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一直到宴快散了,作為主人的清江郡主才匆忙還席,南漳郡主看到了就很奇怪:“表姐怎麽去了這麽久?”
又注意到她身邊的大丫鬟也換了人,“珍麗呢?”
“平安兒那邊有點事情,所以耽擱了。”清江郡主現在心情很不好,但既不想被人知道內情,自不能在眾人麵前失態,所以還是和顏悅色的回答了表妹的話,“我怕他那兒沒得用的人,叫珍麗留下照顧點兒。”
南漳郡主關心的問:“平安兒沒事吧?”
“還好。”清江郡主抿了抿唇,敷衍了一句,就問,“方才席上如何?”
“見您遲遲不回,騷動過一陣,但沒多久就平息了。”南漳郡主笑道,“畢竟是表姐您的地方,誰敢放肆呢?”
這話聽著是在恭維清江郡主,但剛剛處置完崔見憐誣陷事、又得知衡山王太妃擺了自己一道,清江郡主再聽這樣的話,就跟被打臉沒什麽兩樣了,聞言臉色就沉了沉!
不過到底年紀閱曆擺在那,也就失態了一小會,清江郡主就恢複了常色,開始辦正事——揀了出挑的閨秀,令她們到跟前回話。
這天宴散之後,回帝都的路上,席上被清江郡主特意問過話的閨秀固然欣喜,沒被問到的失落之餘也抱著萬一的指望——當然,離席半晌才還席的崔見憐、蔣慕葶、宋宜笑三人,也沒能逃過有心人的眼目。
才出占春館,就有人攔著馬車詢問緣故。
“開席前,崔見憐的人不小心打壞了我的東西,後來我們就去處置了下……宜笑為什麽也去?雪萼托我照顧她,那我這麽言而有信的人,當然走到哪裏都要帶上她了!為什麽去了那麽久?崔見憐不小心摔著了,我們這麽心軟的人,難道還能把她一個人扔下自去吃酒?那當然是陪到她能回去才一起走了……宜笑最後才到?她去更衣不行?”
蔣慕葶麵色不愉的摔下車簾,“不相信?不相信你還來問我?!”
要就她一個人這麽說,肯定人還沒回到帝都,各種謠言先傳過去了。
但崔見憐被捏了把柄,不得不忍氣吞聲的認了她那番暗藏諷刺的話,再加上一個衛銀練敲邊鼓,眾人雖然還有疑惑,到底沒再糾纏。
縱然如此,蔣慕葶與衛銀練還是親自把宋宜笑送到衡山王府,才各回各家。
衡山王太妃聽底下稟告說宋宜笑回來時是這兩位親自送的,心裏就是一個“咯噔”,等陸蔻兒、陸釵兒到了跟前,忙問:“宋宜笑怎麽跟蔣家、衛家的女孩兒一道了?不是叫你們一直帶著她的麽!”
兩個孫女正滿腹委屈,聞言就訴起了苦:“祖母您還叫我們帶上她!您不知道今兒個在竇表姐跟前,她有多搶風頭!旁人見著了,還以為她才是王府的嫡出郡主,我們兩個方是寄居的外人哪!”
“是嗎?”太妃聞言,心放了大半,語氣也舒緩起來,“那她剛才被那兩位送回來是怎麽回事?難道是清江郡主托付她們的?”
說到這裏忽然醒悟過來,皺眉,“就算郡主喜歡她,不放心她一個人回來,做什麽沒托付你們?!”
陸蔻兒本來就因為今兒個備受清江郡主冷落,攢了一肚子的氣,結果回來之後連親祖母也是句句不離宋宜笑,半晌都沒句噓寒問暖,越想越心酸,忍不住衝口道:“我哪知道?!表姐拉著她說刺繡說得渾然忘我,還是表姐的丫鬟看我們尷尬,打發人帶我們去看花才保了幾分麵子下來——難為這麽丟人之後,宋宜笑不來找我們,我們還去找她?!”
見太妃臉色迅速陰沉下來,陸釵兒畢竟是庶女,膽子要小得多,可不敢像陸蔻兒一樣說話,趕緊道:“祖母,是這樣的,我們看花回去時,那蔣慕葶就拉著宋宜笑一道了,據說蔣慕葶跟袁表姐關係很好,會不會是袁表姐介紹她們認識的?”
“所以你們就自顧自去飲宴,沒管她們?”太妃怒道,“你們走時我是怎麽交代的?看好了宋宜笑,多領她到清江郡主跟前——你們怎麽就是不聽話?!”
陸蔻兒差點沒哭出聲:“祖母平常也不見多喜歡宋宜笑,怎麽這會把她當心肝寶貝了?!今兒個從頭到尾竇表姐都沒怎麽理會咱們,那麽多閨秀看著,咱們都快沒臉回來了,您竟然一點都不心疼,問來問去就是問宋宜笑,到底誰才是陸家骨血?!”
“你懂個什麽?!”太妃被孫女氣了個倒仰,使個眼色讓左右都下去了,方慍怒道,“清江郡主膝下那個獨子你們忘記了麽?我跟郡主左右的人說好了,推薦宋宜笑給清江郡主做兒媳婦,今日清江郡主見著了宋宜笑能不熱絡——這樣的熱絡你們想要?!”
陸蔻兒跟陸釵兒大吃一驚:“卓平安?!竇表姐那個傻兒子?!”
清江郡主這獨子在帝都貴胄中間其實也不像宋宜笑之前認為的那麽寂寂無名——當年清江郡主與郡馬十分恩愛,婚後不久就有了妊娠。正萬事如意時,誰料天有不測風雲,郡馬意外身故,懷孕才七個月的清江郡主悲痛之下早產不說,還是難產!
雖然宮裏聞訊立刻派了太醫到場,但當時情況已經非常危急,偏清江郡主念及郡馬也是獨子,不肯棄子保母,定要生下兒子為郡馬延續血脈。
可她對郡馬一往情深,皇太後跟晉國長公主卻是更看重她的性命的,所以僵持到後來,雖然母子兩個都僥幸活了下來,可胎兒在腹中時間過長,竟壞了腦子!而清江郡主也因此傷了身體,此後都無法生育了!
這個取名“平安”的孩子不但生來癡傻,要命的是他還愛打人,最要命的是他打人時力氣還特別大,以至於四五歲時就把照顧他的小丫鬟打成殘廢過——早先也不是沒人議論,可清江郡主在顯嘉帝跟前哭訴一番,顯嘉帝勃然大怒,一口氣發落了十幾個朝官為外甥女出氣後,就再沒人敢提一個字了。
久而久之,帝都年輕一輩,竟沒幾個知道卓平安之事了——就是陸蔻兒姐妹,也因為是宗室之女,方曉得一些內情。
衡山王太妃處心積慮把宋宜笑推薦給清江郡主做兒媳婦,既鏟除了韋夢盈的一個助力,又出了口氣,還能交好清江郡主,可謂是一箭三雕——可憐太妃還不知道簡虛白解佩之事,不但算計落空,清江郡主這會反而對她恨得咬牙切齒呢!
她跟兩個孫女解釋了緣故,又仔細盤問一遍經過,覺得沒什麽問題,舒眉笑道:“這麽著,這事咱們就等著瞧好了,你們且下去,權當什麽都不知道,明白了麽?”
陸蔻兒這會一掃方才的嫉妒,笑得春暖花開:“祖母放心!宋宜笑要嫁給卓平安,那就是我的外甥媳婦了,我怎麽還會欺負她呢?”
“我也是!”陸釵兒卻不像她這麽高興,雖然很嫉妒宋宜笑靠著生母得寵,作為外人,在衡山王府倒過得比她這個庶女還優渥,可想想這個同齡女孩兒回頭竟要嫁給個傻子不說,還是個常把身邊人打出事來的傻子!
陸釵兒心裏實在有些不忍——但要她去告訴宋宜笑她也不敢,畢竟這事是她嫡祖母做的,她連嫡姐都不敢得罪,哪敢得罪嫡祖母?
“回頭好好收拾點東西給宋宜笑添妝吧!”陸釵兒這樣想著,“也算是盡份心意了。”
……宋宜笑不知道卓平安之事,雖然在清江郡主提到她的“平安兒”時有所察覺,可這會她心思都放在了揣測簡虛白的真實目的上,哪裏還想得起來其他事?
按照清江郡主的叮囑,她回到衡山王府後,隻跟趙媽媽說了秋葵黃玉佩的事,連韋夢盈都沒告訴——說到底,她眼裏乳母比親娘可靠。
趙媽媽聞訊自然是歡喜無比:“真真是謝天謝地!奴婢這些年來隻求小姐能許個好人家,萬沒想到會是國公爺!”
她對簡虛白做姑爺滿意,倒也不全是因為簡虛白身份尊貴,也因為,“簡公爺是皇太後撫養,晉國長公主所出!太後深居宮闈,長公主呢有自己的長公主府,都不會跟簡公爺住一起!您過了門,上頭沒有婆婆盯著,可要輕鬆許多!”
提到這一點,趙媽媽就忍不住想起前事,“其實王妃當初跟宋老爺過得是很好的,要不是龐老夫人橫豎看王妃不順眼,王妃也未必會改嫁!所以做媳婦的,最怕遇見跟婆婆不投緣。似小姐這樣,跟婆婆不住一起,也就去請安時待一會,憑怎麽個不投緣法,至多當時忍一忍,回頭關起門來過日子,總是自己當家作主,可要免除許多麻煩!”
“……這事兒先不要說出去!”宋宜笑見她都興致勃勃的說到自己出閣後跟婆婆的相處之道了,滿心苦澀都不知道怎麽傾訴才好,半晌才把那塊玉佩遞給她,“這玉媽媽給我收著吧,免得錦熏服侍我時發現了。”
“是不能叫她知道,這小蹄子嘴上老是把不住!”趙媽媽慎重的收好玉佩,“不過,小姐為什麽不告訴王妃呢?如今府裏要立世子,太妃正與王妃相持不下,若曉得小姐您得了簡公爺的玉佩,太妃肯定會從中作梗的。王妃早點知道,也好給您早做打算不是?”
“媽媽你不知道今兒個的宴上有多少貴女。”宋宜笑沉吟了會,覺得在博陵侯府涼亭裏看到的那一幕,還是不要告訴趙媽媽的好——萬一簡虛白真要追究這事,知道的人恐怕都難逃一死,自己已經沒保住芝琴了,何必再拖趙媽媽下水?
不告訴韋夢盈,固然因為不大信任這個娘,其實也是怕害了她。
所以這樣道,“這玉佩是簡公爺自己私下給我的,可婚姻大事父母做主,誰知道他的長輩們看得上看不上我呢?要出了岔子,隻咱們知道,偷偷把玉佩還回去也就算了。萬一傳了風聲出去,您說多麽尷尬?也叫娘空歡喜一場。”
趙媽媽被她這麽一說,也覺得簡家正式提親之前,這事還真作不得準,頓時就懸心起來,暗暗祈禱:“小姐雖然身世飄零了點,可論才學論容貌哪樣比那些貴女差了?這門親事可一定要成啊!”
卻不知道宋宜笑巴不得蹦出來個貴人把這事攔了就好了——主仆兩個各懷心思的祈禱了數日,上巳宴的結果終於出來了!
這樣的事情都是由高到低,所以頭先傳出來的,就是南漳郡主為魏王妃!
宋宜笑聞訊,驚得打翻了茶碗:“怎麽會?!”
明明崔見憐都承認她存心汙蔑蔣慕葶了,蔣慕葶怎麽還會被南漳郡主取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