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圓月在空中高掛,很快就要滿月了。
巨大的清輝灑在了夜晚的江麵上,波光粼粼。
一艘烏黑的小船吱呀一聲,停在在了岸邊,船夫上岸,把繩子綁好了才吆喝裏麵的客人:“可以下來了。”
一隻素手掀開了烏黑的簾子,聞人千絕走了下來,為了辦事方便,她穿了一身簡單的男人衣服,長發束起,沒有過多的配飾,更顯得整個人挺拔帥氣。
隨意拋了碎銀子給船夫:“謝了。”
身後再走下來的男子俊美無儔,在月光下仿佛仙人降臨,船夫張大了嘴,癡癡看著。
“走了,七……那個誰。”聞人千絕中途改了口,在外麵叫出他的皇子身份難免麻煩。
“那個誰”的眉頭一皺,顯然很是不爽她這種叫法:“會稱呼個好聽點的麽?”
聞人千絕一邊走一邊想,古代的名字她還真不知道什麽:“狗剩?二丫?大黃?”越說,某殿下的臉色越陰暗。
他考慮著,要不自己也別等待那麽久了,現在就好好懲罰一下這個該死的女人吧。
聞人千絕忽然想到了一個:“夜公子!就這個了!”
百裏夙夜冷哼了一聲,算她及時想到了能叫的稱呼,不然就不是來找別人的屍骨,而是埋掉她的屍骨了。
“夜公子,你的手很白。”聞人千絕不小心看到,便隨口說了。
月亮的清輝冷冷地落在他的身上,看不到的袖口內,一層冰霜再度結起,先是很薄的一層,然後慢慢變厚,雪網密布。
那層清霜逐漸爬滿了他的手指,夜裏看不清,才白得耀眼。
明天就是滿月。
他唇邊的笑意逐漸彌漫,可他已經來不及回到夜宮了。
也好,某人自己作下的孽,就該自己承受。
內力暗暗逼出,手臂逐漸回暖,生生把袖口內的冰霜融掉了。百裏夙夜走在聞人千絕的身邊:“我們先找個客棧。”
歐陽澤父子出事的地方在近郊的山上,這麽晚,他們趕過去估計已經早上了。
找到客棧時,聞人千絕張口:“兩間房。”
百裏夙夜按住了她,聲音冷漠,但不容置疑:“一間。”
“哎好!”客棧老板不敢對視那雙黑暗的眸子,總覺得一不小心就陷進去了,開了房間給他們,自己還嘀咕著,哪來的兩個俊俏公子。
聞人千絕奉行著自己睡好最重要的原則,先鑽進了被窩。轉過身去準備睡覺了。
百裏夙夜站在床邊,看那副無賴的樣子,挑眉:“讓開一點。”
她沒動。
老娘就是要自己睡一張床!一個大胤最尊貴的皇子,怎麽就想不開非得跟她擠?
這幾天夜夜跟某殿下睡一張床,根本就睡不熟。
見她裝睡不肯動,百裏夙夜唇邊勾勒出一抹邪肆的弧度:“很好。”
聞人閉著眼睛,仍然沒動,卻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似乎是……某殿下把衣服脫了……
這個時候睜眼是不是顯得太流氓了?
聞人千絕正琢磨著怎麽辦的時候,被子被掀開了,身體被壓上了一個重物。
驀然睜開雙眼,見眼前果然是那張冷漠俊美的容顏,隻是脫掉了最外層的外套而已。我聞人千絕扯了扯嘴角:“夜公子這樣躺著很舒服?”
“嗯。”百裏夙夜答應得很理所當然。
“嗬嗬嗬嗬嗬,我不舒服。”聞人千絕冷笑了一陣。
“哦。”百裏夙夜沒什麽表示。
聞人千絕向旁邊挪了一點,這張床是可以躺下兩個人的,是她剛剛沒讓地方,與其被壓著,還是每人一半比較好。
可是身體不由自主被撈住,被某人緊緊地鎖在懷裏。
“你!”聞人千絕冷笑一聲,匕首從袖子裏已經要探了出來,讓不讓人好好睡覺了?早知道就該跟裴遠歌一起來。
可是耳邊溫熱的氣息卻泛著冰冷,百裏夙夜低啞的嗓音帶了白天不曾有的蠱惑:“別動,我冷。”
他一說聞人千絕才發現,他脫掉外衣以後,身體的溫度透過裏麵的衣服仍能傳出來,跟冰塊一樣的涼。
一路走來,他一直是很正常的樣子,難道不知不覺中生病了?
她沒看到的旁邊,百裏夙夜的眸子裏,妖異的紫色一閃即逝……
抱住聞人千絕後,他的身體才有了點熱氣。
很快入眠了。
聞人千絕剛開始隻覺得冰,後來熱了一點後,也很困地睡了。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天蒙蒙亮,聞人千絕揉揉眼,慵懶地抻了個懶腰,見百裏夙夜已經睡醒了:“這麽早?”
百裏夙夜坐在床邊,長發流瀉在白色的褻衣上,側顏像是一幅畫。
他沒回眸,一伸手,推開了窗。
嘩啦啦啦啦。
下雨的聲音從外麵傳來,天色昏暗。
百裏夙夜悠然望著窗外,唇邊一絲若有若無的弧度:“下樓買把傘。”
聞人千絕起床跑到窗邊一看,雨下得很大,街邊很少行人,可十五日的期限近在咫尺,她不能再拖。
客棧的傘都被買走了,隻剩了一把。
百裏夙夜撐開傘,對著準備衝入雨裏的聞人千絕道:“過來。”
聞人千絕挑眉:“在跟我說話?”
百裏夙夜好看的眉頭略微皺起:“你身邊還有別人?”
“哦……”她慢吞吞地蹭過來,跟七殿下站在同一把傘下的感覺很奇妙。他忽冷忽熱的,讓人捉摸不透,總之很變態就是了。
大大小小的雨點在腳邊濺出了泡泡。
兩人雇了輛馬車朝著記載中的埋葬地點奔去。
馬車硌到路邊石子,猛地一晃,聞人千絕沒坐住,被甩到了百裏夙夜的身上,他掀唇,冷漠中含著玩味:“投懷送抱?”
聞人千絕卻感覺到她撞的地方是濕潤的。
仔細一看,他身上竟然有一半的衣服已經被雨澆濕了。天黑,加上他衣服是黑色的,自己竟然一直沒有看出來。
一定是剛才打傘的時候都一半站在了傘的外麵。
變態七殿下,不可能是溫柔吧,是潔癖,對,居然這麽潔癖的人!
白天和晚上一點都不一樣,聞人千絕略有點無語:“沒。”
說著向旁邊蹭開了去。
百裏夙夜唇邊的笑意一凝,半身濕了的衣服層層結冰!
還沒到晚上,已經這樣了麽。
他閉上眼睛,將袖子中的冰化掉,體內卻逐漸一層層地冰了下去……
外麵雨聲淋漓,馬車裏麵卻很安靜,聞人千絕百無聊賴,看到百裏夙夜靠在馬車後麵,斂眸,似乎是睡著了。
仔細打量了他起來。
以前每一次見麵都沒有如此認真地看過他。
長眉英挺,睫毛很長,臉上的每個五官都完美得無可挑剔,明明烏發如墨,膚色卻如明玉一般,怎麽看都不像凡間的人。
正在這個時候,馬車再度劇烈晃動了起來!
轟隆隆的巨大聲響從上麵傳來!
外麵傳來車夫可怕的哀嚎:“是……是山體滑坡!”
聞人千絕眸子一狠,這麽巧!上次歐陽父子走到這裏的時候是大雨導致的山體滑坡,他們又是?
她衝到前麵,掀開了馬車的簾子向著聲音的來源看去!
巨大的泥流宛若暗色的長龍呼嘯著奔騰而下!
眼眸驟然縮緊,這不是普通的山體滑坡!是泥石流!
自然的力量何其可怕,根本不是人類可以抗衡的!
她記得泥石流,汙泥中夾雜著無數的石子和沙子,以一個可怕的速度洗刷著遇到的一切,如果人被卷如其中,會被急速翻滾的碎石子絞成肉泥!
什麽,都不會剩下……
“快跑!”
聞人千絕大吼,用盡自己全身的力氣將車夫推遠!
她回身,拉起似乎睡著了的百裏夙夜,匕首斬斷了韁繩,將百裏夙夜推到了馬上,他卻似完全沒有知覺一樣,根本沒有醒。
聞人千絕意識到事情不太對,狠狠地紮了一下馬屁股!
駿馬長嘶一聲撒開蹄子拚命衝了出去!
而她……還在馬車上。
“次奧……”做完了一切的聞人千絕意識到自己沒有任何逃跑手段了,惡狠狠地罵了一聲,手指靈動地翻轉,匕首收入袖子中。
她一躍翻上了馬車頂部,隨即借力一躍,抓住了道路旁邊的一棵粗壯的大樹!
泥石流的聲音越來越大,她沉重地喘著氣,已經沒有多少力氣了。這具身體到底不是久經訓練的,能做到現在已經是局限。
眼看車夫和昏迷的百裏夙夜都離開了泥石流的範圍,她回頭,眸子雪亮,盯著奔騰而下的泥石流,笑罵:“老娘絕不會死在這裏!”
她還有太多的事情沒做,她還想好好地,為自己活一回。
前麵一頭猛虎也在泥石流前麵徘徊,死死盯著聞人千絕,似乎餓了。
聞人千絕來不及拿出匕首,狠狠地在自己的手腕咬了一口,鮮甜的血液湧入了口腔,也借著瓢潑大雨散發在空氣中。
猛虎嗅到血腥味,再也忍不住,撲了過來,她瞅準機會揪住了猛虎的脖子,旋身騎在了猛虎的脖子上,剛好躍出泥石流的範圍時,那條會殺人的泥河從她剛剛抓住的樹處流過,哢嚓一聲,大樹折斷,卷入其中,再無蹤跡。
聞人千絕再無一點力氣,被猛虎甩下,剛好被甩在了山道旁的懸崖。
她咬牙,抓住一叢灌木,掛在半空中,身子如飄萍浮柳,在大雨大風中無力地晃蕩著。
“嗚嗚。”猛虎一步步走了過來。
如果她不鬆手,就會被猛虎吃掉。鬆手,便是墜下懸崖,屍骨無存……
砰的一聲!
猛虎的頭部遭到重擊,聲音都發出便委頓在地。
百裏夙夜優雅地從後麵走了過來,每一步,都矜貴慵懶,冷冷地從唇中吐出了幾個字:“我的獵物,你也敢碰。”
他玄色的衣衫借著大風獵獵飛舞。
可是身上卻沒有沾到半點的雨。
百裏夙夜悠然走了過來,到懸崖邊上屈了一膝,蹲下,唇邊是似笑非笑的弧度,他對咬牙堅持的聞人千絕道:“求我,可以拉你上來。”
他能看出,這個小獵物的體能已經達到了極限。
她堅持不了了。
聞人千絕看了一眼下麵,唇邊浮現了冰冷的微笑,眸子便跟刀鋒一樣雪亮:“記住,我從不求人。”
說罷,便鬆了手。
滿是雨水的精致小臉上,是傲然的笑意。
而身體如一片被雨打濕的落葉,急速墜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