别,山顶一日的相望,几番辗转而后花开并蒂,再后来,交手,然后……然后知道他为了自己的目的做了自己不曾想象过的事,而后是在瀚海里的追逐,再后来是黯然离开的自己看着星楼上的他风光无限。每一件每一件事,她都记得那么清楚。他杀了凌经岚,她无法原谅,可是此刻靠在他的怀里,她的心自然选择什么都不去想。又似乎,她在那一刻忘记了所有。

“月儿,我们太相似了。”靳楼似乎也忘了适才那一刻的剑拔弩张,只回拥住王纱凉,“这天下间,我们唯一适合彼此。”

“是,太相似了。可是……也正因为如此,我们……”王纱凉欲言又止。罢了,好一刻是一刻……心里这样暗示着自己。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不存在,我只是我,而你只是你。

“跟我回瀚海可好?”

“王朝才是我家。”

“是气候原因么?不消多久中原便在我手,到时我会把国都迁过来,你愿意住哪里都可以。”

“你觉得可以吗?”王纱凉嘴角挂着讪笑,“不要给我说这些,给我一刻的安稳都不可以么?”

“月儿——”

靳楼还未说完,王纱凉踮起脚仰头便吻了他。——唇瓣柔软,他尝到的,却满满是咸涩的味道。她闭着眼睛,睫毛湿润。

——她终究还是哭了。

她想有权,想走到最高的位置,不想受任何人摆布和控制,却是真的没有想象战场那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样子。

碧辞在窗外偷偷往里面瞄了一眼,脸一下红了,却又不自觉微笑。她想着,自己什么时候也能找到那样一个如意郎君。——嘻嘻,以后找机会要好好问问公主她和那公子的事。

因为光注意着里面,碧辞没注意到已有人走进牡丹园。——便是王箫连与王禹风。

直到听到两人的声音几乎就在耳后,碧辞才惊一声装作根本没有发现身后来人的样子跑到屋门口连忙敲门。“公主……公主……”

王纱凉亦意识到什么,放开靳楼连忙关严窗户。

“王箫连又来了?嗯,还有一人,是昨天那家伙?”——听着步伐声,靳楼扬眉看着王纱凉,嘴角却有笑。

“你……”王纱凉也凝了眉,“哥哥倒罢了……那个人可说不好。你若要为我以后的处境考虑,就快走吧。”

——这时,那院子里两人的步伐已越来越靠近门口,碧辞跪下向两人行礼的声音已传来。

靳楼还是笑着,拉过王纱凉放在怀里,看着她的眼眸道:“我还是要问你,跟我走可好?”

“你……”王纱凉无心管他,侧头,心里有些焦急,“还不想办法,你总得为我以后的处境考虑,你——”

“跟我回残晔,你便不用考虑以后的处境了。”他捧起了她的脸。

——此时,敲门声已然响起。

“太子殿下,公主真的不舒服,您清早走后她本想起来却又睡下了,殿下——”

“不舒服我更应进去。”王箫连挑眉。怀疑之情表露无疑。

“殿下!”

“公主有什么事你担待得了?”——王禹风即育祯王爷,看着连城府极深不露喜乐的王箫连此刻都动了怒,嘴角扬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我不会跟你走。我说过了。你要收复王朝?好,到时我们战场上见。”王纱凉推开了靳楼。而后仰头一笑,兀自转身就打开了门,伸开两臂扶住门,不动声色地把身后的一切挡住。“哥哥?哦,王爷也来了。沉幻有些不舒服,现在已好了。”

“那便好,我们——”王箫连说着就欲往里面走。

王纱凉向前一跌却跌在王箫连怀里,王箫连急忙接住她,她抬起头笑道:“呵呵,对不住了,哥哥。我想去院子里透透气。”

王箫连凝眉向屋内望了一眼,道:“我倒罢,沉幻不请王爷进去喝杯茶?王爷来这儿便是客啊。”

王纱凉吸了口气,依然笑得嫣然,“好啊。”语毕,她首先便转身走进房间。环视,他终究考虑了自己的处境,已先行离开。可是,他真的走了,心里比他没来之前更荒。

此时,碧辞也进屋在门口候着,仍是惊魂未定的样子,王纱凉便道:“碧辞,去煮壶水吧,我请太子和王爷喝茶。”她也是借机支走碧辞,免得她心里害怕被王箫连一诈便露了陷。

“是。”碧辞如获大赦般逃也似的走了。

王禹风坐下,不动声色地眼前的一切。王箫连看了一眼敞开的窗子,眼角滑过一丝凌厉,之后便走到窗前,半掩上窗子,饶有深意地看向王纱凉。“沉幻,你不舒服的话,这窗子半掩着就好,免得风大。”

“嗯,知道了。”王纱凉浅笑,“哥哥早上才走,怎么又有空过来了?”

“呵,自是有人想来看你。”王箫连微眯着眼睛坐下,笑着望向育祯王爷。

王禹风兀自一笑,“呵呵,妹妹身子弱,昨晚不是不舒服么,这便再来看看你。”

“如此,还多谢了。”王纱凉还是在笑,眼里却笼了一层寒意。他若不来,她便还能在最后的时间里多和他待一会儿吧。心里另外的不安,来自于自己去残晔之前对这个人各方面的考量。这个人表面上花天酒地,谁知他暗地又如何呢?他会用靳楼用过的伎俩也不无可能。

“我听说妹妹在练剑,我府上有把绝世奇兵,若妹妹有兴趣,我弄一个皇家赏剑大会,妹妹就去,正好热闹热闹,我便把剑送给你,你看如何?”

“育祯哥哥的意思,莫不是我不去,你就不送我那剑了?”

“嗨,妹妹怎生这样想?我看你整天在牡丹园里蛮无聊的,举个大会,不是趁机让你出皇宫散散心吗?”王禹风道。

“那剑叫什么名?”

“凤铘。怎么样,不错吧?”

“不错,只是比起灵磐剑还要差一些……”

王箫连立即侧头,看见王纱凉的神色又有了些异样。

“灵磐剑?好像……之前在皇宫里的五品侍卫所用的就是灵磐剑呢。呵,当时他还有名极了呢。对了,最近却又好像没他的消息了。”

“他陪华月去了瀚海,在那边出了点事。”王箫连突然道。

“哦?这样?”王禹风一贯玩乐的眼里好像有了凝重一般,道,“如此看来,残晔,果真还是个不吉之地呢。”、

——知道再这样说下去定会出点什么事儿,王箫连无奈转移话题,“灵磐剑好,凤铘剑也有凤铘剑的优势。沉幻,我来是想告诉你,父皇想见一见你。”

王纱凉懂得王箫连的意思,也不再继续那个话题。自己的确是被靳楼搞得思绪紊乱。只是想着父皇又要召见自己,她还是有些惊异,问道:“何时?”

“晚膳吧。今晚我陪你和父皇一起用膳。”

“唔,你们的小家宴啊。”王禹风看似很失落地皱了下眉,“唉,我就不能参加了。”

“以后机会还多不是?”王箫连一笑。

“嗯。”王禹风又咧嘴一笑,“是啊。”

再从半掩着的窗子望外望去,看见碧辞已把茶具和水壶拿来,有些摇摆,王纱凉便起身出门去迎碧辞,边走边向着那两人道:“我去帮帮碧辞。”

而迎上碧辞,王纱凉忙道:“今晚我会去见父皇……那个时候可能没有办法带上你。除去那个时候,你任何时候都要紧紧跟着我,知道么?”

“是,公主。”想到了什么,碧辞又有些委屈地道:“可是……碧辞不会乱说的。”

“我哪是怕你乱说啊。现在人心险恶,你太单纯,禁不起诈,知道么?走,先进屋吧,少说话。”王纱凉接过水壶,又向屋内走去。

而那个间断,屋内二人也进行了简短的交谈。

“她……是真正的华月公主吧。”王禹风笑着看向王箫连,“我见过你从前对待华月的样子。”

“以前的华月会帮宫女端水吗?”王箫连冷瞥王禹风一眼道。

“会啊,她心地那样好,每月不是还会在京城内发送银两么?”王禹风打趣般说,神色间亦似有几分慵懒,“还是说……她每一次都是别有目的?”

“禹风,你今天的话太多了。”王箫连冷冷道,然后便见王纱凉和碧辞走了进来。

察觉到了一些不寻常的气氛,王纱凉兀自挑了眉坐下。饮茶不过须臾,午时已到,三人便一起用了午膳。气氛微妙。

王箫连的视线不禁意略过王禹风的时候,心里也有疑问。他若要装得整天花天酒地,什么都不管的样子,就不该在刚才问出那番话。那番言辞,不仅暴露出他观察入微城府颇深,也暴露出他从很早之前便开始仔细观察包括自己包括王纱凉这皇宫大内发生的一切一切。

下午待王禹风走后,王箫连也便把这番疑问告诉了王纱凉。王纱凉轻抬起眼睑,淡淡看去了王箫连,道:“哥哥,你说,他是不是真的爱上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