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溫暖的秋日午後。
金色的陽光從木格窗欞間披灑下來,浮沉似萬點金沙,檀香熏爐升起嫋嫋的青煙,讓屋子裏染上了一層朦朦朧朧的光暈。
臥榻上,碧華從幽沉的迷夢中醒來,發現身邊空空的,羅霄鴻正伏在外間的書桌上寫寫畫畫。
碧華坐起身來,慵懶的伸了個懶腰,問道:“霄鴻,你在做什麽呢?”
羅霄鴻頭也不抬地答道:“我在寫一首琴曲,馬上就好。”
碧華緩緩披衣下床,來到外間。
羅霄鴻擱下手中的狼毫筆,將一頁墨跡未幹的薛濤箋,送到碧華麵前,“看看怎麽樣?”
碧華伸手接過那張曲譜,喜道:“好像很不錯啊!這是什麽曲子?”
“這是為我們的孩子作的,以後沒事你就彈給他們聽,聽說如果寶寶在娘肚子裏聽熟了的話,等他們出生之後,你再彈這首曲子,他們就能夠安靜的入睡呢。”
碧華失笑道:“那這就是哄寶寶睡覺的搖籃曲了?”
他笑著答道:“是啊,免得你以後帶孩子辛苦嘛。”
碧華目不轉睛地凝視著手中的琴譜,羅霄鴻伸手將她攬入懷中,問道:“喜歡嗎?”
碧華抬頭看向霄鴻,四目相對,心中湧起一陣悸動,她踮起腳尖,在他的薄唇上輕輕一吻,嘴角露出一抹燦爛炫目的笑容:“當然喜歡了,隻要是霄鴻送的,無論什麽我都喜歡。”
霄鴻的眉宇間透著幾分壓不住的欣喜,這是他聽過的最美麗的情話。
碧華拉著他的手,兩人一起來到臨窗的榻前。
榻上是一張花梨木的琴案,上麵擱著一張古琴,漆光滑亮,牛尾紋清晰,七弦如冰綃。
碧華在案前坐下,纖指微揚,一首幽雅動人的曲子已經在指尖下如同行雲流水一般的淌出。
他的手臂從碧華的背後環上來,捉住碧華的手,“這裏不對,商音往角音時再慢些,會更好……”
兩人的手指一同在琴弦上拂過。
他們的身子緊緊靠在一起,他的嘴唇在她的耳朵上輕輕遊移,灼熱的氣息噴在她的脖子上,碧華的身子微微一抖,手下的琴聲已經變了調。
他笑道:“怎麽了?”
“我彈琴的時候,你在旁邊搗亂,我能彈得好嗎?”碧華麵色微紅,沒好氣地道。
他強詞奪理:“我哪裏搗亂了?”
“還說沒有,剛才是誰在偷偷親人家的耳朵來著?”
他的嘴角沁著止不住的笑意:“那我來彈琴,你來搗亂,看看我的琴聲會不會亂。”
碧華道:“才不呢,我就知道你沒安好心。”
羅霄鴻失聲笑道:“山不來就我,我隻好去就山了。”
他一伸手,將她壓在身下,緊緊地抱在懷中。
他的眼眸裏閃動著熠熠的光輝,仿佛有一團火焰在幽幽跳動著。
碧華無可自拔地陷入這雙眼眸中,被那無止盡的熱情與愛意緊緊地包裹著,如此舒適,如此溫暖。
她伸出手,春蔥一般的指尖,一點點的拂過他的眉,他的眼……
他的唇慢慢地落了下來,一點點地接近著她嫣紅的唇。
兩人的嘴唇剛剛相觸,外間的門就響了。
若溪興衝衝的進了屋子,見了這個情形,嚇得忙不迭的退了出去,閉著眼睛連連道:“我什麽都沒看見,我什麽都沒看見!”
羅霄鴻連忙放開碧華,伸手將她扶了起來,碧華理了理被他弄亂的鬢發,小聲埋怨道:“都怪你,羞死人了啦……”
羅霄鴻有些尷尬的清了清嗓子,說道:“進來。”
若溪並沒有進來,隻是立在門口,麵色通紅的說道:“碧華姐姐,羅公子,薛大哥和琴兒姑娘回來了,師父讓我來喚你們到前麵去敘話。”
說完這句話,她一溜煙的跑掉了。
“他們回來了?”
碧華喜出望外:“我們趕緊去看看吧!”
羅霄鴻連忙伸手在一旁拿了件銀白底色翠紋織錦的披風披在她的身上,叫道:“別急,先披上披風再走。”
碧華點點頭,任他為自己係上披風的帶子。
碧華笑道:“不知道經過這兩個月的朝夕相處,這兩個人有沒有看對眼。”
羅霄鴻一邊為她係帶子,一邊笑:“我家娘子如今也會玩小心思了。”
碧華的臉紅了:“薛大哥那個人就是個榆木疙瘩,不想點辦法,我真的沒有把握說服他接受琴兒。”
羅霄鴻凝視著懷中的人,墨玉般溫潤的眼眸中溢滿了寵溺,他微笑道:“走吧,你的辦法成不成,我們馬上就可以知道了。”
原來,琴兒是永寧人,自幼父母雙亡,家裏隻有一個貪財如命的哥哥,琴兒九歲的時候就被他賣給了孫府,做了碧華的貼身丫鬟,這幾年,琴兒家裏全靠她當丫鬟的月例貼補,哥哥才娶了媳婦,又添了兒子。
這次從西楚回來之後,琴兒跟碧華說,她已經有兩年多未回永寧了,想回家去看看素未謀麵的小侄兒。正好薛懷恩受風無涯之命,要將一批藥丸運送到南方去,碧華便委托他將琴兒順路護送回永寧。
琴兒樣貌清秀,溫柔體貼,跟了碧華這麽多年,琴棋書畫、針線女紅自不必說,更兼有一手難得的好廚藝,如果薛懷恩能夠看上她,倒不失為一件兩全其美的好事,所以碧華才會故意托薛懷恩一路上照顧她。
兩人一去兩月有餘,今天終於一起回來了。
霄鴻和碧華剛出了院子,老遠就看到一個身穿桃紅色裙裝的少女,挽著一個石青色的大包袱沿著回廊款款向這邊行來。
霄鴻笑道:“說曹操,曹操就到了。”
看到他們,琴兒一路小跑的迎了上來,叫道:“小姐!公子!”
幾個月不見,琴兒出落得更加標致,眉目之間楚楚動人,如今的她,正在綻放著屬於她自己的美麗。
碧華笑著對琴兒道:“還以為你要下個月才回來呢,好不容易才回去一趟,怎麽不在家裏多待幾天?”
琴兒笑得有些勉強:“有什麽好多待的。我早就想著要回來了。”
羅霄鴻知道她們主仆二人多日不見,肯定有話要說,於是對碧華道:“師父那裏你不用過去了,好好陪琴兒吧,我一個人去就成了。”
碧華點點頭,和琴兒一起轉身回到自己的屋子裏。
琴兒伸手替碧華解下身上的披風,扶著她在榻上坐下,看著她笑道:“小姐,你最近胖了不少哦。”
碧華穿了一件鵝黃色的撒花煙羅衫,下麵是一條翠綠色的繡蟹爪菊薄紗裙,隱隱現出微微隆起的小腹,比往日更加的豐潤俏麗,格外動人。
碧華摸著自己圓潤的臉頰,歎氣:“整天不是吃就是睡,什麽事情也不幹,你說我能不胖嗎?”
琴兒道:“薛大哥和我給孩子買了很多東西回來,你看看喜不喜歡?”
說罷,她打開包袱,將裏麵的東西一一拿了出來,嬰兒衣衫,鞋襪,虎頭帽,撥浪鼓,滿滿的擺了一桌子。
碧華微笑道:“你知道嗎?師父說,我這次懷的是一對雙生呢。”
“是嗎?”琴兒大喜過望,接著又歎氣,“小姐你怎麽不早說呢,早知道這樣的話,我應該每樣買兩份回來的。”
碧華微微一笑:“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
碧華拉著琴兒的手,問道:“這次回家怎麽樣?你家裏人還好嗎?”
琴兒眼圈一紅,幽幽道:“我差點就回不來了!”
碧華詫異道:“怎麽了?”
琴兒憤憤道:“我回家沒幾天,我那貪財的哥哥,就開始打我的主意,他說他欠了人家很多賭債,居然想把我嫁給一個六十歲的老頭做妾抵債,我不從,他們就把我綁上了花轎,幸虧薛大哥及時趕到,將花轎攔了下來,又替我哥還清了賭債,我才得以脫身。”
碧華聽了也極為氣憤:“你哥哥怎麽能這樣呢!你可是他的親妹妹啊!”
琴兒氣鼓鼓地道:“小姐,那個家我是再也不想回去了,從此以後,我就跟定你了,你到哪裏我就到哪裏,這輩子說什麽也不分開!”
碧華失笑道:“傻丫頭,我怎麽能耽誤你一輩子呢。女孩子大了,終歸是要嫁人的呀。”
琴兒拉著碧華的手,忸怩道:“我不嫁,我就跟著小姐一輩子。”
碧華不以為然的搖搖頭,忽然拉著琴兒的手笑問道:“你覺得薛大哥這個人怎麽樣?”
琴兒的臉騰地一下子紅了,她低聲道:“小姐好好的幹嘛問這個?”
碧華道:“把你嫁給他好不好?”
琴兒大羞,她滿麵通紅的轉過身,麵向牆壁,聲如蚊蚋:“我、我不過是個小丫鬟而已,薛大哥那樣的人物,我哪裏敢高攀啊?”
碧華歎了口氣,正色道:“琴兒,我可從來沒有把你當成丫鬟,在我心裏,一直都是拿你當妹妹的。你跟我說句實話,經過這兩個月的朝夕相處,你的心裏到底有沒有薛大哥的位置?”
琴兒局促地道:“我不知道,你去問薛大哥吧。”
說罷,她急匆匆的逃出了屋子。
碧華看著琴兒的背影,笑著搖搖頭,和琴兒從小一起長大,她怎麽會不明白琴兒的心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