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磐石城中,有片湖水。
湖水的四周,為山石、樹木環繞,煞是僻靜。尤其是夜深的時候,見不到一個人影。唯有遠處的房舍與山壁上的樓閣,閃爍著隱隱的燈火。
而此時卻有一位老者,獨自坐在湖邊。
湖水,波瀾不驚。鬼赤的臉色,也蒼白而淡漠如舊。
無咎與萬聖子,飲酒去了。他不喜喧鬧,於是循著街道閑走。看著古樸精美的房舍,燈火輝煌的鋪子,以及來往的修士,他好像也融入其中而悠然往我。而隨著夜色漸深,燈火稀落。清冷的街道上,剩下他一人。他在街頭徘徊良久,竟然無處可去。他隻得來到湖邊,默然獨坐,回味著從前的歲月,回味著一成不變的寂寞。
因為回不去,隻能回味。
自從成為鬼族中人,便遠離了紅塵,斷絕了人欲,在無情的天道中煎熬淬煉,隻想著踏上仙道的巔峰而達成當年的夙願。
夙願又是什麽?
逃脫陰陽輪回,成就無上之仙,縱情遨遊宇內,與天地日月同在。
嗬嗬,結果怎樣了?
極地雪域被毀之後,鬼族便已苟延殘喘。如今幾隻老弱殘鬼四處流亡,根本看不到任何的轉機。迫不得已之下,唯有跟著某位先生。至於明日如何,依然無從知曉,唉……
鬼赤有些心灰意懶,禁不住拈須輕歎。
雖也思來想去,卻愈發的茫然。莫說玉神殿,便是強大的原界家族,也難以麵對。而即使能夠在這亂世之中,爭得立足之地,一旦傳說的浩劫降臨,所有的一切都將化作泡影。
而親手創立的鬼族,便這麽沒了?還有玄鬼聖晶,期待已久的九命修為……
便於此時,鬼赤的神色一動。他不及多想,伸手抓去。
一條黑影,穿過草叢而來,尚自搖頭擺尾,突然哀鳴一聲倒伏在地。
與之瞬間,一道淡淡的魂影,飄到鬼赤的麵前,竟是一頭黑色的土狗。這畜生應該是來到湖邊飲水,被他攝去了魂魄。
鬼赤端詳著卑微而又無助的魂影,揮袖一甩。
魂影飛去,倏然落入草叢。繼而一頭土狗搖晃而起,卻瑟瑟發抖。
“嗬,過來——”
鬼赤的臉上,難得擠出一絲笑容。
以他鬼族巫老的修為與身份,使人聞之色變。誰料今晚卻有一頭畜生,主動與他親近。莫名的感慨之餘,他忍不住出聲召喚。
誰料他剛剛抬手,便聽“嗷”的一聲,那黑色的土狗,已嚇得扭頭逃竄。
鬼赤臉上的笑容消失,蒼白陰冷的神情依然如舊。他慢慢放下手臂,默默抬頭仰望。
雖有陣法的遮擋,而天色還是亮了起來……
……
拂曉時分。
磬雲齋的山頂,晨色朦朧。
卻見淡淡的霧靄中,有人踱步而出。謹慎起見,無咎已恢複了易容的相貌。
徹夜狂歡之後,客人們或在歇息,或是依然沉浸在溫柔鄉裏,使得四周異常的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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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咎回頭一瞥,微微一笑,然後越過石橋,奔著來處走去。
幾壺酒下肚,趁著酒興,竟然與衛令閑扯一宿,卻也不無收獲。至少探聽到了原界家族的動向,與相關的傳說,還從他口中獲悉了搬運術的禁忌,與施展的訣竅,等等。既然如此,也不必與他為難。何況他也沒有成心使壞,得饒人處且饒人。接下來返回住處,靜修幾日。
“老萬,該走了……”
昨晚的石亭,就在眼前,卻依然籠罩著禁製,看不見其中的情形。
無咎停下腳步,出聲呼喚。
不過瞬間,石亭緩緩呈現出來。
無咎沒作多想,抬腳邁上石階。而他尚未踏入石亭,禁不住身形一頓而瞪大雙眼。
隻見石亭內,酒氣、香氣嗆人。當間的草席上,躺著兩個女子,皆一絲不掛,雙頰潮紅、雙目緊閉,彷如奄奄一息而顯得極為虛弱。
而萬聖子,也是衣衫不整,慌亂站起身來,卻又手足無措的樣子。
“老萬,你幹什麽呢?”
“我……”
無咎唯恐鬧出人命,凝神查看,遂即恍然,轉而衝著萬聖子上下打量。
萬聖子連連搖頭,心虛道:“兩位仙子並無大礙……”
“仙子……?”
“嗯……真的要走……?”
“不走,等著找麻煩?”
無咎摸出一把五色石扔在地上,轉身便走。
萬聖子聽說有了麻煩,更顯慌亂,匆匆丟下深深一瞥,這才跟著出了亭子。
兩人一前一後,循著盤山小徑,轉瞬到了山下,直奔石門而去。昨晚的修士沒了,換了一個壯年的漢子,見到客人出門,急忙拱手行禮而含笑相送。
清晨時分,街道上見不到幾個人影。
無咎疾步而行,大袖飄飄。
萬聖子隨後跟著,一聲不吭。像是闖了禍事,或犯下過錯。他此時的神態舉止,儼如一位真正的管事隨從。
須臾,所居住的院落便在前方。
一道清瘦的人影,恰好出現。竟是鬼赤,從另一條街道趕了過來。
無咎放緩腳步,回頭一樂——
“運氣倒還不錯,否則今日休想走出磬雲齋!”
萬聖子依然低著頭,卻不忘悄悄整理衣衫。
無咎卻搖了搖頭,責怪道:“我隻是外出打探消息,你卻差點鬧出人命。飲酒消遣而已,你豈能借酒亂性呢?”
“我……”
“老萬,你乃一族至尊,很是不該啊……”
萬聖子以為離開了磬雲齋,便已安然無事,誰料某位先生並未作罷,他尷尬道:“本想隨你領悟風月,不料風月如此誘人,兩位仙子又盛情難卻,老萬我……我便……”
老萬對於兩位築基女修倒是念念不忘,一口一個仙子。
“恭喜啊,想不到你這老家夥也找到了仙子,難怪足足折騰一宿,不愧為妖族的高人……”
無咎調侃的話語中,不無嘲諷之意。
萬聖子更是尷尬不已,悄悄求饒:“小子,切莫讓鬼赤與妖族的晚輩知曉,否則老萬沒臉皮了,求你了,我以後稱呼你為先生……”
“嘿!”
無咎笑了笑,舉步往前。
萬聖子佝僂腰背,隨後亦步亦趨。
鬼赤看著兩位同伴的神色各異,暗暗有些疑惑。尤其是今晨的老萬,與昨晚判若兩人。
“赤前輩,昨晚去了哪裏?”
“湖邊靜坐一宿……”
“我巧遇微瀾湖的衛令,與他痛飲一番,而無論你我,皆不及老萬的灑脫哦……”“咳咳……咳咳……”
“哦,此事不提也罷……”
穿過巷子,便是住所。
而三人尚未抵達宅子的門前,已有兩位老者等候多時。
“哪位是玉神殿的祭司,我柴家家主有請!”
兩位老者,一個僅有人仙修為,竟是昨日看守城門的弟子。而出聲的另一位,卻是飛仙高人。
無咎始料不及。
位於此地的宅院,皆有陣法籠罩。人在遠處,根本弄不清眼前的虛實。
而事已至此,已不用多想。昨日亮出的令牌,惹來了麻煩。
“不必了!”
無咎稍稍錯愕,張口謝絕。
先後結識了原界家族的不少修士,他也嚐試結交一二。而即便是衛令、衛祖,也難有信任。如今冒名頂替混入磐石城,他又怎會去拜訪一位陌生的柴家家族
而他話音未落,質疑聲起——
“你便是龍鵲祭司?”
無咎循聲看去,又是一怔。
相鄰不遠的一座宅院中,走出一位身軀高大的老者,散發著天仙三層的威勢,且神態威嚴而嗓門洪亮。
“老夫柴渡,與龍鵲祭司有過一麵之交。這位道友分明是冒名頂替,潛入磐石城所欲何為……”
唉,雖然萬般小心,還是露出破綻!
無咎看向左右的兩位同伴,很是無奈,卻劍眉斜挑,眼光微微一閃。
鬼赤與萬聖子心領神會,猛然飛身往前,一個抬手祭出陰風劍氣,一個揮拳生風而虎影相隨。
無咎也不再隱瞞,踏空而起,神弓在手,凜然喝道——
“殺出磐石城!”
“砰、砰……”
鬼赤的劍氣,去勢淩厲。柴家弟子近在咫尺,躲避不及。一個肉身崩潰,當場喪命;一個祭出飛劍阻擋,卻慘哼著倒飛出去。
自稱柴渡的老者,隻為查明冒名頂替者的來曆,卻沒想到對方的修為如此之強。不過是眨眼之間,兩個弟子已雙雙遭殃,即便是出手解救,也為時已晚。更何況還有一頭虎影咆哮而至,頓時讓他手忙腳亂。奈何巷子逼仄,修為神通無從施展。他急忙閃身而去,又難以置信道——
“公孫無咎在此,封城,擒賊……”
與之刹那,磐石城所在的山穀,已被閃爍的光芒所籠罩。而遠處山腰的高樓間,四周的街道上,相繼飛出一道道人影,怕不有數百之眾,直奔這邊撲來。
無咎躥上半空,神色焦急。
隻要拿出撼天神弓,他的身份已暴露無遺。可見他神弓的威名,早已傳遍了天下。而想要對付柴渡,那個老家夥已遠遠躲開。想要突圍而去,整個磐石城的大陣已然開啟。此時此刻,他已被困在磐石城中。
而不過轉念之間,成群的修士蜂擁而至。
無咎不敢多想,去而複返,順勢祭出法訣,一頭衝向打開的院門。
鬼赤隨後而至。
萬聖子猶在院外昂頭張望,似乎心神不定。
“老萬,留下陪你的仙子,告辭……”
無咎飛身入屋,“砰”的打開角落的洞口。而便在他與鬼赤啟動陣法之際,一道慌慌張張的人影衝了進來——
“那陣法傳送不明,豈敢莽撞……”
“不管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