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刑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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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八十八章 同流合汙

從遠處看去,磐石城便是一座百丈高的石頭山。

其四壁陡峭,陣法森嚴,易守難攻,儼如磐石般的堅固,倒也城如其名。

而這日的午後時分,平靜的古城,突然發出微微的顫抖,繼而有隆隆的響聲從地下傳來。

不消片刻,磐石城的半空中冒出成群的修士,各自四處盤旋,隨即又在前輩高人的率領下,紛紛遁向地下深處而亟待查看究竟。

而混亂並未停歇,隆隆的響聲漸趨猛烈。緊接著城內城外塵煙四起,整個磐石城的陣法竟然出現崩潰的跡象。

磐石城的護城大陣非同小可,乃是依托地下靈脈所建。既然陣法有變,表明地下的靈脈受損。

果不其然,當又一陣沉悶的巨響傳來,偌大的磐石城猛然抖動,護城陣法隨之崩潰瓦解。

與此同時,一道道人影遁出地下,卻並非拯救陣法,而是逃命般的驚慌四散。

逃散的人影中,有位佝僂腰背的老者。四方自顧不暇,沒誰留意他的存在。他不慌不忙奔著遠處飛去,又不禁伸手遮麵而偷偷一樂。

總以為妖族擅長狩獵之道,卻不想某位先生更是狡詐如狐。依照他的吩咐,三人潛入地下,聯手搶劫靈脈,一旦驚動磐石城,便由鬼赤出手狙擊,再趁著混亂而分頭撤離。

嗬嗬,如此搶劫之法,既輕鬆,且有趣。

須臾,三千裏之外。

萬聖子稍作查看,往下落去。

是片茂盛的林子。

一條溪水穿林而過,遠近異常的幽靜。

萬聖子落在水邊的草地上,四處溜達一圈,然後盤膝坐下,手中多了一個青色的果子。

之前約定,搶了靈脈之後,於此地碰頭,且安心等待。

“呸——”

萬聖子舉起果子咬了一口,極為酸澀,卻又不忍丟棄,隨即呲牙咧嘴啃食起來。

已有多少年了,不曾這般悠閑的品嚐野果。酸澀的滋味,讓他更加懷念萬聖島的日子。

萬聖子回想往事,心頭微微一沉,一撅一動的胡須也停了下來,他腥紅的眸子閃過一絲追憶之色。

曾幾何時,一頭白猿逍遙於山水之間,很是無憂無慮。

某日,他在山中采摘野果。恰見有人飛過頭頂,讓他又是害怕、又是好奇。而那人沒飛多遠,竟然一頭栽下半空。他尋了過去,竟是一位傷勢慘重的老者。於是他掬山泉、采野果,悉心守護。老者卻傷重不治,許是報答他的守護之情,於咽氣之前,伸手點向他的眉心。從此他開啟靈智,懂了吐納修煉之法。不知過去多久,終於修成人形。他眼中的天地,也變得更加的廣闊。而他外出闖蕩之時,卻被人族當成異類,蒙受羞辱,並且遭到追殺。為此他憤怒不解,很想知道他與人族的不同。而傳他功法的老者,早已化為塵埃。他唯有帶著滿身的傷痕,躲在荒山野嶺中繼續苦修。他要尋找仙道真諦,他要親自破解他心頭的疑惑。而他也沒忘了招納門徒,幫著妖族擺脫欺淩。誰料萬千年過後,他終於認知了懵懂的自我,參悟了仙道的玄妙,卻又陷入亂世而前途一片渺茫。試問,又如何不叫他懷念過去呢……

“萬兄——”

百餘丈外的林間,冒出一道人影,轉而飄過溪水,緩緩落在草地上。

“噗——”

萬聖子吐了果核,紛亂的心緒回到眼前。

“鬼兄,無咎呢,緣何不見他人影……”

來的正是鬼赤,而三人之行,鬼妖兩家齊聚,尚缺一位無先生。

“你我離開之時,他並未跟隨,或在靈脈之中,此時去向不明。”

鬼赤走到近前坐下,帶著嘶啞的嗓音又道:“以他的神通手段,料也無妨!”

“哼,他如今厲害啊,罕有對手呢,而事前也該知會一聲,卻讓你我這般苦等!”

萬聖子抱怨起來。

某人的機緣逆天,好像無所不知、無所不能,使他又是敬佩、又是嫉妒。不過,那小子的心機深沉,凡事喜歡藏著掖著,難免讓他老萬心生不滿。

“萬兄所言甚是!”

鬼赤隨聲附和,又覺不妥,微微搖頭,勸說道:“此地距磐石城,僅有數千裏。遲則生變。我想他不會耽擱太久。”

“鬼兄,你說他的《道祖神訣》與你無關,而他分明搶走了你的《玄鬼經》與我的《萬聖訣》,否則他如何修成仙、鬼、妖於一身?他卻滿口瞎話,蒙騙老人家……”

趁著某人不在,萬聖子繼續痛斥。而他話沒說完,急忙閉上嘴巴。

與之瞬間,一道人影從天而降,正是姍姍來遲的無咎,手中拎著一個酒壇子,帶著滿身的酒氣笑道:“嘿嘿,煩勞兩位久等!”

“無先生,你這是……”

鬼赤愕然不解。

無咎舉起酒壇,“汩汩”一陣猛灌,然後順手扔了空壇子,伸手擦拭著嘴角的酒水,意猶未盡道:“走了一趟磐石城,也算是故地重遊……”

“故地重遊?哼!”

萬聖子忍不住哼了一聲,恍然道:“你害我二人苦等,你卻重返攬月閣找女人……”

“找什麽女人?”

無咎有些糊塗,旋即笑道:“瞎說!”

“我瞎說?”

萬聖子惱怒道:“你整日裏取笑老萬,而貪財好色者非你莫屬……”

“嗯!”

無咎竟然點了點頭,道:“本先生若非貪財好色,怎會與你老萬同流合汙呢!”

“他……”

萬聖子無言以對,求助般的看向鬼赤——

“他算不算是厚顏無恥……”

鬼赤的麵皮抽搐,低頭不語。

無咎的笑容如舊,抬頭看了眼天色,分說道:“我去城中取了幾壇美酒,僅此而已!兩位,此地不宜久留……”

他話音未落,一把靈石出手。

萬聖子顧不得爭執,跟隨鬼赤踏入陣法光芒的之中。

眨眼之間,三人已消失無蹤。

……

月掛天邊,星光寂寥。四方晦暗,夜色深沉。

便於此時,湖邊冒出三道人影。

麵向湖水,就此遠望。

可見湖水的盡頭,群山綿延,奇峰峭立,還有房舍錯落,顯然一處家族的莊院所在。

“那便是羌家的夕照崖?”

“嗯!”

“今晚動手?”

“依老萬之見,你我奔波多日,連番搶了多家的靈脈,如今又連夜趕到此處,何不稍作歇息而養精蓄銳?”

“已有大批高人趕來,你老萬還想在此歇息?”

“萬兄,便依無先生所說。你我走一路,搶一路,早已驚動四方,萬萬不敢掉以輕心!”

“也罷……”

片刻之後,湖邊的人影沒了。

拂曉時分,一陣突如其來的轟鳴聲打破了殘夜的沉寂。

隻見遠處的夕照崖,光芒閃爍,人影亂飛,驚叫聲四起。正當混亂之際,三道人影越過山峰,飛到湖麵之上,卻並未遠去,而是不慌不忙的踏波而行。

一位老者隨後追趕而來,怒聲喝道——

“何方賊人毀我靈脈,站住!”

三人倒也聽話,或有恃無恐,慢慢停下,然後轉過身來。

而追趕的老者,也不禁收住來勢。

恰逢曙光初現,湖麵上霞光倒映而波光生輝。三位賊人的身材相貌,也隨之盡顯無遺。尤其是為首的年輕人,竟是那樣的熟悉。

老者微微一怔,失聲道:“公孫先生,不,公孫無咎……”

“沒錯,正是本先生!”

無咎點了點頭,意外道:“羌穀子,你已修至天仙境界?”

百丈外的老者,正是羌家的家主羌穀子,卻已今非昔比,竟然呈現出天仙一層的威勢。

與此同時,成群的羌家弟子出現在湖麵上。

“哼,這八、九年間,老夫一直苦修不輟。誰想你再次登門,毀了我羌家的靈脈。”

羌穀子認出無咎,似有忌憚,卻已憤怒難抑,厲聲叱道:“無論外界傳你如何的強悍,如何的凶殘,也休想在此放肆,給老夫滾出夕照崖——”

他揮舞大袖奮力一揮,平靜的湖麵頓起波濤,隨即寒潮飛卷,一道道冰刃呼嘯淩空。

無咎猶自踏波而立,回頭看向左右。

鬼赤,無動於衷。

萬聖子,則是滿臉的不屑之色,拈須歎道:“天仙一層,也敢猖狂,這世道真的變了……”

無咎突然閃身往前,抬手疾點。殺氣淩厲的冰刃,頓時為之一緩。他趁勢從中橫穿飛過,便如行雲流水般的自如,卻又快似疾風閃電,隨即一道黑光倏然而去。

羌穀子自恃修為,隻想逐退強敵,誰料強敵非但不退,反倒是奔著他迎麵撲來。他急忙強催法力,一道三丈長的冰刺呼之欲出。而冰刺尚未顯威,他的整個人已被黑光籠罩,霎時四肢束縛、法力遲滯,竟動彈不得、也掙紮不能。緊接著他被一隻手掌緊緊抓住,一張年輕的麵孔逼到眼前。

“嘿,當年我打不過你,而今日你不堪一擊!”

湖麵上寒潮未散,殺機尚存。

無咎抓著羌穀子,揚聲道:“老萬,羌家的青花釀,乃酒中珍品,切莫錯過啊!”

萬聖子心領神會,遂即甩開大步,在湖麵上濺起片片浪花,大搖大擺的奔著夕照崖而去。

羌家弟子目睹家主被擒,早已嚇得失魂落魄,又見強敵卷土重來,一個個頓作鳥獸散。

無咎沒作停留,他與鬼赤點頭示意,然後抓著羌穀子踏空而起——

“前往微瀾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