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薛懷恩駕著馬車離開,赤楓喝道:“刺客跑了,大夥兒快追!”
說話間,已經有幾匹好馬被牽了出來,幾名影衛紛紛上馬,向著馬車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山雨欲來,風已滿樓,昏暗的夜色中,一輛馬車在空無一人的長街上瘋狂的奔馳著,薛懷恩狠狠的揚著鞭,催馬前行,碧華在馬車內被顛得七葷八素,她隻覺得腹內一陣絞痛,連忙用手按住小腹,掀起車簾,對外麵的薛懷恩顫聲道:“大哥,我、我肚子疼……”
薛懷恩回頭一看,隻見她的臉色白得嚇人,額頭冒出晶瑩的汗珠,嘴唇也白得一絲血色也無,不由得一驚,問道:“二妹,你怎麽了?”
碧華腹中此時已經如刀剜一樣,疼得她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她低聲道:“我、我……”
話未說完,一股熱流從下身噴湧而出,薛懷恩一看,驚呆了,“你、你流血了?”
碧華虛弱地道:“孩子、我的孩子……”
薛懷恩心頭重重一震,恍然明白過來,原來她已經有了身孕!
就在這時,後麵已經傳來了滾滾煙塵和密集的馬蹄聲,郡主派出的影衛已經追了上來。
薛懷恩情急之下,忽然鬆開馬韁,掉頭回到馬車內,將碧華抱到馬背上,又拔出長劍,揮劍斬斷了套車的車轅,馬車‘轟’地一下歪倒在路邊,薛懷恩隨後反手在馬背上重重砍了一劍。
那匹馬負痛一聲長嘶,瘋狂的飛馳起來。
城門口。
馬上就要到了每天關閉城門的時間,城樓上傳來守城將士們關門時整齊的走步聲。
他們一邊徐徐推動巨大的城門,一邊莊嚴而有力地高聲誦唱著:“……警七曜兮,詔八神。排閶闔兮,渡天津……”
雄壯的聲音伴著烏雲狂風共同回蕩在京城上空,“雨冥冥,又終夕…………皇情暢兮,景命昌……”高大的楠木門軸在石臼裏紮紮地轉動著,厚重的城門緩緩合攏。
“著——宣平門——關——”遠遠傳來的城門傳令,穿破雲層。
巨大的城門在他們麵前緩緩合攏。
薛懷恩一咬牙,又在馬背上狠狠抽了一鞭,在城門即將關閉之前,他們的這匹馬,從巨大的城門門縫之中,如同一道白色的閃電,射了出去。
在他們身後,高大的城門‘砰’地一聲,重重關上,將那些殺氣騰騰的追兵都關閉在氣象巍峨的京城之中……
終於將追兵甩脫,薛懷恩暫時鬆了口氣,他低下頭,焦急的看著懷中的碧華,隻見她麵色慘白,氣若遊絲,鮮血不斷自她身下湧出來,那血已經將她的衣襟染紅。
薛懷恩心中如同油烹火煎一般,他伸手搖晃著碧華的身子,叫道:“二妹,二妹你醒醒啊!”
碧華半閉著眼睛,強忍著腹中一陣一陣的絞痛,低聲道:“救救我的孩子……”
他抱著她嘶聲道:“你再堅持一下,我馬上就去給你找個醫館!”
碧華點點頭,努力不讓自己昏睡過去。
“喀喇喇——”天空突然出現一個暴雷,一道霹靂從天空如銀色的樹枝一般倒攀下來,刺得薛懷恩的眼睛生疼,他的臉仿佛被什麽東西重重擊打了一下,額頭火辣辣的生疼,緊接著,一片嘩啦啦的雨聲,瓢潑大雨仿佛從天庭傾倒下來。
大雨立刻將兩人淋得透濕,薛懷恩伸手抹去臉上縱橫交錯的雨水,在馬背上焦急的張望著,希望能夠找到一家醫館,可是城外空空的,什麽都沒有,連個避雨的地方也找不到。
雨水像鞭子一樣抽打在二人身上,懷裏的碧華氣息越來越弱,薛懷恩脫下身上早已濕透的外衣,覆蓋在碧華臉上,希望可以讓她好受一點,碧華揚起睫毛,無力的看了他一眼,低聲道:“大哥,對不起……”
薛懷恩忽然心中一酸,這個傻丫頭,總是怕給別人添麻煩。
一條長長的閃電過去,照得四野通明,薛懷恩忽然發現遠遠的地方似乎有人家,不由得大喜,連忙催馬向那邊馳去,片刻之後,他來到近前,發現這裏果然有一間醫館,醫館上方的匾額上,寫著‘百草堂’幾個大字。
薛懷恩抱著碧華跳下馬背,上前用力的敲門。
“來了來了。”
‘呀’地一聲門開了,一個青衣老者提著一盞燈籠迎了出來,看了落湯雞似地兩人,又看了薛懷恩懷中的碧華一眼,驚訝道:“這位公子怎麽了?”
——因為碧華一身男裝,所以他才有此一問。
薛懷恩道:“她是個女子。”
青衣老者立刻明白過來,看著碧華身下仍然不斷湧出的鮮血,他說道:“唉呀,這是小產了吧?你怎麽能把她抱到醫館來呢?這事得去找穩婆……”
“閉嘴!”薛懷恩厲聲喝道,“馬上給她診治,不然我殺了你!”
大夫被他一吼,嚇了一跳,趕緊轉身往內室走,邊走邊道:“老婆子,老婆子快來幫忙。”
薛懷恩低頭對碧華道:“好了,你再堅持一會。”
碧華死死的用手按住小腹,隻覺得薛懷恩說話的聲音,一會兒遠,一會兒近,連他的臉也看不清楚了。她拚命睜大眼睛,看著薛懷恩顫聲道:“孩子、我要這個孩子!”
薛懷恩抱著碧華一邊往內室走,一邊一迭聲地道,“你放心,我一定會讓他們盡一切努力,幫你保住這個孩子。”
碧華含淚道:“謝謝你……”
薛懷恩把碧華輕輕放到床上,大夫和他的夫人圍過來,大夫給碧華診了脈,搖了搖頭,道:“這位夫人身子太弱,孩子已經保不住了。”
“你說什麽?”薛懷恩用力抓住他的衣領,額上青筋暴起,叫道:“你不是大夫嗎?你想想辦法啊!”
碧華伸手抓住他,低聲道:“大哥,不要這樣,是我命薄……”
話未說完,她的眼淚已經簌簌掉落下來。
大夫用袖子擦著額頭的冷汗,說道:“這位夫人脈象紊亂,懷孕期間情緒波動太大,胎像本就不穩,近期受了風寒,剛剛又受了不小的刺激,導致滑胎,胎兒雖然保不住,但大人好生調理,應該無大妨。我出去給她開藥。”
薛懷恩又痛又悔,狠狠一拳擊在牆壁上,該死的!早知道她懷有身孕,今天他不該那樣粗暴的對她!
老婆婆看了薛懷恩一眼,說道:“這位相公,你出去換一身幹衣吧,我來給你夫人清理一下身子。”
薛懷恩慢慢回過神來,他點點頭,步履蹣跚的出了屋子。
“夫人,你相公還真是關心你呢。”老婆婆打了一盆熱水進來,看了碧華一眼,解開她的衣衫,安慰道:“孩子沒有了也別太傷心,你們還年輕,以後還會有孩子的。”
碧華聽了慘然一笑,以後?她還有什麽以後?
她閉上眼睛,雙手輕輕摸向腹部,感受到腹中那微弱的生命正一點點地滑落。冰冷的淚水滑出眼眶,無聲無息的滴落在枕頭上,痛,是那樣痛,痛得椎心刺骨,剜心泣血,身體裏所有的溫度都隨著溫熱的鮮血汩汩的流失,她陷入到無邊無際的寒冷與黑暗中……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了,雨點打在屋瓦上,劈裏啪啦的響著,似乎要將這個漆黑如墨的夜晚,無窮無盡地延綿下去……
……
王府之中,禦醫院的老禦醫吳德陽急匆匆的提著醫箱趕來,脫去上官鵬上身的衣衫,為他處理腰上的傷口。
上官鵬半靠在床上,褪去了衣衫的上半身線條流暢,每一分肌理都蘊藏著強勁的力道,桐油色的肌膚帶著一種英武矯健的美感。郡主瞧了幾眼,不覺已是耳熱心跳。
仔細的處理了上官鵬的傷口之後,吳德陽拱手對一直守在旁邊的郡主道:“王爺的傷勢已無大礙了,隻是……”
上官瑾追問道:“隻是怎樣?”
吳德陽道:“王爺的傷在腰上,在傷勢完全痊愈之前,他不能使力,更不能有房事,否則……傷口裂開就麻煩了。”
上官瑾的臉色陡然難看到了極點,她揮了揮手,不耐煩地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吳德陽道:“如果沒有其他事的話,下官就告辭了。”
高進連忙道:“吳大人,這邊請。”
吳德陽跟著他下去了。
高進把吳德陽送走之後,回到新房之中,上官鵬忽然對他道:“高管家,去替我把書房收拾出來。”
郡主一怔:“你要做什麽?”
上官鵬握了握她的手,溫言道:“我到書房去睡。”
郡主默默瞧著他,過了半晌,忽然道:“你不要走,要走,也是我走……”
上官鵬道:“不、還是你住這裏,我住書房。”
郡主還要再說,上官鵬將她的手用力一握,沉聲道:“聽話!”
郡主看著他,終於緩緩點頭:“好吧。”
高進於是派人收拾出了書房,又用了一頂軟轎,將上官鵬送到書房安歇,郡主獨自坐在新房之中,但見灩灩紅燭,焰光跳躍著在牆壁之上映出自己的影子,卻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不由得微微歎了口氣,她站起身來,身邊的貼身丫鬟連忙問道:“王妃您要去哪裏?”
“我看看王爺去。”
說著,她出了新房,轉過回廊,來到上官鵬的書房裏,跳曳的燭光中,隻見他仰麵半躺在床上,臉上蒼白得幾乎沒什麽血色,眼睛雖然閉著,眉頭卻皺得緊緊的,聽到她的腳步聲,他睜開眼睛,看著她笑了笑:“你怎麽來了?”
上官瑾靜靜瞅著他,一雙妙目中帶著幽怨:“我……睡不著,過來陪陪你。”
上官鵬低聲道:“真是對不住,我也不想這樣。”
上官瑾幽幽歎了口氣:“好好歇著吧,我們……我們來日方長。”
上官鵬點點頭。
就在這時,外麵人影一閃,郡主的貼身丫鬟在門口跪下,稟道:“王妃,赤楓他們回來了。”
郡主點頭道:“叫他們到這裏來見我。”
片刻之後,幾名七色影衛進了屋子,在郡主麵前跪下。
郡主問道:“怎麽樣?抓到刺客了嗎?”
赤楓雙手一拱,沉聲道:“屬下無能,讓他們跑了,屬下隻在後門那裏發現了這個。”
說罷,他將一樣物事小心翼翼的呈了上來。
上官鵬看到那樣東西,神色劇變,那是一管竹簫,簫身是碧綠的顏色,簫尾綴著一個深紅色的纏金絲如意結。
上官鵬沉聲道:“給我看看!”
郡主將那竹簫送到他的手中,問道:“王爺,你認識這管竹簫嗎?”
上官鵬輕輕拿起竹簫,心底一波抽痛襲來,痛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他緩緩搖頭,語氣微微有些生硬:“我不認識它。”
他閉上眼睛,對一直守候在旁的上官瑾道:“你下去吧,不用在這裏伺候我了,我很累,讓我安靜的待一會兒。”
上官瑾聽他如此說,隻得伸手替他掖了掖被子,說道:“好吧,我走了。”
說著,她怏怏的退了出去。
待郡主出門之後,上官鵬忽然睜開眼睛,對身邊的高進沉聲道:“高管家,你告訴邱遲,不管付出什麽樣的代價,一定要把她給我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