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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咎正要嚐試著尋找去路,尚未動手,僵在原地,猛然瞪大了雙眼。
整個洞穴,為石柱所支撐。其中的洞口,便是來時的通道。而恰於此時,一位老者的身影悄然走出洞口,四處打量,又手扶長須而連連點頭。
無咎訝然失聲:“妙閔長老——”
來人正是妙閔長老,好像對於此情此景早有預料。
他擺了擺手,紅潤的臉上堆滿了笑容:“不必驚慌,我早便等著這一日……”
無咎依舊是驚愕難耐,後退了兩步,便要抽身逃走,忽而又發覺無路可逃。他看著禁製遍布的洞穴,以及堵住了唯一退路的妙閔,頓時心頭冰冷而麵露苦澀。
他說什麽,他早便等著這一日?
此前藏劍閣遇險,被妙閔長老搭救。當時還一味胡思亂想,實則簡單明了。那枚拓有禁製法訣的玉簡,果然是妙閔故意所為。他或許早已猜出自己夜闖紫霞峰的用意,並料定途中受阻,便以玉簡相贈,無非是拋出一枚誘餌罷了。自己便是那魚兒,如今終於上鉤。而他幫著自己潛入藏劍閣,究竟有何企圖?還以為他是個和善的長者,難道是自己看錯了人?
“我沒有惡意,隻想幫你!”
妙閔很是善解人意,話語溫和。他走到石柱排成的陣法前,低頭打量,笑著又道:“想當年,我與妙祁師兄最為親近。我若是不肯幫你這個師侄,隻怕你在靈霞山寸步難行啊!”
無咎強作鎮定,舉手致意:“長老既然幫我,當時為何又避而不見?”
上回夜闖紫霞峰受阻,忽被傳音召喚,隨後跑到了妙閔的洞府中躲避,誰料妙閔卻是隱身回避,使他至今疑惑不解。此時異變再起,他不得不借機問個清楚。
“嗯,這並非尋常之物,乃是劍鞘!”
妙閔衝著地上的石柱打量片刻,拈須自語,抬眼一瞥,轉而麵向石壁:“當時危急關頭,恐你惶措失當,故而隱身不見,否則你這般問東問西,豈不壞事?”
他像是分說緣由,又似長輩的教訓,隨即嗬嗬一笑,伸手指點:“此乃劍龕,藏著四十五把飛劍。唯有飛劍入鞘,方能打開藏劍閣地宮的禁製!不過,劍鞘隻有九個,想要從中尋出對應的飛劍並不容易。稍有差池,則前功盡棄呀!”
無咎站著沒動,稍稍失神。
妙閔長老隱身回避的緣故,竟然是怕我驚慌失措?
如此一個體察入微的長輩,著實令人欽佩有加!隻是他對於藏劍閣的諸多隱秘如數家珍,分明又透著一些不尋常。
而地上一圈斜插的九根石柱,伸出尺餘長,均被鏤空,著實如同劍鞘的形狀,卻粗細稍顯不同,顯然各有差異。石壁上的石洞,並非石龕,乃是劍龕,其中所藏的飛劍,與地上的劍鞘遙遙相對。兩者之間,暗含玄機。
“師侄啊,還愣著作甚,讓我見識一下妙祁師兄的解禁妙法……”
這一聲師侄喚得很親切,也很緊迫!
無咎猶自默默盯著地上的石柱劍鞘,仿佛還未從錯愕中醒來,嘴巴半張,神情恍惚。
“嗬嗬,我之前尚有疑心,今夜此時,方才確信無誤!”
妙閔笑得很寬容,笑得很欣慰,依然還是那個和氣的老頭,卻又善於察言觀色而一言中的。他站在四五丈外,拈須又道:“你若非妙祁師兄的親傳弟子,絕然不會冒險闖入藏劍閣!”
無咎禁不住再次後退一步,恍然道:“長老試圖借我之手,打開藏劍閣地宮……”
他話沒說完,笑聲又起:“嗬嗬,隻要你我叔侄聯手,大事可成!”
無咎眼角抽搐,難以置信道:“長老莫非是為了藏劍閣地宮的神劍而來,而那把神劍就在我的身上?”
妙閔搖了搖頭,似有埋怨:“你身上的兩把神劍各有出處,卻與靈霞山無關!”
無咎心頭生寒:“此話怎講……”
他話說一半,又是臉色一僵。
妙閔也是微微一怔,隨即無奈歎息:“唉……”
與之同時,一個病怏怏書生模樣的中年男子出現在石柱的洞口中。
“妙尹長老——”
來人正是妙尹長老,他衝著目瞪口呆的無咎微微一笑,轉向與妙閔拱了拱手,很是隨意道:“夜半時分,心緒不寧,忽而察覺藏劍閣有了動靜,故而前來湊個熱鬧!”
妙閔點了點頭,神色敷衍。
妙尹徑自步出洞口,低頭打量著地上的石柱劍鞘,笑著又道:“師侄心有疑惑,且由我分說一二?”
無咎愣在原地。
本以為潛入藏劍閣,人不知鬼不覺。誰料想到自己的一舉一動,均在人家的監視之下,莫說藏形匿跡,隻怕放個屁都藏不住。至於那個玄玉,無非一個幌子罷了。
瞧見沒有,一個師叔尚且令人無所適從,眨眼的工夫,又來了一個師叔!
妙尹抬頭看向石壁上的劍龕,輕聲細語道:“靈霞山藏劍閣地宮的神劍,隻存在於傳說之中,便是妙祁師兄也沒見過,他又是如何帶著神劍離去,並傳授給他的弟子呢?”他眼光掠過無咎,又是幽幽一笑:“嗬嗬,於是便有人來到了靈霞山,拿著門主令牌,以掌門弟子自居,並聲稱得到了神劍的傳承。如此大費周折,不外乎用意有二。”
妙閔已然恢複了常態,笑而不語。
無咎則是看向妙尹,麵無表情。
此時的他,就像是在大街上行竊的小蟊賊,被人抓了現行,接著被剝光衣裳,一件又是一件。而他驚慌之餘,又不禁暗暗好奇,很想知道最後的自己,是不是真的光著屁股而任人羞辱。
妙尹在原地踱了兩步,伸出一根手指說道:“其一,妙祁師兄已死,你假冒掌門弟子蓄意作亂;其二,妙祁師兄依然活著,卻受製於人。你混入仙門,隻為壞我靈山的根本。”他說起話來不緊不慢,條理分明:“而不管妙祁師兄的死活,也遑論你掌門弟子身份的真假。你最終隻有一個企圖,便是盜取藏劍閣地宮中的那把鎮山神劍!”
無咎還是一聲不吭,或者說無言以對。
修士是幹啥的?除了修煉,便是苦思冥想,琢磨起人性來,無不駕輕就熟。倘若比較才智,隻怕自己都不是小胖子田奇的對手。好在自己尚有幾分狗屎運,這才屢次涉險過關。而如今麵對修為強大的長老,再要投機取巧,難,很難!
唉,整日裏躲在赤霞峰的洞府內自以為是,如今也隻能自討苦吃!
妙閔適時出聲:“他持有門主令牌,熟知藏劍閣地下的禁製,想必得到了妙祁師兄的真傳,掌門弟子的身份應該不假。既然他是你我二人的師侄,不妨幫他一回。尹師弟,你看如何呀?”
兩人眼光一碰,心領神會。
妙尹抄起雙手,含笑附和:“閔師兄所言不差!”他腳下一轉,示意道:“無咎師侄,且放手施為!有我二人助陣,必然馬到功成!”
無咎被逼無奈,有些慌亂:“兩位前輩、兩位長老,如此相逼又為哪般?”
兩位長老倒是頗有耐心,便要循序善誘,而不待張口,話語聲已在洞穴內響起——
“打開地宮禁製!”
無咎神色一變,腳下後退,“砰”的撞在石壁上,已是退無可退。
隻見隨著話語聲,支撐洞穴的石柱中一前一後走出兩位老者的身影。一個鷹鉤鼻子,眼光深沉;一個神情凶狠,滿臉的戾氣。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妙源與妙山。
妙閔與妙尹也是頗感意外,隨即又相視無語,卻應變極快,雙雙舉手致意:“兩位師兄,真是巧啊……”
“嗬嗬,閑逛至此,兩位師弟不必拘禮!”
“打開地宮禁製則罷,不然老夫翻臉無情!”
妙源雖然一樣的虛偽,尚算講點臉麵。而妙山則大步往前,分明就是一個咄咄逼人的架勢。
妙閔急忙阻攔,勸解道:“他是妙祁師兄的弟子,不便動粗!”
妙山腳下一頓,兩眼一瞪:“我外出查探數月,全無師兄的蹤跡,定是被那小子害死了,今日斷然不能饒他!”
妙源則是踱步而立,不慌不忙道:“諸位稍安勿躁!依我之見,不妨讓他戴罪立功!”
妙尹連連點頭,附和道:“若能打開地宮禁製,再酌情計較不遲!”
妙山隻得停下,依舊是威勢逼人:“小子,還不動手……”
四位長老先後到來,齊聚一處,隨即你唱我和,各有主張。而難得的一致,便是打開地宮禁製。至於某人夜闖藏劍閣的罪行,卻沒誰過問。彷如彼此心照不宣,倒是省卻了裝腔作勢的麻煩!
無咎則是背靠著石壁,好不易站穩了,卻兩眼發黑,心神一陣眩暈。
昨日玄玉急著討要經文的時候,他嘲諷之餘,便有所提醒,那就是他早已知道這個陷阱,並料定自己在劫難逃!
果不其然,所有的不祥預感,在這一刻終於轟塌而下,像是一塊塊大石頭砸在頭上,沉重冰冷,且又殘酷無情。自己卻如一頭自投羅網的困獸,除了絕望還是絕望。眼下不僅泄露行蹤,還被揭穿了計謀。尤為甚者,更是被當場堵在禁製遍布的洞穴之中。麵對四位長老,莫說逃走,稍有掙紮,都不能夠。
這並非禍不單行,純屬作死啊!
是自己莽撞,還是自己愚蠢?
不!
自己或也莽撞,或也愚蠢,而重返靈山,卻早已有了最壞的打算!
此情此景,不都在自己的預料之中嗎?
既然如此,何必慌張呢!
嗯,滄海橫流為本色,人到絕境顯不凡!
這一路的磕磕絆絆,凶險萬種,不也都硬挺了過來,那就再闖一關,又有何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