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霄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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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挑釁

晚飯後,碧華回到自己的臥室。她的臥室在後院右側,與母親的臥室隔廳相對。這裏很素淨,不過一榻一幾,和一個妝台而已。

窗外月華澹澹,風露凝香,碧華坐在銅鏡前,一手托腮,獨自坐在那裏出神。

琴兒將灌滿清水的雙耳花瓶拿過來,放在妝台上,花瓶裏正插著那枝碧華帶回來的花兒。

琴兒好奇的端詳著它,問道:“小姐,這花真好看,又這麽香,它叫什麽名字?”

碧華道:“它叫青鸞花。”

說話間,她想起自己的傷,於是解開包裹的錦帕,查看腿上的傷勢,琴兒一看,不覺失聲驚問道:“天,小姐你的腿怎麽了?”

碧華強自鎮定道:“剛剛在回來的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

琴兒連忙道:“我去給你拿點傷藥吧?”

碧華伸手拉住她,“已經沒事了,不要出去,免得驚擾了母親。”

琴兒急了:“你的傷口流了這麽多血,怎麽能說不要緊?”

碧華道:“傷口用這花兒揉碎了敷一敷就會好。”

琴兒奇道:“這花兒還有這樣的功效?”

碧華緩緩點頭。

琴兒於是將那枝花從瓶中抽出來,正要摘一朵花瓣下來,碧華忽然從她手裏將那枝花搶回,說道:“算了,不用了,還是留著它吧!”

琴兒奇怪的看著她。

碧華的臉上一陣發熱,她若無其事地道:“這麽美麗的青鸞花,我好不容易才采到,揉碎倒可惜了。”

……

秋日午後,陽光極好,帶著溫暖幹爽的涼意,毫無遮攔地鋪瀉下來,落到青翠的枝葉間便斑斑駁駁的灑了一地。

碧華獨自坐在妝台前,打量著手中白色的錦帕,這隻是一方極為普通的錦帕而已,素白的顏色,蠶絲織就,錦帕上的血跡已經被她洗得幹幹淨淨,這是羅霄鴻頭天晚上給她包紮傷口的,若不是這塊錦帕和手上的傷,她幾乎要懷疑,頭天晚上的奇遇,隻是一場夢。

她想,他一定是上天派來的神仙,當她受傷的時候,就帶著她走出困境,她牢牢記住了他的名字——羅霄鴻。

她突然覺得臉上一陣發燙,她想起他提到的那首古曲《碧霄吟》,巧合的是,這三個字裏正好含有她的名字和他的名字,難道這就是緣分嗎?可是,他不過是一個萍水相逢的男子啊!

她抬頭看向鏡中的自己,鏡中的女子眉若春山,眼若秋水,淺笑盈盈。她含羞低下頭,隻覺得麵頰滾燙如火,她將那方錦帕在指端絞緊,心中默默思量:今天傍晚,我到底要不要去見他呢?

忽聽外麵腳步紛遝,有人往這邊而來,碧華連忙將絲帕重新藏於袖中。抬眼見琴兒急急忙忙地跑了過來,碧華見她一臉慌張的樣子,詫異道:“怎麽了?”

“小姐,二夫人來了!”

“什麽?”碧華一下子怔住了,“她來幹什麽?”

“我也不知道,說是來燒香拜佛,我看分明就是來示威的!”

碧華一手按住她,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再說下去,隻是問道:“我娘知道嗎?”

“夫人已經知道了,正和靜心師太在前麵靜室陪著二夫人敘話呢!”

碧華幽幽歎了口氣,說道:“琴兒,和我一起到靜室去吧!”

“是。”

主仆二人出了後院,來到前麵的靜室。

靜室裏已經站滿了丫鬟仆婦,靜心師太端坐在正中,旁邊是孫夫人,和一位年輕貴婦。

這貴婦正是孫鶴齡的二夫人嬌蕊。隻見她二十餘許年紀,生得倒還不俗,隻是一雙丹鳳眼微微向上飛起,隱隱透著的嫵媚與淩厲,身上穿了一身翠綠色事事如意的緞服,梳了高髻,戴了赤金步搖,插了大珠翠花,打扮得珠光寶氣,豔麗動人。

相較之下,碧華母女卻顯得過於樸素了。

嬌蕊夫人出身市井,父親秦賀是個百考不中的落第秀才,母親周氏以賣麵為生,因做得一手好麵,遠近聞名。孫太守一日微服出巡,來到秦家的麵攤吃麵,偶然見到她,竟動了納妾的心思,於是派人向葉家提親。

秦秀才本不同意這樁婚事,無奈周氏貪戀孫太守的權勢,竟點頭應允,將女兒嫁給這個年紀可以做她父親的人為妾,嬌蕊夫人過門不過兩年,就給孫家添了一子,更是得寵,嬌蕊夫人恃寵而驕,常常不把正室放在眼裏。三番五次的挑起事端,鬧得家無寧日,孫夫人生性懦弱,一味忍讓,迫不得已帶著碧華來到庵中常住。

碧華上前給她見禮,她一把拉住碧華的手,把她上下打量一番後,才笑著說:“哎呀,幾天不見,碧華小姐越發出落得象個天仙了,怪不得你爹爹常在我麵前念叨你哩!”

碧華從嬌蕊夫人的恭維話裏,感受不到半點真誠,而是含有一些什麽別的意味。她小心隱藏起心頭的厭惡,謙恭地說:“哪裏,二娘過獎了。”

嬌蕊夫人又把靜室四處打量一番後,說:“難怪你們母女倆一來就不想回去了,原來找到了這麽好的一個棲身之所。”說完,掩口笑了笑,又對孫夫人說:“姐姐莫要見怪,我們這些小戶人家出身的人,一向是隨說慣了的。如有失禮不周之處,還望姐姐多多包涵。”

她雖是笑靨婀娜,但是話中挑釁之意已然了然。孫夫人閉目將手裏的佛珠撚了撚,才開口問道:“妹妹此番前來,有什麽事嗎?”

“老爺掛念姐姐的病情,讓妹妹我前來探望,如果姐姐的病情有所好轉的話,就隨我一起回去了吧!”

孫夫人冷冷道:“煩勞妹妹轉告老爺,我的病還需靜養時日,叫他不用操心了。”

“喲,姐姐此言差矣,俗話說,‘一日夫妻百日恩’,老爺這也是關心你啊,若不是公務繁忙,他還要親自前來迎接呢!”

碧華在旁邊接口道:“多謝二娘的關心,等我娘的病好了,我們自然會回去的,二娘您還是請回吧。”

“那萬一夫人的病要是好不了呢?難道你們打算在這裏住一輩子?”

孫夫人怒道:“你說的這是什麽話?”

這時,一旁一直在默默誦經的靜心師太開口道:“二夫人毋須擔心,貧尼會照顧好大夫人的,大夫人的病情正在好轉,若不出意外的話,一個月之內,貧尼的藥方就能奏效了。”

嬌蕊夫人知道話已說僵,於是幹笑了兩聲,說道:“我也是奉了老爺的命令來的,若是有什麽說得不中聽的地方,姐姐看在妹妹年輕的份上,多多包涵才是。”

孫夫人冷聲道:“天色不早了,妹妹若是沒有其他事,就請回吧!”

嬌蕊夫人站起身說道:“那姐姐你好好保重身體,我就先走了。”

說罷,她帶著一眾丫鬟仆婦,前呼後擁的出了落梅庵。

碧華恭敬的將嬌蕊夫人送到庵門口,眼瞅著她一行坐著馬車絕塵而去,身後忽然傳來琴兒的驚呼:“夫人、夫人你怎麽了?”

碧華一回頭,隻見母親麵色蒼白,大汗淋漓的軟倒在地。

被嬌蕊夫人這一氣,孫夫人的心疾又發作了,碧華守候在她床邊,看著被病痛煎熬,華發早生的母親,隻是默默垂淚,孫夫人在病榻上握著她的手,道:“女兒,我隻有你了,你可千萬要給我爭氣啊!”

碧華心頭一震,垂下頭,沒有做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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