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處的洞穴,或為上古所留。而如今的主人,卻是兩頭鬼蛛。
一頭鬼蛛,已令人恐懼絕望,兩頭鬼蛛,隻能讓人萬念俱焚而乖乖等候死亡的降臨。
洞穴角落的石壁,塗滿了厚厚的蛛絲,在遠處珠光的輝映下,呈現出一片慘白,散發著陰森與死寂的氣息。所隆起的十餘道蟲蛹狀的人影,更添了幾分詭異的景象。其中的玄武穀弟子,早已氣絕多時,而餘下的幾位幸存者,卻是神情各異。
阿雅的臻首低垂,仿如昏迷。一綹金發擋住蒼白的臉,卻擋不住她的疲憊與虛弱。
那是個嫵媚動人,且頗有主見的女子,而麵對冷酷殘暴的鬼蛛,她除了接受蹂躪與虐殺之外,再也施展不出半分的風情。恰如紅顏逝水,生死輪回。所謂的美人,也不過是一個尋常的獵物。
阿威雖也神色消沉,卻好像顯得很痛苦。他時不時看向他的師妹,似乎有千言萬語,卻又無從提起,隻化作聲聲歎息。
阿三依舊是睜著大眼,滿臉的驚恐,仿如悔悟自省,嘴裏念叨著不停:“剛剛噬骨吸髓,又逢鬼蛛奪命。我不求長生,隻想善終……”
馮田還是一如既往的鎮定。
阿猿,則是惶惶不語……
無咎左右張望了片刻,閉上雙眼,好像也是聽天由命,卻又悄悄散開神識。
此處的洞穴,雖然被兩頭鬼蛛糟蹋的不成樣子,卻依然很壯觀,並能夠從中有所猜測。那環列的高山大川,穀地河流,頗有幾分部洲的地理地貌,又不盡相同,應為模仿搭建而成。洞頂之上的明珠寶石,或寓意日月星辰。而洞穴的中央,盤踞著高山石塔,可謂擎天踏地,頗有掌控八方而一統乾坤之勢。
嗯,這更像是一個墓穴。
或者說,一個極為罕見的地下墓穴。而墓穴的主人,應該身份不凡,說不定是無數萬年前的帝王尊者,哪怕身死之後,也不忘他曾經統轄的領地,並將山山水水帶入墓穴,隻為永昌不絕,伴隨星辰常在。而倘若真的如此,當年的部洲,絕非蠻荒之地,其繁華富庶,遠遠超出想象,卻不知緣何毀滅,難道又是天降浩劫……
以上純屬臆測,暫且不提。
兩頭鬼蛛,又躲到哪裏去了,或許另有洞穴連接,隻可惜蛛絲阻擋,一時看不清整個洞穴……
不知不覺,幾個時辰過去。
洞穴內,異樣的寂靜。那淡的血腥,依然在陰寒中彌漫不去,令人窒息、絕望,又無從擺脫。
當阿三察覺到護體靈力的崩潰,以及修為的流失,他再沒心思囉嗦,而是瞪著雙眼恍如呆傻。
蛛絲果然在吞噬修為,並隨著法力的掙紮而愈發堅韌。照此下去,耗盡修為倒也罷了,卻隻能任憑鬼蛛的尖刺**插入體內,該有多疼啊,想一想都能嚇死人,還有多年修煉的精血,僅為怪物的一頓美餐,太慘了……
阿三禁不住打了個寒顫,兩眼微微眨動。
兩位師叔,自顧不暇。阿猿與馮田,也是命數注定。還有一位師兄呢,同樣是在劫難逃。
唉,沒人相救,這回死定了……
便於此時,一個白色的身影在遠處跳動。
阿三臉色慘變,失聲道:“用飯的時辰到了……”
被懸掛在石
壁上的眾人,前一刻還是寂寂沉沉,陷入聽天由命的無奈,這一刻卻齊齊睜開雙眼而循聲看去。事關生死,沒誰能夠置若罔聞。
鬼蛛吸食修士的精血,可不就是用飯來了。而說起來輕鬆,聽著叫人毛骨悚然。
隻見那白色鬼蛛,八腳劃動,看似緩慢,卻跳躍如飛而來勢極快。眨眼之間,到了石壁前方。又逐一打量著石壁上的人影,像是在選擇進食的美味。少頃,它在阿雅的麵前停下。
阿雅神色恐懼,旋即強作鎮定,回首一瞥,輕聲歎道:“師兄,我先走一步……”
阿威麵皮抽搐,猛然大喊:“怪物,放過師妹,衝我來……”
鬼蛛稍稍蓄勢,便要躍起獵食,卻又看向叫喊之人,似乎有些受驚,隨即螯足劃動,竟仿佛變得暴怒凶惡起來。
阿雅的臉上,已沒了懼色,而是淚眼盈盈,欣慰道:“師兄,此時此刻,又何必爭執,我在輪回路上等你便是……”
阿威也是兩眼通紅,梗著脖子叫道:“不!縱然一死,我阿威理當先走一步……”
“師兄……”
“師妹……”
一個喜好賣弄風情,玩弄心機的女子;一個粗莽不堪,狹隘暴躁的男子。而危急關頭,皆展現出不為人知的一麵。雖然爭執的隻是生死的先後瞬間,誰說又不是真情實意呢。生離死別的場景,也著實令人唏噓不已。
鬼蛛才不管許多,隻覺得阿威惹惱了它,轉而衝了過來,輕輕一縱飛身而起。轉瞬之間,已趴在石壁之上,竟是倒轉身子,恰好將阿威的整個人置於腹下,旋即伸出尖利的長刺,便要由上往下,刺穿獵物的頭顱而享受美食。
阿雅不忍目睹,淚水啪嗒直落。
阿威卻怒睜雙眼,臉色猙獰,瘋狂大笑:“哈哈,師妹,我走也……”
他笑聲未落,鬼蛛的長刺,已狠狠刺下,霎時便要腦漿迸裂。
而與之刹那,一道紫色的劍光突如其來,像是閃電,淩厲異常,竟“喀嚓”斬斷長刺,再又呼嘯而去。鬼蛛猝不及防,疼得八腳顫抖,猛然摔下石壁,隨即在地上一陣翻滾。而劍光倏然而回,“撲哧”紮入鬼蛛的人臉之中,一陣橫衝直撞亂劈亂砍。鬼蛛承受不住,急躥而起,口噴蛛絲,奈何擋不住體內肆虐的飛劍。“砰”的撞上數十丈高的洞頂,爾後直直墜落而撲通砸在地上,又稍稍掙紮幾下,再也沒了動靜,顯然死了……
阿威的笑聲,戛然而止。阿雅,也是淚眼愣怔。馮田與阿猿,同樣的瞠目錯愕。
而阿三嘴巴張合,喜不自禁:“厲……厲害呀我的師兄……
無咎依然被蛛絲裹著,牢牢掛在石壁上。其“蟲蛹”的模樣,與眾人沒有二致,卻撇著嘴角,臉上帶著一絲無奈的苦笑。他沒有否認,也無須否認。口中吐出狼劍的那一刻,便已被眾人察覺。這也是他能夠想到的唯一脫身法門,終於趁著鬼蛛不備而一擊得手。而隱瞞許久的修為,也被迫顯露出來。或許那份真情難得,叫人不忍。至於接下來又將如何,倒是想不了許多。
果不其然,阿威獲救之後,看著地上鬼蛛的死屍,猶自難以置信,卻猛然扭頭叱問:“無咎,你……你是築基高手?”
阿雅卻神色變幻,似有遲疑。她隱去眸中的淚水
,仿如釋然道:“師兄,上回玄武穀弟子尋釁,便已明了……”
阿威有所恍悟,頓時愕然不語。
他記得清楚,玄火門的阿重、阿健,曾帶人上門問罪,而某人卻滿口胡扯,如今想來,對方分明暗示過自己的修為,而彼時彼刻,又怎敢相信。
馮田搖頭自語:“無咎師兄……你隱藏之深,出人意料……”
阿猿慶幸道:“救了阿威師叔便好……”
阿三最為振奮,也最為輕鬆:“哈,我早便知曉,不敢吐露半個字啊,而搶了我的百年黃參,修為大漲也是尋常!”
無咎將眾人的神情看在眼裏,本不想多說,而想了想,還是趁機道:“隻因此前逃到海外,偶遇機緣,致使修為突飛猛進,為免招致猜疑,也是迫不得已,卻非刻意隱瞞……”
阿雅顯得頗為大度,輕聲道:“機緣使然,你又何須顧忌太多。而你斬殺鬼蛛,救了阿威師兄,卻是大功一件!”
阿威忍不住道:“你修為幾何,有無脫身之法?”
無咎實話實說:“築基六層,而想要脫身,為時尚早……”
“築基六層?怎會修煉法寶,又怎會法力無礙……”
阿威依然耿耿於懷,而身陷絕境,生死莫測,容不得他多想,搖頭又道:“隻要你能救了我師妹,我便不予追究……”
無咎尚未應答出聲,阿三驚叫道:“師兄,你殺了雌的,雄的來了……”
驚魂過後,也不過幾句話的工夫,遠處再次冒出一道白色的身影,雖個頭稍小,卻一縱數十丈,並口噴蛛絲,而呼嘯生風,顯得異常的凶猛。那正是此前活捉眾人的雄鬼蛛,應該發現同伴被殺,再次冒了出來,其憤怒可想而知。
阿威驚道:“無咎,快快出手……”
眨眼之間,一頭白色的鬼蛛拖曳著長長的蛛絲,從天而降,轟然落地,竟然圍著地上的屍骸轉著圈子。
阿威與阿雅,皆不敢出聲。
阿猿與馮田,也屏息凝神。
雖說某人的手段高強,而後來的這頭鬼蛛,顯然要更加的強大,也更加的可怕。尤其是禁錮在蛛絲之下,隻有一把飛劍,如何應對一頭八隻腳的怪物,著實叫人難以想象。
阿三已顧不得振奮,而是顫聲道:“冤有頭,債有主,師兄你多加小心……”
鬼蛛像是聽到召喚,猛然抬起頭來,竟是直直盯著無咎,人麵鬼臉扭曲恐怖。不見作勢,也不見有任何征兆,它猛然離地飛起,直奔石壁撲來。
無咎神色冷峻,眉梢挑動。便在鬼蛛撲來的瞬間,他猛然張口,又一道青色劍光閃電而出。誰料與之同時,一大片白色粘液鋪天蓋地而來,霎時裹住了青色劍光,並將他整個人連同腦袋給重重禁錮。隨之一道白色身影呼嘯而至,一根尖利的長刺狠狠紮來。
左右的眾人看得真切,皆又驚又懼。
驚的是某人竟然還有第二把飛劍法寶,懼的是飛劍被困而在劫難逃。殃及之下,在場者均是死路一條。
恰於此時,地上鬼蛛的屍骸之中,突然衝出一道紫色的劍光,竟幻化出一頭張牙舞爪的狼影,帶著瘋狂無上的殺氣,“喀嚓”一聲斬斷了鬼蛛的利刺,再又狠狠紮入鬼蛛的腹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