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霄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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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生病

上官鵬這一次病情來勢洶洶,竟至不起。傍晚時分,他病倒的消息已經傳回宮中,碧華心中著急,於是讓莞凝求了太後,準她們一起出宮探望。

公主的馬車出了皇宮,向城西的永寧王府而來。

他們還沒下車,倒看見永寧王府門外停著兩輛馬車。莞凝一看那馬車華蓋朱輪、車轅飾金,於是對碧華道:“是我二哥和五弟。”

碧華一呆:“啊?兩位王爺也來了?”她不安地道:“既是這樣,我就不去了吧?”

莞凝不以為然地道:“怕什麽?沒事的,都是一家人,遲早都會相見的嘛,既然來了,就去見一見吧。”

碧華拗不過她,隻好和她一起下了馬車。

王府的管家高進見到莞凝公主,笑道:“公主來得好巧,兩位王爺剛剛也來了呢。”

莞凝問道:“他們在哪裏?”

高進答道:“兩位王爺剛剛探過病了,現在正在客廳坐著喝茶。”

高進見莞凝身邊的碧華氣度非凡,不似尋常的侍女,不由得詫異道:“這位姑娘是……”

莞凝微微一笑:“孫修儀你都不知道?”

高進恍然明白過來,連聲道:“快請,快往裏邊請!”

碧華臉上一陣發燙,垂眸和莞凝一起進了王府。

雖是夜裏,碧華卻因是第一次來此,心裏滿是好奇,於是借著月光細細打量。隻見整個王府地勢高起,重院深藏,格局層進,一時哪裏看得過來。

待客的大廳裏鋪著青色的地磚,隨便陳設著幾樣古玩,皆是精巧簡潔的,並不過分華麗考究。壁上有先皇手書匾額“靜虛”二字,地下是一色的黃花梨透雕雲紋家具。

大廳裏,兩位王爺正坐在那裏喝茶,見到她們進來,微微有些詫異。

莞凝開口道:“二哥,五弟,真巧啊!”

二皇子上官壁著雲色長衫佩紫綬緩帶,俊麵白皙如美玉,書卷氣十足,儒雅溫文,他極安靜地坐著,卻自有一種難以掩蓋的高貴氣質。他看了莞凝身邊的碧華一眼,放下手中的茶盞,慢悠悠的開口道:“莞凝,不向我們介紹一下這位姑娘嗎?”

碧華的臉上紅得似火燒一般,隻是低聲道:“我姓孫。”

五皇子上官淳已經微笑道:“這就是永寧太守孫大人家的小姐?”

五皇子也生得極為俊美,朗眉星目間自有一種異彩,不過年紀尚幼,看起來不過十三四歲。

碧華低聲道:“正是臣女。”

上官壁微微一笑:“早就聽說過孫修儀,今日終於有幸一見,當真是名不虛傳。”

碧華含羞道:“王爺過譽了。”

碧華已經羞得不知說什麽好了,她雖然是上官鵬的未婚妻,但是畢竟沒有成親,此刻偷偷溜出宮來和他私會,已是不妥,想不到卻在這裏碰到了他的兩個兄弟,心中大是忐忑,生怕他們會輕視自己。

但是聽他們說話的語氣,倒無譏笑之心,反倒是有讚賞之意。

莞凝問道:“你們什麽時候來的?”

上官淳答道:“我們來了也沒一會兒,剛剛才去看了三哥出來,他這次似乎病得不輕。”

聽了他的話,碧華心中一沉,臉上已經血色褪盡。

莞凝看著她關切的神情,連忙道:“姐姐,你趕緊代我去看看三哥吧,我陪兩位王爺在這裏聊一會兒。”

“好。”碧華抬頭看著兩位王爺道:“兩位王爺,臣女失陪了。”

上官壁微微點頭道:“去吧。”

高進連忙道:“孫修儀請往這邊來。”

碧華微微頜首,隨著他進了內院。

上官鵬居住的綠柳堂裏疏疏朗朗,隻擺著幾件紫檀木的家什,這裏除了書之外,便是牆上懸掛著各色名劍。

碧華的心中生出一絲欣慰,這裏當真是一丁點女人的痕跡都沒有。

上官鵬一身素白的寢衣,在榻上兀自昏睡著,容顏有病中的憔悴支離。他的眉頭微微皺起,連在睡夢中,也是不快樂的。

碧華輕輕走近他。在他床前坐下,輕輕伸出手去,按上他的眉心,輕輕為他舒展他的眉頭。

隻是這樣輕輕一動,他雙眼已經睜開,看到她,迸發出驚喜的光芒,他掙紮著起身,道:“你來了,是莞凝送你來的嗎?”

碧華連忙伸手按住他:“你別動,就這樣躺著吧。”

他依言躺在床上。

碧華輕聲道,“我聽說你生病了,就讓莞凝求了太後,讓她送我出宮來看你。”

他從被子裏伸出手來,握一握她的手,皺眉道:“你的手怎麽這樣涼?”又問:“你來了多久了?”

“我剛剛才來。”

“莞凝呢?”

碧華答道:“她在外麵,陪著兩位王爺說話呢。”

上官鵬低聲道:“啊,他們都看到你了?”

碧華含羞點頭。

上官鵬微笑道:“沒事的,他們都很好,不要擔心,他們不會說出去的。”

碧華低聲道:“我一聽說你病倒了,恨不得馬上飛過來看你,別人怎麽看,我已經顧不得了。”

上官鵬微微一笑,目光中帶著欣然的寵溺:“傻丫頭。”

碧華伸手握住他的手,“讓我來看看你的脈象。”

上官鵬溫柔的看著她,微笑道:“好。”

碧華握住他的手,細細診了半晌,放下手沉思,過會兒問道:“你前些時候受過傷?”

上官鵬低聲道:“是。”

碧華聲音微顫:“為什麽我不知道?”

上官鵬道:“上次在白雲山遇刺的時候,曾經受過刺客一掌,我沒有對你說,是怕你憂心。”

碧華定一定神,說道:“你受傷後非但沒有及時調養,反而操勞過度,病根就是那時候種下的。”

上官鵬歎道:“我是習武之人,向來身子康健,這點小傷有什麽要緊?”

碧華蹙眉道:“你病根已種,本源已虧,近日又悲痛太甚,思慮過度。哀思損五髒,鬱氣積於內,便是再好的身子也支撐不住。你、你、你……存心想急死我是不是?”

上官鵬微笑道:“小姐的醫術果然了得,診脈的結果和徐大夫一絲不差。”

碧華含淚道,“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思開玩笑!”

上官鵬道:“我已經服了徐大夫開的藥,再好好睡一覺就沒事了,你相信我,我不會有事的。”

碧華點點頭。

說完這句話,上官鵬又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

碧華連忙起身自桌上的暖壺裏倒了一盞熱茶過來,扶他起身,讓他喝下去,上官鵬就著她的手,如同瓊漿玉液一般。一口氣將那杯茶喝完,隨後對她微微一笑:“多謝。”

碧華問道:“還要不要?”

他微微搖頭:“不要了。”

碧華輕輕放下杯子,小心扶著他躺下。上官鵬靜靜躺了片刻,緩過氣來,睜開眼睛對她一笑:“我沒嚇著你吧?”

“你明知道嚇到我了,還敢這樣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碧華話未說完,眼中的淚已經控製不住的衝了出來,上官鵬歎息一聲,從被中伸出手替她拭了淚。

他的手滾燙如火。

碧華忙抬手握著,覺出他的身子隔著衣衫也燙得嚇人。

碧華柔聲道:“你在發燒呢,我去給你擰個冷布巾敷上好不好?”

他點點頭。

碧華於是起身在室內的水盆裏擰了個冷布巾,輕輕敷在他的額頭。

他低聲道:“難得我們有這樣獨處的機會,坐下陪我說說話吧。”

碧華點點頭,在榻邊坐下:“你的病來得不輕,得好好歇著才行。”

上官鵬淡淡笑笑:“想不到我竟然也病了。小時候,我最煩的就是生病了,總認為生病是女人的事情,即便偶爾有個不舒服,也要硬撐著讀書習武。怎麽現在反倒覺得,隻有生病才有才有理由鬆下來,原來生病也有生病的好處。”

他說得漫不經心,碧華卻聽著酸楚,拿手試了試他越來越燙的額頭,又著急,又心疼,柔聲道:“生病有什麽好?我隻盼著你平平安安的。”

上官鵬在枕上側首看她,細細端詳了一會兒,說道:“碧華,讓你為我進宮,受宮裏的那些拘束,真是委屈你了。”

碧華微笑:“能夠跟你離得很近,經常可以看到你,我隻覺得高興,哪裏會有什麽委屈呢?”

上官鵬靜靜看著她,眸光中漸漸就多了一絲幽深:“我們的婚事一拖再拖,你怨不怨我?”

碧華見他神色抑鬱,便與他玩笑道:“你可是萬人之上的王爺,跺一跺腳這帝都都要抖動三分,我怎麽敢怨你?”

上官鵬歎氣,倦然閉上眼睛。碧華等了許久都沒有聽到他說話,以為他太累睡了過去,輕輕替他掖好被角。

他卻突然低低問道:“碧華,如果我不是王爺,你還願意嫁給我嗎?”

她臉上微微地泛起緋紅,溫柔的凝視著他:“第一次在永寧遇見你的時候,我從來沒有想過你會是王爺。”

上官鵬低低道:“有的時候,我真想什麽都不管了,帶你離開這裏,可是不行啊,我身上,有太多的責任,太多的不得已……”

碧華聽著這話,心裏絞成一片,她不懂他究竟是怎麽了,但是她能感到他的苦。他從來不曾說過這樣疲累又傷心的話,以前那個從容自若的他,隻是因為沒有人懂他嗎?

她失措地環住他的身子,順著他道:“霄鴻,你別難過,你的苦衷,我一直都知道。我不會怪你的。”

上官鵬這時心神鬆散,一陣陣疲憊像是從骨子裏陰陰泛出來,他本來在永寧時受了傷,雖經師太悉心調理,卻一直未曾大好,回京的路上凶險重重,為怕碧華擔心,他苦撐著不讓她看出來,後來在謹敏郡主那裏喝了一杯摻有春藥的茶水,為了解毒又在數九寒天跳入冰湖,再加上父親的去世對他的打擊,這兩天勉強支撐早已是到了極限。

他沉沉合上雙眼,身畔忽然落下暖意,是她在為他悉心的蓋被,朦朧間他伸手將她的的小手握住,她溫軟的柔荑如同乖巧的雛鳥,順從地臥在他的掌心,身邊靜靜相依的女子,幽雅似水的淡香,牽起心海裏最深的安寧……

上官鵬低聲道:“謝謝你,碧華……”

碧華俯下身,將臉貼在他滾燙的麵頰上,低聲道:“霄鴻,我要你快快好起來,我等著你接我出宮去。”

他低聲道:“好,等我的事情辦完,我接你出宮去,我們一起回永寧……”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過不片刻,又昏昏沉沉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