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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島。
陣法籠罩。
無咎獨坐一隅,神有所思。
幾丈之外,遮擋著淡淡的光芒。在陣法全力開啟之前,陣外的情景倒也清清楚楚。
小島左側的千丈之外,便是霧氣環繞的夏鼎城。而就此往前看去,數十裏外的湖麵上,靜靜漂浮著八艘大船。
那是法舸戰船。
為了攻克夏鼎城,玉神界也是煞費心機。先是填湖造島,卻拱手讓人。如今又打造了戰船,試圖強行破陣,結果又功虧一簣。
不過,刑天與四郡的長老並未離去,而是憑借戰船的堅固,在湖上安營紮寨,就此留了下來。
幹什麽?
刑天提出一個光明正大的借口,與他無咎決戰。與其看來,隻要殺了他無咎,原界的十數萬眾,便會舉手認輸而不堪一擊。
不過,無咎雖然答應下來,卻引發了原界高人的爭議。
一個曾經的仇家,豈能替代原界比拚輸贏?贏了,尚可。若是輸了,他憑什麽左右原界家族的命運?關鍵時刻,還是豐亨子出麵平息了各家的爭議。不管輸贏如何,原界並無損失。而玉真人也跟著附和,如其所說,某人修為高強,若能殺了刑天,解除夏鼎城之圍,何樂而不為呢。
於是乎,雙方達成約定,由刑天與公孫無咎,展開一場生死較量。
而那場生死對決,便在三日後……
尚自默默出神的無咎,禁不住皺起眉頭。
這些年來,他整日裏與生死打交道,早已看淡了輪回,更不怕任何的挑戰。何況刑天乃是玉虛子的得力幹將、走狗爪牙,又是原界之禍的始作俑者,他也想殺了那個家夥。於是他想也沒想,便答應了約戰。而回頭想來,他總覺著有些不踏實。
刑天的修為,固然強大,而彼此交過手,他早已領教過本先生的手段。也就是說,他想要取勝已屬不易,如今卻要生死較量,而且不容外人插手。莫非他另有神通,已是勝算在握?
那家夥,不傻。
他的狡詐凶殘,或許遠非他相貌所展現的粗莽簡單。如若不然,他也不會逼得原界走投無路。
而他之前攻打小島,便是虛張聲勢,隻為掩蓋四郡高手的行蹤,然後突然祭出戰船發動強攻。若非應對及時,差點被他得手。即使他施展不出如此高明的計策,他的背後還有四位神族長老呢……
無咎想到此處,愈發有些不安。
冰靈兒與韋尚、萬聖子、鬼赤、夫道子、龍鵲、仲權、章元子、羌夷、毋良子、魯仲尼守在十餘丈外而各自歇息。許是以為他大戰在即,亟待養精蓄銳,沒誰大聲說話,唯恐有所驚擾。
倒是冰靈兒抓著一枚玉簡,猶自參詳揣摩著《玉沙訣》。
而羌夷自從他無咎當麵賠禮道歉,接著又連番擊退了玉神界的強攻之後,似乎已徹底打消疑慮,如今與毋良子、魯仲尼,心甘情願的追隨左右。
再去數十丈,聚集著成群的鬼、妖二族的弟子。小島另一端的空地上,則是豐亨子與海元子、成元子、易木天。無論彼此,同樣忙著吐納調息。
無咎回頭一瞥,拿出白玉酒壺。他呷了口酒,再次陷入沉思。
原界家族的十數萬修士闖入玉神界之後,先後輾轉奈河穀、忘川穀、驪山城,接著又占據了夏鼎城。可謂殺戮不斷,雙方打得昏天黑地,而接連多日過去,玉虛子依然沒有現身。很不應該啊,那老兒並非仁慈之人,他怎會坐視玉神界大亂,而無動於衷呢?
再一個,據夫道子、龍鵲所說,玉神界四季分明,從未這般的酷熱難耐……
透過陣法,看著頭頂的烈日,湖麵上蒸騰的霧氣,無咎不禁回想起冰天雪地好處。譬如蠻靈之地,極地雪域,神洲的北陵島,無不寒風凜冽,冰封千裏、萬裏。置身於潔淨無塵的天地之間,頓時令人心神滌蕩而空曠自在。
還有那年的正月,有熊都城的郊外,以及邊關的沙場,鐵蹄錚錚、戰旗飄揚……
無咎禁不住收起酒壺,抬手抓出一物。
一塊折疊的布,緩緩攤開,汙跡斑斑,破損陳舊,僅剩下丈餘長,卻依然能夠看到上麵的烈焰紋飾,與織繡的兩個大字,破陣。
一麵戰旗!
有熊國,破陣營的戰旗。上麵的汙跡,乃是將士的血。破陣二字,凝聚著萬千戰魂……
無咎端詳著戰旗,禁不住眼角抽搐而雙手顫抖。
恍惚刹那,他好像回到了邊關的戰場,帶著他的八百兄弟,在千軍萬馬中浴血拚殺。鐵蹄聲、號角聲、呼號呐喊聲中,一麵旗幟屹立不倒、獵獵迎風……
“這是?”
冰靈兒揣摩《玉沙訣》時,不忘留意無咎的動靜,見他神態異常,便起身走了過來。
無咎沒有吭聲,兩眼怔怔。
冰靈兒悄悄坐在一旁,凝神辨認道:“破……陣……?”她依然困惑不解,詫異道:“凡俗之物,如此破舊,卻血腥濃重,殺氣猶存……”
無咎籲了口氣,回過神來,輕聲道:“這是我的戰旗!”
“戰旗?”
“有熊國的大軍之中,有破陣營,為家父所創,因破陣之勇而得名。家父蒙冤罹難之後,適逢邊關吃緊,由我繼任將軍,而所率的破陣營僅剩八百壯士。邊關一戰,異常慘烈,兄弟們死傷過半,被我就地遣散。我隻留下了這麵戰旗,隨身攜帶至今……”
“原來如此!”
“轉瞬已過數十載啊,那群幸存的兄弟若是活著,也該子孫滿堂,享受天倫之樂。唯獨我浪跡天涯,碌碌不知所為!”
“你為了神洲,吃盡苦頭,如今又為了原界,而舍生忘死。你的壯舉有目共睹,豈能說是碌碌無為呢?”
“唉,比起蒼起、祁散人,我又算得了什麽!”
無咎歎息一聲,仿佛又回到當年,回到那莽撞無知、且又無憂無慮的歲月之中,禁不住自言自語道:“風華煙雨柳始青,一騎絕塵出州城;袍澤情義山嶽重,戰旗英魂有相逢……”
“前人已逝,後者無畏。唯前赴後繼,執念不改,方能傳承不滅,有了這廣闊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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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靈兒與無咎相識數十年,熟知他的身世來曆,也懂得他如今的艱難困苦。奈何她無力相助,隻能繼續勸說道:“你雖然沒了八百兄弟,卻有十萬仙者為你驅策,憑借你無先生的智勇雙全
,必然大有所為呢!”
“哦……”
無咎並未在意靈兒的安慰,兀自撫摸著破舊不堪的戰旗。當他看著“破陣”二字,一股戰意在胸中沸騰。他不禁嘴角一咧,感慨有聲——
“不畏風雲遮望眼,胸有天地泯塵埃!”
話音未落,他小心收起戰旗,與冰靈兒微微一笑,已然恢複了往日的神態,隨即拂袖而起,揚聲道:“諸位……”
島上的眾人循聲看來。
“你我所在的小島,孤懸城外,隻為牽製之用,卻也不可死守,否則本末倒置,難免為刑天所乘。奈何原界的晚輩弟子眾多,又離不開夏鼎城的庇護,故而……”
隻見無咎背著雙手,劍眉倒豎,神色冷峻,話語淡定。他簡單分說了幾句,沉聲又道:“三日後,我與刑天對決。無論是否,也不管結果如何,當隨機應變。而我還是那句話,善功善守者,方能立於不敗之地。老萬、老赤,聽我吩咐,豐家主……”
也不知從何時起,蒼起、祁散人的未竟之誌,落在他無咎的肩頭,他無從逃避、也不敢逃避。卻難免疲憊、無力,彷徨、遲疑。而既然負重前行,他唯有衝鋒陷陣而別無選擇。
於是乎,當年那個橫刀立馬,所向無敵的公孫將軍,又回來了。而便在他調兵遣將之際,天上的日頭變得愈發熾烈奪目。
夏鼎城。
神殿。
玉真人與樸采子、沐天元,坐在寬敞的大殿中。
三人的麵前,擺放一座鼎狀的白玉石台。隨著法力的加持,光芒閃爍,從中浮現出城外的景象。熱氣氤氳的湖麵、八艘法舸戰船、與陣法籠罩的小島,皆一目了然。而無論遠近,似乎並無異常。
玉真人拈著短須,微微搖頭。
“與刑天較量輸贏?嗬嗬,不自量力……”
他沒有提到某人的名諱,樸采子與沐天元倒是心領神會。
“此時看來,三日後的生死對決已無從更改,否則玉神界一方,不該如此的平靜啊!”
“所言甚是!而無咎僅有天仙五層的修為,刑天卻是天仙九層,強弱懸殊之下,結果可想而知。”
“倒也無妨,即使他落敗,與我原界無關,他並非我家族中人。”
“話雖如此,他卻為我原界而戰。”
“權宜之計!我原界的十數萬條人命,他如何擔當得起……”
“玉兄,你該熟知刑天的深淺,何不告知無咎,幫他取勝呢相熟,了如指掌,何不指教一二,助無咎取勝呢?”
“取勝?”
玉真人的眼光中閃過一絲譏誚之色。。
“他若是能夠戰勝刑天,豈不成了尊者之下的第一人。”
樸采子與沐天元,疑惑不解。
“既然如此,玉兄何不阻攔?”
“攔不住啊!”
玉真人的臉上露出笑容,輕鬆又道:“他與玉神殿為敵多年,說不定尊者想要借助刑天之手除掉他這個心腹大患。且拭目以待,夏鼎城之危,或許就此化解,也未可知呢!”
樸采子與沐天元,相視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