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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昆山。
高山峻嶺之間,藏著深溝大壑。茫茫山林之間,一片空穀寂寞。
有人由遠處飛來,從天而降。
是無咎,他獨自一人。
萬聖子、鬼丘,以及十二位月族的兄弟,被他留在了千裏之外。上昆山的古境,與世隔絕。謹慎起見,他不願鬼妖二族知曉此地的隱秘。
當然,他遠道而來,不僅是要探望隱居在古境中的季家,還想找到林彥喜。雖說他有了十二銀甲衛,三十六妖人,七十二鬼巫。而為了對付玉神殿,他需要更多的幫手。
還是熟悉的山穀,當年的情景曆曆在目。
猶還記得,與歸元、阿年,為了躲避尾介子的追殺,逃到此地,結果巧遇季淵,也就是避世歸隱的季家的家主。雙方打了一場之後,化敵為友,因而踏入古境,有了一番機緣。之後白溪潭遇難,為了戒備瑞祥使壞,及時遣散了兄弟們。薑玄前往青山島,吳昊、李遠前往海外的月隱島,林彥喜則是帶著門人,以及荀萬子、彭蘇,來到上昆山……
無咎吐了一口悶氣,橫穿山穀而過。
自從靈兒遭遇不測,他便心緒難寧。與那丫頭整日相伴,未曾覺得,反而嫌她吵鬧,也懶得陪她玩耍說笑。而一旦人兒沒了,他突然慌亂起來,如同掉了魂兒一般,久久的惶惶難安。
不管是他是否承認,在共同經曆了無數次的苦難之後,冰靈兒,已完全取代了他的紫煙。
而總是等到失去了,方知珍惜……
山穀盡頭的峭壁下,叢林遮掩之中,隱隱約約露出一個洞口。
那是上昆古境的入口。
無咎卻停下腳步。
洞口之外,並無異常;而洞口之內,卻藏有機關防禦。而開啟洞口的令牌,已被他送給了林彥喜。倘若強行踏入,隻能觸發機關禁製,雖然能夠招來季家的子弟,卻也顯得過於強橫而有失禮數。
而便於此時,幾丈外的洞口內,突然傳來石門開啟的響聲。
無咎點了點頭。
不用多想,恰有季家的子弟外出。且表明身份,便可見到季淵與林彥喜。
果不其然,山洞內走出一個壯實的漢子,卻連連回頭,抱怨道:“哎呀,爹爹外出有事,快快回去……”他身後跟著一個男孩子,僅有兩歲大小,頭頂抓髻,白白胖胖,伸著雙手哭鬧著,口中還喊著“爹爹”。隨即又冒出一個婦人裝扮的女子,在勸說著拉扯著孩子。
正當一家三口忙亂之際,為首的漢子陡然警覺。
“有外人入侵,夫人快帶孩子回家……”
漢子抬手召出飛劍,閃身擋住洞口。女子則是一把抱起孩子,慌慌張張的消失在洞口中。
無咎依然站在原地,淡淡笑道:“阿年,莫非不認得我了?”
“你……你是無先生……”
漢子,或阿年,認出無咎,猶自難以置信。
三五丈外的年輕人,還是曾經的模樣,那眉眼神態,再也熟悉不過。而神識之中,卻什麽也沒有。彷如幻覺,煞是詭異。
無咎背著雙手,繼續說道:“阿年,幾年不見,你不僅修至人仙,便是孩子也有了。而尊夫人,應該便是季家的秀水姑娘吧?”
“哈哈,果然是無先生!”
阿年終於確認無誤,急忙收起飛劍,喜道:“隻當是白日撞鬼,著實嚇我一跳呢!哎,夫人……”他回頭招呼,身後早已沒了人影。他又是哈哈一樂,分說道:“女人膽小,孩子哭鬧,若非不然,引薦一二,而你又沒有當過爹,也不知其間的樂趣,暫且罷了……”
不過短短的數年,曾經的莽漢子,喜當爹,有了後。而他無先生,依然萍蹤不定,兩手空空,一無所成。
無咎含笑問道:“阿年,你這是去往何處呀?”
“哦,上昆門……”
“我要拜見季家主,能否與我打開古境?”
“家主與林前輩,均在上昆門……”
“上昆門?”
“且同行——”
阿年,見到無咎,很是歡喜,而樸實耿直的性情依然如舊。他興衝衝的踏劍而起,無咎隨後而行。彼此也算是故人相見,途中不免敘談一番。
“無先生,緣何一人,莫非又被追殺,而走投無路了?不如讓我幫你找個婆娘,就此落戶季家。我夫人,也就是秀水,有個堂姐,三十多歲,勝在壯實,生養不難,你看如何,回頭我便幫你撮合一二!”
“阿年兄弟,我謝謝你!”
“不必客氣,以後都是自家兄弟。細論起來,我是你妹夫呢。你是不知道啊,摟著女人,伺弄著娃,很是舒坦。我是一朝頓悟啊……”
“且說說上昆門!”
“三四年前,林前輩帶著門人前來投奔。而林前輩乃是地仙高人,使得家主頗為顧忌。林前輩倒也識趣,近日提出要另立門戶,於是便在千裏之外,開創了一家仙門。族中子弟呢,則是有力出力。依著家主說來,有林前輩撐腰,季家安危無虞,且一明一暗,也便於照應。而林前輩有了季家相助,多了退路……”
黃昏時分,兩人往下落去。
又是一個山穀,四周為高山環繞,風景秀美,且極為僻靜。
而北側的千丈山峰腳下,卻有一群人影在忙碌。或搭建房舍,或開鑿岩石、打造洞府、鋪設石徑。還有幾道熟悉的人影,站在山坡上指指點點。
“家主,林前輩,弟子奉命帶來了幾套家居擺設!”
阿年搶先落地,又樂嗬嗬道:“這是無先生,他要落戶季家,還想找個婆娘……”
無咎隨後落在山坡上。
落日的餘暉下,尚在建造中的仙門已初見雛形。正在忙碌的人們,紛紛停下觀望。另有一群人影,則是迎麵走了過來。
“無先生——”
“無前輩……”
“林兄,季家主,季海、季潭,彥日、彥爍,還有荀萬子、彭蘇,諸位安好啊!”
都是相熟的麵孔,其中不僅有季家子弟,還有林彥喜,以及與荀萬子、彭蘇等人。而遑論彼此,皆麵帶笑容而話語親切。
無咎拱手寒暄,也是頗感欣慰。
他孑然一人,飄落天涯,能夠結識諸多的好友,又何嚐不是一種幸運。
“無前輩落戶我季家,堪稱天大喜事!”
“說笑而已,無先生已是飛仙高人,此番前來,想必有所指教!”
“啊……”
林彥喜,不愧為開山立派的人物,一眼看出無咎的修為變化。季淵與在此的眾人,頓時有添幾分敬意。而阿年正與幾個季家子弟說笑,詫然回頭道:“想當年,他的修為與我相比,也不過略強一籌……”
“哦,我……”
無咎本想道明來意,稍作遲疑,擺了擺手道:“途經此地,看看諸位!”
“嗬嗬,既然如此,這邊請——”
林彥喜沒作多想,伸手邀請。
無咎點了點頭,順著山坡往上走去。
半山腰有個石亭,建造一半,而地方倒也平坦,堆放著一圈石頭。
“無先生,此地過於簡陋……”
“無妨!”
“多虧了季家主的相助,隻待房舍、洞府齊備,我便讓荀萬子與彭蘇,外出招攬弟子。他兄弟二人,已是我上昆門的開山長老!”
“承蒙抬舉!”
“敢不效命!”
無咎找了塊石頭坐下,林彥喜、彥爍、彥日、荀萬子,以及季淵、季家主,陪坐四周。季海則是招呼季家子弟與林家子弟,收工歇息。
“無先生,這是從何處而來啊?”
“當年無先生去了賀洲,一別數年,甚是掛念,奈何耳目閉塞,今日難得相逢。卻為何不見靈兒仙子,還有韋尚道兄與十二銀甲衛……”
“是啊,恰逢你我開創仙門之際,喜上加喜……”
“無前輩,還請多多指教……”
“有事也盡管吩咐……”
眾人很是關切,歡快的場麵一如從前。
無咎敘說了幾年來的遭遇,卻輕描淡寫,隻倒是輾轉各地,如今順利返回而已。至於靈兒與韋尚、十二銀甲衛的去向,以及他真正的經曆,與此番的來意,依舊是避而不提。
眾人也不介意,由季家子弟搬來藏酒,然後邀請無先生,一同暢飲起來。
漸漸的夜色降臨,山穀中點燃了篝火。
眾人說笑依然。
許是重建仙門在望,又有季家的相助,再加上無咎的到來,使得林彥喜的興致頗高。他感慨著仙道的艱辛,展望著門徒興盛的前景,然後舉起酒壇,又是一番痛飲。
又漸漸的夜色深沉,忙碌一日的眾人四散歇息。
林彥喜與季淵,還有荀萬子、彭蘇,繼續陪伴著無咎,往日的情分絲毫不減。
而無咎雖然麵帶微笑,卻少言寡語,更像是一種敷衍,或者心不在焉。直至午夜時分,他再也不願成為貴客,而接受好友的款待,於是丟下酒壇,慢慢站起身來。
“無先生……”
林彥喜與季淵,荀萬子、彭蘇,終於察覺異常,各自起身而表達關切。
無咎也不多說,直截了當道:“季家主,能否送我幾把上昆鐵弓?”
季淵不明所以,卻毫不遲疑——
“二十把鐵弓,兩千支帶有劍珠的鐵箭,倘若不夠,我命弟子連夜打造……”
“夠了!”
“據我所知,季家已傾其所有!”
林彥喜微微錯愕,忙道:“無先生,我再送上五百劍珠!”
“嗯!”
“季海,將族中的鐵弓,盡數獻與無先生……”
“彥日、彥爍,將你二人煉製的劍珠拿來……”
季淵與林彥喜,在搜集鐵弓箭矢。
無咎則是拿出幾枚功法玉簡,遞給了荀萬子與彭蘇。不容對方道謝,他擺手走開,卻見林彥喜神色凝重,低聲詢問:“無先生,是否遇到凶險,請如實相告,本人必當全力相助……”
無咎沒有回應,轉而麵向山穀。少頃,他反問道:“林兄,你為何要開創仙門呢?”
“弘揚道法,濟世度人!”
林彥喜的說辭,毫無新意。
“你能救得幾人、度得幾人?”
“但有一人,天道不絕!”
“嗯,隻要人活著,便可見證天道的永續不絕!”
無咎看向天上的一輪殘月,輕聲自語道:“林兄,你的境界,我不及也!”
林彥喜謙遜擺手,卻又不解——
“無兄弟,何事這般匆忙,竟要你連夜離去?”
彥日與季海,走了過來,手上拿著納物戒子。
無咎接過戒子,拱手致謝,轉而與季淵點了點頭,又林彥喜微微一笑,道:“我也要救人呢,有緣再會!”
有緣再會,相逢亦難。
林彥喜知道不便多問,依依不舍道:“我還想著大開山門那日,讓無兄弟為我主持盛典……”
“是啊,真是可惜!”
季淵跟著遺憾不已,適時提醒道:“上昆門的山門匾額,尚且空缺,不妨請無先生,留下法跡而傳承萬世!”
林彥喜連聲附和:“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無咎也不推辭,飄然往前。
山坡上,擺放著成塊的玉石,應該便是山門的匾額。
他抬手凝聚劍氣,正要刻下“上昆門”三個字,忽而念頭一動,劍氣呼嘯而去。頓時石屑紛飛,兩個大字霍然而現。他不再耽擱,閃身遁向夜空。
“諸位,保重——”
林彥喜與季淵,以及荀萬子、彭蘇、彥日、季海,還有尚在歇息的眾人,急忙湧向山坡而凝神觀看。
隻見玉石匾額上,刻著兩個遒勁有力的大字,昆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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