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是赤烏峰!
無咎抬頭張望,跟隨仲權三人落下身形。
卻見漫天的風雪中,人影分向兩邊,旋即又慢慢湧來,喊叫聲此起彼伏——
“玉真人……”
“神殿使駕臨,不得無禮……”
“還帶著四位屬下……”
“尊使,天災何時降臨啊……”
“尊使,我等也要前往玉神界……”
“赤烏峰已成禁地,不容靠近,有請尊使主持公道……”
“大難將至,高人逃命。而我等小輩,豈能留下等死……”
“誰肯丟下族中弟子呢,隻怪玉神殿無情,尊使……”
風雪不絕,吼叫聲不休,偌大的赤烏峰下,儼然一片動蕩的潮流而混亂異常。
無咎站在仲權三人的身後,四周已被擁擠的人群所重重環繞。百丈之外,便是赤烏峰,依然風雪遮掩而難辨端倪。
卻見玉真人沒有落地,而是懸空十餘丈,來回盤旋,揮舞雙手道——
“諸位、諸位,聽我一言……”
四方稍稍一靜,他趁機揚聲道——
“玉神殿與原界,淵源極深,可謂一脈相承,絕不會拋棄諸位同道。或是刑天自作主張,且等我與他理論,此事尚有轉機……”
“數十萬條人命呢,上古至今的傳承,皆拜托尊使……”
“此言差矣,諸位的性命前程,均在刑天的手裏,我當竭盡所能,求他打開一條生路……”
“尊使德厚齊天……”
“尊使的仁義之名,必將傳送萬代……”
“嗬嗬……”
不過三言兩句,便安撫了眾人,又將怨恨的矛頭指向刑天,玉真人放聲大笑。
而恰於此時,幾點黑影從天而降。
“砰、砰——”
竟是屍骸與殘肢斷臂,在雪地上砸出片片血紅,旋即又被雪花掩蓋。
與之瞬間,幾道人影出現在半空之中。竟是豐亨子、海元子等天仙高人,與玉真人舉手致意,轉而焦急道——
“各家弟子切莫強闖峰頂,以免無謂的死傷!”
遠近的人群,又是一陣混亂。
“豐兄,何人如此大膽,竟敢斬殺我家族弟子?”
玉真人似乎不明真相,義憤填膺。
“刑天尊使,本想再過幾月,開啟玉神界之行,誰料不過短短的半年,已有數十萬弟子齊聚於此,並不斷衝擊峰頂的陣法。他惱怒之下,便要提前打開結界,並吩咐各家高人隨時動身,對於不聽號令者則是格殺勿論!”
“豐兄為了活命,也舍棄了家人?”
“唉,一言難盡……”
“嗬嗬……”
玉真人的話語,不是暗藏用意,便是句句誅心,逼得豐亨子與海元子等人無言以對而隻能搖頭歎息。
而便在雙方對話之際,又是二、三十道人影飛來。
其中不僅有樸采子、青田、易木天、成元子、沐天元,等等,也有諸多陌生的麵孔。淺而易見,一場即將到來的浩劫,逼得原界的高人悉數現身,而麵對強橫凶殘的刑天,各自也是陷入了去留兩難的境地。
“嗬嗬,我知道諸位舍不得丟下族人弟子!”
玉真人倒是善解人意,抬手一揮——
“料也無妨,規矩不外乎人情,且隨我尋找刑天,求他網開一麵!”“有勞尊使!”
“且去討個說法……”
“諸位,同去、同去……”
二、三十位天仙高人,隨著玉真人踏空而起。
四方的家族弟子,以為有了轉機,歡呼聲一片。
而人群中的無咎,卻在靜靜仰望,旋即嘴角一撇,不以為然的搖了搖頭。
玉真人散布謠言、蠱惑人心,再推波助瀾,擺布原界家族的手段,便是他無先生也自歎不如。而他未必便是刑天的對手,否則他也不會落到今日這般境地。
怎奈那赤烏峰上,依然烏雲籠罩,風雪彌漫,即使凝聚神識,也難辨端倪……
無咎仰望片刻,低下頭來,伸手撓著下巴,然後挪動腳步。
而沒走兩步,叱嗬聲響起——
“北山,不得妄動!”
竟是仲權,在傳音告誡。而宣禮與章元子,也是回頭瞪眼而神色嚴厲。
“咦,怎麽了?”
無咎詫異道:“我四處溜達、溜達,還要三位的許可?”
卻見仲權麵帶殺氣,冷冷道:“你敢輕舉妄動,壞了尊使的大事,必將死無葬身之地!”
“嚇唬誰呢!”
無咎也瞪著雙眼,一字一頓的回敬道:“即使我死無葬身之地,我也要殺了三位墊背。不信哦?試試看——”
仲權與宣禮、章元子,皆神色一窒。
三人對於某位先生聞名已久,卻從未打過交道,以為他歸順了玉真人,不過是趨炎附勢之徒罷了。誰料他的霸道蠻橫,遠遠的出乎想象。
無咎聳聳肩頭,踱步而去。
風雪撲麵,人影綽綽,嘈雜的動靜,依舊是充耳不絕。
足有三、五十萬的家族弟子,布滿了整個紫烏山的山頂。抬眼看去,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飛仙、地仙,人仙、築基,到處都是人影。或是竊竊私語,或是東張西望,或是昂頭期待,一個個惶惶無措、躁動不安。
無咎在人群的縫隙中隨意溜達,沒誰留意他的存在。唯有三道神識,悄悄尾隨不散。是仲權與宣禮、章元子,三個欠收拾的家夥……
人影稀少處,地勢漸高。再去不遠,冰雪峭壁高聳入雲。
那便是赤烏峰,或是其中暗藏禁製,或是有前車之鑒,沒有幾個家族弟子膽敢靠近。
無咎走到赤烏峰的山腳下,抬頭仰望,就勢踏上一個雪堆,然後轉過身來。
在原界闖蕩了多年,結識了不少的家族弟子。
而此時此刻,難得見到幾個熟悉的身影。人太多了,且紛亂的神識,相互交織、碰撞,難以辨別各自的相貌。
不過……
無咎的神色一動,遂即跳下雪堆。轉眼之間,他再次混入人群之中。當他走到一位老者的身後,悄悄抬手一指。
“奪——”
老者有所察覺,為時已晚,身子一抖,僵在原地。
無咎順勢抓住他的手臂,強橫的法力瞬間透體而入。對方再無掙紮之力,絕望回頭。他卻咧嘴一笑,傳音道:“我乃玉神殿的高人,乖乖聽話,活命不難,否則……嘿……”
老者乃是家族弟子,地仙高手。而突然之間遭到偷襲,竟毫無招架之力。他很想大喊呼救,奈何已身不由己。他隻得駭然點頭,卻又神色狐疑。
暗算他的玉神殿高人,雖然陌生,而話語神態,似曾相識?
“齊家主呢,他有無前來?”
“家主?嗯嗯,他來了……”
“哦,人在何處?”
“十丈之外……”
十丈之外,另有五位家族弟子站在一起,皆修為不凡,而居中的中年男子,僅有飛仙一二層的修為,且狀態僵硬,像是重傷在身,卻又眼光閃爍而神色焦慮。
“我與齊桓相熟,你敢騙我?”
“不敢!那正是家主,施展秘法重塑肉身,奈何行程緊迫,致使他無暇閉關,隻得拖著殘體趕往此處……”
“原來如此,我與你家的家主敘敘舊!”
老者,便是南陽齊家的弟子,曾在千荒澤與上原穀中,得罪過某位先生,而他的懲罰直至今日突然降臨。
一句俗話,很有道理。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無咎背著雙手,踱步往前。
老者的經脈遭到封禁,依然動彈不得,隻能杵在風雪之中,怔怔看著某位搖晃而去。
四位齊家的高人,極為警覺,忽見陌生者逼近,低聲嗬斥——
“止步!”
無咎在三丈外停下腳步,卻沒有理會四位齊家弟子,而是看向四人環繞中的男子。對方依然狀態呆滯,而眼光中卻閃過一絲狐疑之色。
“齊桓,你敢欺騙本先生,膽子不小啊!”
無咎麵帶微笑,傳音出聲。
“啊……”
呆滯的男子雖然呆滯如舊,卻已是驚訝莫名。
此時此地,竟然有人當麵恐嚇一位家主。如此一位有恃無恐的先生,他的來曆已是毋容置疑。
“你……你竟敢來到此地……不,我也無奈啊……”
齊家主,自然便是齊桓。他借口擔憂族人安危,擺脫了魔劍的束縛,又借口重塑肉身而耗時太久,拒絕了某位先生的求助。誰料短短的幾個月後,相貌各異的雙方再次重逢。而他的謊言,也不攻自破。
“你親眼所見,我肉身尚未煉化,難以驅使自如,又恐錯失良機,眼下也是迫不得已……”
無咎搖了搖頭,道:“你這家夥,又害了一位同道啊!”
齊桓重塑肉身的秘術,與鬼族的奪舍無異,卻更為陰損歹毒,讓他頗為不齒。而他卻無暇計較,含笑又道:“本先生並非找你算賬而來,不必驚慌!”
齊桓鬆了口氣,卻疑惑難消。
“有何指教……”
“你與豐家的淵源不淺,且將豐家的雷玉符送我數十……”
“數十?”
“一遝也成!”
“豐家的雷玉符,極為難得,你卻……也罷,齊安,拿出你身上所有的雷玉符,送給這位……”
“玉神殿高人,北山!”
“送給這位北山道友!”
四位齊家弟子雖然不明究竟,卻知道自家的家主與麵前的陌生人在傳音對話。其中叫作齊安的中年男子,拿出一個戒子。
“家主,這五枚雷玉符,為我僅有……”
“給他……”
無咎抬手接過戒子,詭秘一笑,突然踏空而起,揚聲四方——
“玉真人與刑天,同為玉神殿的神殿使,暗中串通各家高人,早已打開結界離開此地。諸位,你我決不答應……”
話音未落,他閃身消失在風雪之中。
與之瞬間,人群沸騰了。
天呐,高人們竟然拋棄了族人弟子,打開結界,悄悄的逃往玉神界。而各方渾然不知,猶在原地等候呢。
一道道人影,衝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