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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山風撲麵而來,還能從中嗅到淡淡的血腥與燒灼的煙味。
而靜靜的湖麵,波瀾不驚,黑暗中的叢林,沉寂如舊。深沉的夜色下,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
歸元站在山崖之上,禁不住打個寒顫。
他身旁的阿年也好像回過神來,餘悸未消道:“鬼族……碰到了鬼族……”
早有傳聞,鬼族潛入盧洲本土,四處燒殺劫掠,卻沒有幾人見過鬼族的模樣。或許,見過鬼族的人都死了。而今晚夜宿山崖,竟然碰到了傳說中的鬼族。太驚悚了,能夠撿條性命,簡直就是神靈保佑啊。那位九劍星君,莫非就是神靈?
歸元踏劍而起,急道:“倘若鬼族尋來,再難逃脫……”而尚未遠去,他又猛然回頭,驚訝道:“姬兄,天都塌了,你……”
阿年跟著招手,催促道:“哎呦,差點忘了姬前輩,他在入定修煉呢,快走啊——”
方才又是經曆了一個怎樣的生死時刻,自顧不暇啊,而大難過後,兄弟倆終於想起了身旁還有一位同伴。
卻見姬散人坐在地上,雙手結印,耷拉腦袋,渾似入定而不為風雲所動。
差點變成行屍走肉了,他竟在入定修煉?
不過,突然聽到呼喚,那位姬散人的身子微微一抖,終於睜開雙眼,而醒轉的瞬間,他人已踏劍躥到半空,驚叫道:“天塌了……”
“哎呦,與天塌了也沒兩樣,你怎能置若罔聞呢,閑話少敘……”
“此地不宜久留,姬前輩快走……”
“嗯,快走、快走……我也是怕啊,索性兩眼一閉,嘿,如何?兩眼一睜,噩夢沒了……”
歸元與阿年,早已被鬼族給嚇破了膽子,此時隻想逃命。而某人卻在吹噓他保命的法門,便是兩眼一閉而隻當噩夢。
“姬兄,自欺欺人要不得,若非我竭力周全,豈容你置身度外?”
“這便是老弟所說的境界啊,一念永生,鬼神不懼呢!”
“你……你說我自欺欺人……”
“歸兄,姬前輩境界不俗……”
“阿年,你閉嘴……”
夜色中,三道踏劍的人影匆匆遠去。直至天明時分,恰見前方有個叢林覆蓋的山穀。三人急衝而下,就地找個山洞躲了起來。
山洞位於高山腳下,樹林深處,隻有兩、三丈的方圓,地方雖然不大,卻極為的隱秘。
三人鑽入洞內“撲通”坐下,皆氣喘籲籲。
姬散人,也就是無咎,狠喘了幾口粗氣,翻手抓出三個酒壇子招呼道:“劫後逢生啊,當慶賀一番……”
他拍開酒壇,便是一陣猛灌。
阿年也不客氣,抱起一壇酒,大口痛飲。
歸元對於凡俗的燒酒沒有興致,隻管倚著洞壁,滿臉的焦慮,自言自語道:“想不到此地竟有鬼族出沒,途中凶險啊!”見兩位同伴隻顧飲酒,他忍不住抱怨道:“前途未卜,慶賀又從何而來?”
無咎吐了一口酒氣,滿不在乎道:“生死有命,禍福在天!”
歸元搖了搖頭,翻眼道:“若再遇到鬼族,斷無昨夜的好運氣!”他撓著下巴,沉吟又道:“本人對於盧洲本土,也算略知一二,緣何從沒聽說過那位高人呢,九劍星君……”
阿年的酒壇空了,隨手扔下,眼光一瞥,將歸元麵前的酒壇子抱在懷中,附和道:“我也沒有聽說過那人,九劍星君,好威風的名頭……”
“嘿!”
無咎笑了笑,沒有答話。
九劍神劍的名頭,寓意簡單,無非就是持有九星神劍的謙謙君子,純屬信口胡謅,卻也威風,足夠唬人。
不過,為了對付那四位黑衣人,倒是費了一番周折。
猝然相遇的那一刻, 無咎便認出了黑衣人的來曆,尤其是那個老者,雖然姓名不詳,卻再也熟悉不過,竟是鬼族的高手,曾經的六命鬼巫,於極地雪域打過交道,並斬殺過他一回,隻是最終被他逃脫了陰神罷了。
之前獲悉,鬼族到了盧洲本土,無非是要找他無咎報仇,找玉神殿算賬等等。他當時並未放在心上,而如今意外相遇,還是嚇了一跳,忙散出神識查看遠近的動靜,再沒見到鬼族的高手,這才暗暗鬆了口氣。而不過轉瞬之間,他的心頭已是怒火中燒。
他揣摩過神洲萬靈穀的功法,也參悟過鬼族的《玄鬼經》,深知鬼族修煉法門的慘無人道,而親眼目睹桑元與他的同伴屠殺無辜,吞噬生魂,依然難以想象。故而他怒火難抑,暗暗動了殺機。此外他也知道,若不出手,兩位同伴的性命難保。
故而當歸元為了示好求饒,撤去禁製,無咎借機遁入地下,轉而幻化相貌,出現在湖水之上。
而鬼族的鬼巫,極難對付,四個家夥雖為五命鬼巫,卻與地仙一層相仿。稍有不慎,便將招來鬼族的高手。而那個老者惡貫滿盈,斷然饒他不得。
於是無咎施展手段,殺了為首的老者。而餘下的三位鬼巫,還是逃了。他隻能虛張聲勢一番,然後悄悄返回山崖。歸元與阿年雖然獲救,自始至終被他蒙在鼓裏。如此也是無奈,因為一旦泄露出身份來曆,眾多的仇家必將蜂擁而至,到時候他唯有繼續亡命天涯。
而那個老者臨死之前,自以為識破了他的神通,也就是玄鬼分神,卻隻知其一不知其二。三個一模一樣的九劍星君,乃是陰木符所化。而留在山崖上的姬散人,才是鬼族功法衍變的分身之術。
沒錯,無咎終於修成了分身之術。他在海底躲藏數年,一直沒有閑著,奈何鬼族的功法難以修煉,且他身為修士,也修不出陰神,時至今日,僅能借助分神之術,幻化出一具分身。而與陰木符的假身不同,分身的言談舉止自如,真假難辨,還能施展法術神通……
“姬兄,你我不妨歇息幾日,再行趕路,你看如何?”
“嗯,當晝伏夜行,以防不測……”
連番遭到驚嚇,歸元已是身心疲憊,恰好所在的山洞極為隱秘,他想要就地躲避幾日。阿年深表讚同,並提議白日歇息,以免夜宿撞鬼,也算吃一塹長一智。
無咎飲著酒,不置可否。
歸元突然愁上心頭,歎道:“唉,想不到我歸元,竟然得罪了鬼族,若是不能早日拜入翼翔山莊,來日必將死無葬身之地。而此去尚有數萬裏的路程,可謂艱險重重!”
“歸兄,鬼族又不知道你是誰,何況
當時我三人在場,逃了便也逃了,尚不至於追殺吧……”
“哼,你倒是說得輕鬆。那位鬼族的高人雖然不是死在我的手中,卻是因我而喪命。要知道是我挺身而出,臨機應變,竭力周旋,這才引來九劍星君。鬼族必然記恨於我,又豈肯罷休……”
“照此一說,多虧了歸兄……”
“隻可惜我忘了報上道號,否則亦將名揚天下。而即便如此,鬼族認得我這張臉啊!唉,不知俗酒濁湯,能否澆愁……阿年……”
歸元的愁緒難消,突然想要飲酒。而阿年顧不上說話,抱著酒壇子便是猛灌,直待酒壇空了,這才擦拭嘴角,歉然道:“沒了……”
“阿年,你獨飲兩壇……”
“姬前輩的酒,不要靈石!”
“你……”
“歸兄,為何瞪眼?境界,你是有境界的高人……”
一壇酒,讓兩位好友爭執起來。
無咎在旁邊看著熱鬧,笑而不語,卻牽動心事,伸手撫摸著麵頰。那逃走的三位鬼巫是否記得歸元的臉,無關緊要。而鬼族、妖族與玉神殿的眾多高人,卻記得他無咎的相貌。於是他再次易容,不求英俊灑脫,或仙風道骨,隻求普普通通而不惹人留意。
不過,突然冒出一個九劍星君,並殺了桑元,隻怕又將招來麻煩不斷。
無咎想到此處,扔了酒壇子,出聲道:“想要活命,即刻啟程趕路!”
“此時趕路?姬兄莫非瘋了……”
“萬萬不敢現身,否則撞見鬼族……”
歸元與阿年顧不得瞪眼爭執,異口同聲拒絕。
“三位鬼巫逃向西北,若是召集人手返回,來去至少三千裏,而耗時不過四、五個時辰。你我方向東北,僅僅逃出兩千裏,隻怕不用半日,鬼族的高人便將追來。既然歇息已罷,理當動身趕路!”
無咎的分說詳細,且有理有據。誰料歸元與阿年又是連連搖頭,雙雙質疑道——
“姬兄,你的修為與我相仿,怎會知曉鬼族逃走的方向與間隔的路程?”
“歸兄所言有理!姬前輩又不是地仙高人,怎會看出千裏之外?”
“猜測而已!”
無咎起身走到洞口前,淡淡笑道:“倘若兩位固執己見,不妨分道揚鑣!”
“這個……”
歸元遲疑不決。
而阿年倒是轉變極快,忙道:“歸兄,此時動身,有利無害,何況姬前輩出手大方,他的美酒不要靈石……”
這位莽漢不僅改變了主意,而且陳述利弊,頭頭是道,令人無從反駁。
歸元稍作權衡,隻得應從,卻顯得頗有擔當,起身道:“也罷,得罪鬼族,由我而起,總不能讓姬兄孤身冒險!”
無咎好像是如釋重負,欣慰道:“多謝老弟的體恤之情,還望以後多多關照!”
“嗬嗬,誰讓你我兄弟投緣呢!”
歸元昂首挺胸,大步走出山洞。
無咎笑了笑,與阿年緊隨其後。
少頃,三道劍虹掠過山穀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