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修仍是去了驚渡,算是為他的好友靳樓,盡心盡責所做的最後一件事,然後再和冷織襲一同,和他道別。
深秋轉了冬,春夏過,秋又至。
在驚渡國,修帶領軍隊,雖是連連勝了,但之於崆明軍隊剛經曆了與前朝的大戰,軍隊尚未修養身息完畢,這一仗仗都打得有幾分吃力。是以拖了大半年的時間,甚至經過了與驚渡最大派異組織的交涉,才得以贏得了徹底的勝利,帶著驚渡國王親自簽下的合約書,才帶著早已疲憊不堪的部隊,跋涉回了帝都。
皇宮裏,氣氛冷寂得可怕。
她待在牡丹小築,整整一年都沒有出去。
他多次探尋無果,知道彼此那段時日累積的傷痕,的確是要用很長的時間才能彌補。
午夜夢回,王簫連的那句話亦從來都會讓他心悸。——“這下,你永遠不可能得到涼兒了。”
他亦給碧辭留了口信,讓她隨時幫自己留意王紗涼,若她願意見自己了,便隨時告訴自己。
而他,亦沒有出現在她麵前過一次。他等著,傷痕變淺的時候。
唯一寬慰的是,王紗涼恢複正常的神態,不似前些日子幾次躲去牡丹小築那般似乎精神幾近崩潰的樣子。
每天,李嬤嬤會把靳念抱去牡丹小築,她會歡喜地哄她、逗她。
靳念早已學會走路,會抱著她甜甜地叫“娘親”。
一個、或兩個時辰,李嬤嬤便帶她走。
王紗涼便恢複安靜。
今天等了良久,王紗涼不顧寒冷都站在了院子裏等了半個時辰,李嬤嬤卻還沒有來。
皺眉間,前去打探消息的碧辭跑了回來,便道:“公主,李嬤嬤好像突然病了,是以今日來不了。公主不妨……就前去一次吧。他……這個時候,不會去那裏的。”
王紗涼隻點點頭,平靜若斯。
她抬步還是緩緩走出了牡丹小築,碧辭趕緊走到她身邊,扶著她和她一同向前走。
越來越接近樂巷,路上人亦多,所幸的是宮女已換過一批,路上的人打量著王紗涼,卻少有人識得她是誰。碧辭皺了眉,卻也沒責怪他們不行禮的怠慢。
入耳的行禮聲自荷花澱上的清洞石橋上傳來。
——李夙鈴被人擁著走來,所有宮女都跪下,高呼:“李良人千歲!”
片刻後,又有幾個宮女鄙夷地看了王紗涼和碧辭一眼。——這兩人,居然頭都不知回一下。
碧辭眉毛都擰在一起,王紗涼置若罔聞地朝前走著,仿佛在思索著什麽。
於是,在所有人的驚詫下,這個不知從哪裏冒出的野丫頭,竟和剛走下橋的兩人撞了一下。
王紗涼這才遂停了步伐,目光滑過李夙鈴的臉龐。
李夙鈴立時跪下:“夙鈴拜見皇後!”
語畢,四下滑然,隻暗道自己有眼無珠。
她們其實也都不知道這宮裏是怎麽一回事。聽說有個皇後犯了錯,對皇上不敬,朝野上下都不滿其品行,皇上念舊情未廢後。而這個李良人,隻被皇上臨幸過一次,但也因皇上未曾寵幸過別的妃子而低位極高。
倒還是有心比天高的新宮女,應該是聽了皇後通敵叛國被打入冷宮的謠言,冷冷說了句:“李娘娘啊,這此一時彼一時,皇上現在寵愛的是你。有的人啊,卻沒個好臉色,還以為自己是誰呢?”
碧辭忙跳了出來:“嗬,你是李娘娘的人嗎?小小丫頭竟敢對皇後不敬?我看你才是活膩了!”
李夙鈴皺眉,忙對那宮女說道:“若兒,該掌嘴了!”
若兒撇了撇嘴,“本來就是嘛,娘娘,我們要快些了。今日是皇上和您相約品酒的日子,遲了可就大大的不妥啊。”說完,她得意地瞧了碧辭一眼。
碧辭挑起眉毛,神色也有幾分驚訝。
王紗涼搖了搖頭,隻道:“碧辭,走吧。”
“皇上駕到!”——太監尖聲尖氣的聲音亦忽地傳來。
所有人都跪下。
除了那個還有幾分怔忡的女子。
“老遠聽到這邊熱鬧得很,怎麽了?”靳樓道,轉過鵝卵石的小徑,便看見石橋下她嬌小的身形。忽地,窒住。——是整整的,一年了啊。
她就在這宮裏,他卻從不能觸碰半分。
王紗涼還是轉回了身,隻頷了首答:“見過皇上。”
不看他,也不等他說什麽,她又道:“臣妾是去看公主,無甚要事,便先下去了。”
她直朝碧辭揮了揮手,便徑自上了石橋。
而他的心驟然疼痛。——因她一個轉身間,垂在腦後的發絲被風吹起,而那黑發下,白色頓現!黑發裏,竟赫然隱匿著絲絲縷縷的白發。一簇簇的,便是朝如青絲、暮成雪。
那抹白色,足以刺痛他的眼睛,刺痛他的心。
他這一刻沒有追上去,隻是也大步離開,去的是,牡丹小築。
——那就讓她先安穩地看完念念。
他們的事,不能再拖下去。他們要好好談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