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花樓。
花廳裏,花想容坐在那裏,慢慢的喝茶。
她曾經是永寧城中首屈一指的名妓,曾經連續三年獨得“花魁”,至今無人能出其左右。一年多以前,就在她豔名鼎盛的時候,她卻突然傾盡積蓄為自己贖身走了,據說是做了一個窮酸秀才的填房。
但出乎人們意料的是,不過半年功夫,花想容忽然又隻身一人出現在永寧。她徑直走進了萬花樓,二話不說,隻是將一疊厚厚的銀票扔到老鴇麵前。
或許沒有人能夠了解,那數月之中,花想容身上究竟發生過什麽事。
但是所有人都已經知道,萬花樓已經換了主人,現在的老鴇,名字叫做——花想容。
因為一場疫情,萬花樓亦是冷冷清清,沒有什麽客人。
花想容一手擎著茶盞,將那五十兩銀子一兩的鐵觀音送到嘴邊,輕輕抿了一口,外麵一個丫鬟跌跌撞撞的跑來,扶著門叫道:“媽媽,媽媽,不、不好了……”
花想容俏臉一沉:“平日都是怎麽教你們的?一點小事咋咋呼呼!把氣喘勻了再跟我說話!”
丫鬟點點頭,勻了勻氣息,方才道:“外麵來了一隊官兵,把我們這兒給圍上了!”
花想容一怔,自經營萬花樓這半年來,衝著她的手腕和人脈,不管是官麵還是匪麵,敢上門來搗亂的還真不多見,看來今日是來者不善。
她緩緩起身,唇角泛起一絲冷笑:“好,我看看去!”
萬花樓的大廳裏是一隊全副武裝,滿臉煞氣的官兵,領頭的軍官極其麵生,似乎不是這永寧軍中之人。
沈放掃了花想容一眼,冷冷道:“誰是這裏的老鴇?”
花想容笑著迎了上去,說道:“奴家就是,不知這位軍爺大駕光臨,有何貴幹?”
看到如此年輕美麗的老鴇,沈放微微一怔,隨即冷冷道:“我奉了上頭的命令,要在你們這裏搜查要犯!”
花想容麵色變了變,不過她到底在青樓混了這麽多年,有的是八麵玲瓏的功夫,轉瞬強笑道:“這位爺,您說笑了吧,奴家這裏都是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哪裏有什麽要犯?”
沈放冷笑道:“是嗎?”
他在大廳中來回走了幾步,忽然道:“把你們的名冊拿來,我要仔細查看。”
花想容連連點頭:“好,好,您稍等。”
說著,她揮了揮手,讓一個龜公去拿名冊上來。
沈放拿在手裏,隨手翻了翻,問道:“你這裏有姑娘七十五名?”
花想容笑道:“正是。”
沈放點點頭:“好,把她們都叫出來,我要仔細核對。”
花想容道:“這……”
沈放麵色一變:“叫你去喚你就去喚!”
花想容隻得高聲道:“姑娘們啦,出來接客了!”
“來啦!”
片刻之後,一群鶯鶯燕燕,全都款款走下樓來。
沈放將她們點了點,不多不少,正好七十五名。
他招手叫來今天保護碧華的那兩名暗衛,問道:“這些人裏麵,可有你們見過的那兩個女人?”
兩名暗衛睜大眼睛,仔細瞧了瞧,搖搖頭:“沒有。”
“怪了!”
沈放冷冷道:“把老鴇給我帶回去!”
花想容一聽慌了,“這位爺,我犯了什麽法?”
沈放冷笑道:“犯了什麽法,你心裏清楚!”
花想容麵色變了變,強硬道:“去就去,我就不信,沒有證據,你們還能把我吃了不成!”
沈放指著名冊道:“你們萬花樓的花魁不是花想容嗎?為什麽這上麵沒有她的名字?”
聽了他的話,花想容抿嘴一笑:“這位爺,您有所不知,花想容她已經不幹這營生了。”
“為什麽?”
“因為……”她的一雙美目斜瞅著他:“奴家就是花想容。”
沈放一怔,上下打量著她:“哦?你是花想容?你當上老鴇了?”
花想容脖子一揚,眼中帶著幾分傲然之色:“天朝的律法,好像沒有規定,妓女不可以當老鴇吧?”
沈放點點頭道:“既然如此,可以帶我們四處看看嗎?”
花想容一愣:“這……”
看著她臉上一閃而過的驚慌神色,沈放已經明白了七八分,他冷笑道:“怎麽了?莫非你的屋子裏藏了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
花想容強笑道:“這位爺說笑了……”
沈放冷著一張門神臉,道:“那就帶我們去看看!”
花想容想了想,問道:“不知你們要從哪裏開始看起?”
沈放道:“就從你住的屋子開始!”
“好,請往這邊請。”
花想容終於不情不願的走在了前麵。
沈放跟著她穿過花園來到後院,這裏有一座獨立的紅色小樓,小樓的門緊緊的緊關閉著。
走到門口,花想容忽然又停住了腳步,看著沈放,意味深長的問道:“這位爺,您真的要去嗎?”
“當然!”
沈放手一揮,帶著手下的官兵向那間屋子撲去。
他一腳踹開屋子的門,忽然愣住了,屋子裏紅燭高燒,馨香滿室,一桌客人正在飲宴。
桌上有三人,兩名女子陪坐在側,一位綠衣,一位紅衣,正是白天找碧華看病的那兩個女子,而居中坐著的,竟然是永寧太守孫鶴齡。
孫鶴齡看著沈放,笑了笑:“沈護衛,好巧。”
沈放也隻得拱手陪笑道:“孫大人,真巧。”
孫鶴齡放下手中的酒杯,問道:“沈護衛今天怎麽有雅興來萬花樓?要不要坐下來陪我喝一杯?”
因為碧華的原因,上官鵬對孫鶴齡一直存著幾分尊敬,沈放也不敢怠慢,連忙道:“不不不,小人還有公務在身,就不打擾大人的雅興了。”
說著,他退出了屋子,臨走的時候還順手為孫鶴齡帶上門。
身後那兩名暗衛跟上來,問道:“沈爺,怎麽了?”
沈放的臉色極為難看,還沒有答話,花想容已經笑著迎了上來:“官爺可曾找到您要找的人了?”
沈放冷冷逼視著她:“我問你,那屋子裏的兩個女人,是哪兒來的?”
花想容嬌笑道:“您說那兩位姑娘啊,她們是我老家來的姐妹,紅衣服的名字叫做花玉奴,綠衣服的是她的丫鬟蘭心,她們二人前不久來永寧投奔我,求我賞口飯吃,因為剛來不久,所以還沒有記錄在冊,因此也算不得我這裏的人。”
沈放點點頭,他一揮手,悻悻道:“我們走。”
“是。”
不過片刻功夫,沈放已經帶領眾人離開了這裏。
……
暮色蒼茫。
王府書房裏,上官鵬端著一杯冒著嫋嫋清香的綠茶,立在窗前。
身後,沈放已經將今天在萬花樓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向他稟報。
上官鵬眉頭皺得更緊。
眼高於頂的花想容居然做了萬花樓的鴇母?道貌岸然的孫鶴齡居然跑到萬花樓去喝花酒?這消息一個比一個詭異,而更詭異的,是那兩名來曆不明的女子。
上次碧血閣一事之後,上官鵬雖然放了孫鶴齡一馬,畢竟還是不太放心,借著永寧軍營空虛的機會,他從京城調來盛朝光和唐海山兩人,明裏接管永寧軍營,暗裏監視著孫鶴齡的一舉一動,孫鶴齡也極有自知之明,這一年來,他的表現一直是克己奉公,任勞任怨,毫無一絲差錯。
但是,孫鶴齡今天為何會去了萬花樓,他為何要和花想容接近?還派人給碧華下藥?那兩個神秘的女子又是誰?
上官鵬思索良久,仍然找不到一絲頭緒,他隻覺得心中如同繞了一團亂麻,透不過氣來。直覺告訴他,這些事情的背後並不簡單,可是,孫鶴齡是碧華的父親,如果他暗中和自己作對,將來碧華又情何以堪?
他緊緊握住手中的杯子,心中暗暗下定決心:他決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
金烏西墜,月上東山。
這個時候,永寧的普通人家都已經準備休息了,街道上也變得安靜許多。
但是對於萬花樓而言,一天的生活,才剛剛開始。
因為疫情的緣故,最近萬花樓的客人並不多。
一位麵容俊朗的公子,帶著八位跟班仆役,大模大樣地出現在萬花樓門口。
他身穿素雅的淡青色長衫,但是料子手工卻頗為考究。尤其是腰間掛的那塊玉佩,溫潤如水,一看就是價值連城的寶物。
站在門口的龜公見狀,連忙迎了上來,這龜公混跡多年,自然看得出來客的尊貴不凡,馬上堆起一副諂媚的笑臉:“公子,歡迎歡迎,趕緊裏邊兒請!……您幾天不來,可把我們這兒的姑娘們給想壞了!……”
年輕公子聞言,微微一笑,說道:“如果沒記錯的話,今年我好像還是第一次來這兒吧?”
龜公不由得一窘,想來他是見誰都說這套話,所以沒過腦子就說出來了,他趕緊厚著臉皮圓場道:“小人從沒見過公子這樣俊美的人物,一時有點懵了。是小人的錯,公子您見諒!……小人一定幫公子選個絕頂出色的姑娘,算是給您賠罪。”
年輕公子進了大廳,拿出一錠金子,輕描淡寫地放在桌上,笑道:“賠罪倒不必了。煩請你這裏的花玉奴姑娘出來,陪本公子喝杯酒吧。”
話音未落,隻聽一個甜軟的聲音從樓上傳來:“不知王爺大駕光臨,想容有失遠迎,還望王爺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