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刑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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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多管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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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亮了。

晨曦載曜,萬物鹹覩。

荒野之上,霧靄淡淡,好像那沉睡的長夜,還沒從迷亂的夢中醒來。即便是山坡下的老樹、枯井,都依然那麽的孤單而又寂寥。

無咎坐在枯井邊的石欄上,默默打量著四周的風景。

六隻玄蜂,已被掘坑掩埋。所留下的六根尾刺,據說可以換取靈石,或是煉製法器,是很難得的寶貝。可見怪獸也並非一無是處,至少它與修士之間相互為用,無非強者生存罷了,看起來倒也公平!

死馬剝皮剔骨,馬肉充作幹糧。那任勞任怨的畜生,真是竭盡勞苦、死而後已!

蛟老幫著眾人裹紮了傷口,並忙著打掃狼藉。從半夜至天明,沒見他閑著。雖說他不討人喜歡,卻也算是一位盡職盡力的屬下。

葉添龍是個心高氣傲的家夥,如今變得老實多了,他隻管低著頭忙前忙後,與之前判若兩人。誰又沒遭遇過挫折呢?無須沉淪。有膽再罵我一回,也顯得你血性猶在。當然,我不保證我再有好脾氣。

附齊那幾個家夥也學乖了,還是不肯正眼瞧自己。

蛟寶兒是個善良的女子,為了娟子默默流淚一宿,卻還是不忘安慰胡言成,可見她很欣賞那位為了妹子不顧一切的胡家大哥!

嗯,有位大哥疼著護著也不錯!

胡言成與他的妹子本來要去白鷺鎮,途中遇到了褚家兄弟,在對方的蒙騙之下,合夥前來獵殺玄蜂,看似便宜,實則陷阱。而劫後逢生,使他感慨莫名,麵對故人,卻又尷尬無語,索性忙著收拾玄蜂與褚遊的遺骸,以便掩飾內心的不安。

而胡大哥的那位妹子,在稀裏糊塗醒來之後,依然本性不改,持弓仗劍在四周來回轉悠,聲稱要尋褚家兄弟報仇,逼得他大哥隨後跟著,又不敢多加嗬斥,隻能好言好語哄著勸著,唯恐他的妹子再出意外。

“無咎!聽說是你救了我,我才不信呢。你總不會比我大哥還厲害吧,你不說你是凡人嗎,又怎會殺得了修士……”

諸事既罷,一夜過去。

眾人歇息之際,閑不住的胡雙成走了過來,一身杏黃長裙在晨色中煞是好看,且手持長劍,背著箭囊,頗顯英姿颯爽。

無咎看了眼那走近的女子,俯身從井欄邊揪起幾朵野花拿在手裏,隨意嗅著,微笑道:“我怎及你大哥厲害呢,我隻是路見不平罷了……”

胡雙成到了近前,小嘴一撇:“哎呦,大男人沾花惹草,好不惡心!”

無咎兩眼一翻,拿著野花依然故我。

胡雙成又道:“你這人倒也識相,卻偏愛吹噓,那褚家兄弟乃是修士中的高手哦,我大哥都對付不得……”她說著揮動了下手中的寶劍,恨恨道:“若被我尋見了那二人,饒他不得!”

無咎拿著野花站起身來,搖頭道:“分明一個如花般的女兒家,為何要起個男兒的名字呢?瞧瞧,哪裏還像個小妹妹的模樣!”這回換來對方的直瞪眼,他佯作不見,踱步走開,接著又道:“在我的眼裏,沒有修士、凡人之說,隻有好人與壞蛋的分別!”

胡雙成禁不住笑道:“嘻嘻,那褚家兄弟就是一對壞蛋……”

胡言成走了過來,隨後還跟著蛟老、蛟寶兒與葉添龍。

胡言成舉手道:“無兄……”

他話才張口,又感慨無言。

某人自稱修士,卻遭到劫掠,並被活埋在沙漠中,赤身露體的狼狽,比起凡人來還要不堪。而他揮手之間便殺了一個羽士高手,反倒標榜自己是個讀書的斯文人。如此一個人,著實叫人無從麵對,而又不能不去麵對,誰讓他救了自己兄妹呢!

蛟老則是拱了拱手,同樣是神情尷尬,遲疑了下,道:“無……無仙長,你不該放走對手,須知除惡務盡!”

他雖覺著難堪,卻沒有胡言成的困擾,畢竟在遭難的時候,無咎並未出手相救。且有胡言成在此,倒不用擔心對方趁機為難。

無咎深以為然道:“嗯,老人家所言有理。凡事有我擔待,諸位放心便是!”他還有一句話沒說,就是追不上那個褚方。

蛟老隻當無咎還記著昨晚的過節,咳嗽了聲不再說話。

蛟寶兒一旁輕聲道:“無兄法力高強,本該及早出手……唉!”她微微歎息,轉而看向山坡。不遠處山坡的草叢間,新起了一座土堆。孤墳所在,正是娟兒的芳魂安歇之處!

那女子是在埋怨自己沒有出手對付玄蜂,致使娟兒無辜罹難?

無咎咧了咧嘴,笑不出來,吭哧了下,回了一句:“猛獸不足懼,人心最可怕!娟兒或不該死,胡大哥與他的妹子卻也前途未卜!”他聳聳肩頭,轉而往山坡走去,仰天又道:“命運叵測,遺憾多多,且盡我所能,又哪裏顧得上事事周全。我又不是神仙!”

其言外之意,若是自己提前出手,或許可以救下娟子,胡言成兄妹則必然難逃算計。正所謂得失莫計較,禍福太難料。而這輩子頭一回仗義救人,也沒把握啊!從一個隻知道逃命的文弱書生,變成一個狠人,更不容易!

無咎走上山坡,在娟兒的墳頭站定,將手中的那束野花放下,輕聲嘀咕道:“小丫頭,來世投個好人家!”他拍了拍手,轉身返回,衝著山坡下正在觀望的眾人打著招呼:“諸位,告辭!”

蛟老愕然道:“無仙長,你要走?”

無咎腳下不停,反問道:“為何不走?我留下來,隻能禍及他人……”

胡言成也是有些意外:“無兄,所去何方?”

無咎背起雙手,灑然道:“飄萍不定,來去隨風!”他看向蛟寶兒,似笑非笑道:“你不如陪著寶兒姑娘遠行,以便途中有個照應!”

蛟寶兒赧然不語。

胡言成連連擺手道:“無兄說笑了!你既然沒有去處,恰好……”

無咎置若罔聞,腳下不停,途經葉添龍的身旁,眉梢一挑:“給你一句忠告,不要欺負斯文人!”他擦肩而過,腦袋一甩:“我不斯文的時候,那是相當的嚇人!”

葉添龍神色發窘,忙低頭退後一步。

而無咎丟下最後一句話,腳尖點地,縱身掠過十餘丈,轉眼間消失在樹叢的盡頭。

……

日頭正好,風兒愜意。

無咎獨自穿行在荒野中。

他時而掠過山坡,時而踏過樹梢,時而越過溝溪,盡情享受著乘風的快意。去勢正急,他忽而雙臂展開,抬腳虛踏幾步,旋即便如一隻大鳥般輕輕落下,再又順勢走了幾步,這才抬起頭來四下張望。

一條淺淺的河水彎曲而來,再又“嘩嘩”流向遠方。

河水很淺,去路無礙。

不過,自己又該往何處去?

無咎一時躊躇不定,隨意走著,見岸邊青草如茵,就地盤膝而坐,並抬手憑空抓出一張獸皮輿圖。他看了看左手拇指上的骨環,麵露得色,隨即鋪開輿圖,少頃,又拿出那枚玉簡查看。片刻之後,他還是無奈地搖了搖頭。

祁散人留下的輿圖隻有九國的概況,好在玉簡中的“四洲蓋輿”頗為詳盡。即便如此,沒有參照也是枉然。輿圖之中,倒是能尋到火沙國的鷺江鎮與古劍山。而關鍵的關鍵,我在什麽地方?

無咎麵對錯綜繁雜的山川地理,一時沒有心思理會,索性收起輿圖與玉簡,回過頭去看向來路。五六裏外的大道上,隱約有兩匹馬奔馳而來。

胡家兄妹,是在追趕本人嗎?

有神識就是厲害,看得老遠了。而自己不懂修煉,也不知以後的神識,或是氣海中的靈力,能否變得更加厲害。若真那樣,千裏萬裏隻在眼前,開山裂石也是等閑啊!當然,若是擁有上天入地的大神通,則更加有趣了!看我朝采靈霞,暮宿西泠,笑戲紅塵,來去無蹤,嘿嘿,到那時候,我要去找紫煙……

無咎遐想無際,禁不住嘴角帶笑,隨即舒展雙臂慢慢站起,輕輕跺腳,周身頓時湧出一層無形的威勢,使得衣擺衣袖也跟著倏然一震。

這算不算是靈力護體?

他不慌不忙離開岸邊,抬腳踏入小河中。過膝的河水驟然一分,近身的三寸內滴水不沾。

哎呦、不錯!雖非修士,卻有修士的神采與神奇!

他舉步往前,欣欣然上下張望。

下雨就好了,也讓我試試雨中漫步而片塵不驚的灑脫!

“無兄,留步……”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而近,還有人出聲呼喚。

無咎充耳不聞,隻管在河水中一步一步走著有趣。

奔馬趟河而過,濺起一連串的水花。

兩匹馬相繼上岸,“噅噅”嘶鳴而馬蹄踢踏。

馬上的長衫男子一邊拽著韁繩,一邊扭頭出聲:“無兄,可算是追上你了……”

隨行的黃衫女子埋怨道:“小心眼兒,為何不理我大哥?”

男子儒雅清秀,神色中稍顯焦急;女子攜弓佩劍,朝氣勃勃,雖然話語抱怨,臉上卻是帶著興奮的笑容。

無咎不慌不忙踏上岸邊,收起周身的威勢,又回味無窮般地點了點頭,這才眼光一斜,衝著那追來的胡家兄妹問道:“已然分道揚鑣,又何故追來?”

胡言成飛身下馬,扔下韁繩拱手道:“無兄,你不該一走了之……”

無咎不解道:“此話怎講?”

胡言成分說道:“你殺了褚遊,他兄弟豈肯罷休,倘若糾集幫手追來而不見了你我,必將遷怒於蛟老一行……”

無咎意外道:“那兄弟倆竟然如此的凶悍霸道?”

胡雙成隨後下馬,附和道:“你闖大禍了哦……”

“小丫頭,你休要嚇唬我!”

無咎轉向胡言成,笑道:“你既然關切寶兒姑娘的安危,何不留下隨行而以防不測?”他想起了什麽,一拍腦袋:“我倒是忘了,你兄妹倆還要前往鷺江鎮……”

“無兄說笑了!唉……”

胡言成尷尬擺手,歎道:“你有所不知,據褚家兄弟自稱,他二人交遊廣闊,乃鷺江鎮一帶有名的人物。如今他兄長諸遊被殺,不管他兄弟褚方又將如何,我兄妹二人都不敢再次貿然前往鷺江鎮,隻能向無兄討個計較。”

無咎愕然道:“如此說來,我昨晚還真的不該多管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