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舍。稻香數裏。
這裏的天空,似乎比城內來得更加澄澈。
把脈的手放下,胡渣下的嘴說出一番話後,對麵女子的臉上頃刻蕩開笑顏。一旁凝眉的男子,也有了幾分笑意。
“夫人安心養胎,有什麽事,再來找老朽便是。”大夫站起身,一臉祥和。
“多謝大夫,大夫慢走。”王簫連開了口,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
大夫點點頭,剛走到門口,卻已倒在地。
楊洛驚得捂住嘴,張大眼睛看著王簫連。
王簫連不動聲色,道:“不能讓別人知道。”
楊洛似懂地點了下頭,轉過臉,胃部一陣痙攣,王簫連拍了拍她的肩道:“我會派人護送你去安全的地方。你好好養著便是。這些都不必再管,我會處理的。”
楊洛驀地回過頭抓住王簫連的手臂:“不要……我不要走。我不想離開……你啊……”
“接下來的事情很危險,你和孩子,不能有半點差池。”王簫連叮囑道,神色不由她半點反駁。
良久,她也隻有苦笑著點頭。
自己,隻是一個傳宗接代的工具。對於此點,自己心知肚明。
而門外,靜憶一直跪著,不覺又吐出口鮮血。
離也在,一下子托住她,皺著眉頭看見一前一後走出門的王簫連嗬楊洛。
楊洛也道:“皇上……你饒過靜憶吧。她也受了重傷啊……從靳樓手上逃出來已是不易。”
靜憶搖頭忙道:“靜憶做錯事,不敢辯解什麽。隻是……我知道,皇上您一定懷疑我是故意受傷,其實和他們串通了麽……皇上,你可以怨靜憶,甚至殺了靜憶,可是,請您一定不要懷疑靜憶的忠心!請您……務必相信靜憶啊。”話及於此,女子如她,都有了幾分哽咽。
“皇上,靜憶她……”離也不禁跪下求情。
“那麽多年了,你的忠心我自是看得清。罷,給你個教訓而已。起來吧。”王簫連道。
“是!”靜憶一開心,倏地起身,又一個趔趄,胸口一悶又吐出口血。
“離你幫她運功梳理一下吧。”王簫連囑咐著,牽著楊洛走下去,為她做好安排。
靜憶側頭看了一眼二人的背影。之前羨慕過楊洛,現在又想,也許自己這般才是福氣。至少,可以一直和他在一起麽……
離看著她怔忡的樣子,不禁叫了聲:“靜憶?”
靜憶這才回過視線,對離擠出幾許笑,“沒事。想著皇上不怪罪了。心下高興。對了,若大哥呢?這些日子都沒怎麽見到他。”
“他那性子,本就和我們交流得少,你不也知道麽?可能,皇上給了他新的任務也說不定。”
“是啊。”靜憶似有所悟地點了下頭。心裏想,那個男子,該也是有什麽未與人言說過的心事才對吧。
人言“說曹操,曹操到。”——白衣男子這就走了進來。
“若大哥。”靜憶笑著打招呼。
千麵若卻突然一怔,抬起頭,從來波瀾不驚的眼裏露出了些許微妙的情緒。
“若大哥,你怎麽了?”靜憶偏了下頭問。
離看了他一眼,隻道:“靜憶被靳樓打傷了。剛還罰跪來著。”
好像在表示自己聽明白了,千麵若點點頭,卻又立刻離開了。
“這個人啊……”離搖了搖頭。
靜憶微笑,隻道:“離大哥我們走吧……又要麻煩你了呢……”
“什麽話。”離道,扶著靜憶進了另一間農舍,單掌為她輸著內力。
待好了,離便出去讓她好好養傷。
靜憶點頭,剛被輸了內力,體內有些溫熱,躺在床上便沉沉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中,仿佛有人進來,又離開。醒來時,她便見著了桌上的一個小青瓷瓶。
她打開瓷瓶,倒出了幾粒藥丸,聞味道、看形狀,竟是珍貴的“雪梨香”。——千麵若隨身攜帶的藥,對內傷的治愈有極大的好處,隻是很難得才練出幾顆,是以他平素自己都用得少。
如今,他卻拿了這樣一整瓶……
靜憶感謝不已,隻當這個大哥總是照顧別人卻又什麽都不說。
嗯,自己要好好感謝一下他。
這樣想著,她才服過藥安心地睡了過去。
---
夜也慢慢深了下來。
離看著在院中執劍的男子,終還是凝了眉。
劍動,引起了一陣風,樹影也動,地上的月光斑駁而婆娑。
很久之後,舞劍的人才停手,靜默地站立了一會兒,方才問:“離,我到底是打不過他吧。”
“皇上……之前去殘曄的人查到了幾分關於他那個門派的說法。那是跟當年殘瓊派之主望崇有所關聯的門派……很是詭異。皇上……的確,就算是煙岸閣閣主、異組織的首領也不一定能勝過他。可是,我們的計劃一步步實施,基本沒有差池不是?你也該聽說了,皇後她已幾乎被置入冷宮。現在的他,正是心神紛亂的時候。而羽走了,修也領兵去了驚渡國邊境。我們……”
“不覺得一切,太順利了麽?靳樓是什麽人……嗬。”王簫連笑了,卻又有了幾分落寞。
“皇上——”離一驚,立刻半跪於地。
王簫連搖搖頭,“我有我的主意。而今,隻對你說這句話——此去,可能就無回頭的路了。”
“這——”
“我告訴你,也是放心你。靜憶,千麵若,你,都跟了我那麽多年。靜憶她……”王簫連輕皺了下眉,對靜憶的情意,並不是沒有察覺到,隻是說,“靜憶她要知道,會太感情用事。千麵若隻照命令行事,平時沒個主意。我告訴你,便是在適當的時候,萬一真的做不到,你便帶他們離開。我到底還不需要,你們來為我陪葬。”
“皇上,屬下等必定生死相隨啊。而且,我們一步步來,總有成功的可能!”
王簫連回過頭來,扶起他,淡淡笑了,眸子裏因盛滿月光而清亮無比,“好一個生死相隨。不過,冤死可是無比。好了,不說滅士氣的話了。廖薑呢?他那裏如何了?”
“今日收到他的飛鴿傳書,他也快趕過來了。”離答。心裏卻因王簫連適才的話莫名覺得了幾分堵,厚重的悲涼,鋪天蓋地而來。
雖然,剛才嘴上回答得那麽肯定。
那麽,就保護好她吧。那個外表堅強,心裏到底也有幾分柔弱的執劍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