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妃跟二少奶奶為自己所支持的世子人選緊鑼密鼓的鋪路時,韋夢盈卻抽不出身來替兒子計較——前夫的現任嶽母與現任妻子一塊找上門來,這麽尷尬的事兒,古往今來不說頭一遭,也屬罕見了!
偏偏盧家跟東宮關係不淺,顯嘉帝由於長年禦體欠佳,對太子素來親厚愛重,最忌諱的就是臣下輕慢儲君。哪怕韋夢盈貴為王妃,也不得不忍著鬱悶,打點精神琢磨該怎麽招呼這兩位?
“太妃向來瞧我不順眼,這回黃氏帶著盧氏找上門來,別管為什麽,按規矩總要先去拜見太妃,到時候也不知道那老東西會怎麽個落我麵子法?”韋夢盈派人打聽了好幾回,愣是打聽不出這兩位的來意,縱然有城府,這會也不禁有點煩躁了,“你說她們到底在打什麽主意?難道又想接笑笑回去?”
這麽說著眼神就有點冷——居然妄想從她手裏摘桃子?
盧家人腦子沒問題吧?
不隻她這麽想,薄媽媽也認為不可能:“宋小姐在您膝下都養了這麽多年了,您又是宋小姐的生母,她們母女兩個縱然名義上也算宋小姐的長輩,可對宋小姐一沒生恩二沒養恩的,有什麽資格開這個口?!”
“她們兩個出麵,不代表就是主謀!”韋夢盈麵上浮現厭惡之色,“龐氏那個老不死!別又來個裝病!這老東西老愛玩這手……她怎麽不索性死了算了!”
“當年可是太後娘娘親自給了龐老夫人警告,宋家哪有膽子違抗太後之命?就算龐老夫人現在當真病了想見宋小姐,宋家也不敢開這個口的!何況最近也沒聽說宋家有什麽事兒。”薄媽媽搖了搖頭,露出一抹猶豫,“奴婢倒覺得……”
“嗯?”
“盧家與東宮關係密切,如今黃夫人不顧議論攜女登門,會不會……也是因為東宮?”
韋夢盈一怔:“這怎麽可能?東宮……太子身份何等尊貴!笑笑雖然在女孩兒裏算出挑的,可她怎麽可能見到過太子呢?”
“今年的上巳宴!”薄媽媽提醒,“宋小姐參與的那場是在清江郡主的占春館裏辦的,那占春館從前朝起就大名鼎鼎!雖然被陛下賜給了清江郡主,可宗室與郡主的親眷也是常去小住的——太子案牘勞形之餘,不定就……那麽大的園子,恐怕宋小姐自己都不知道這事!”
她這番推測看似天馬行空,但也不是全沒道理——黃氏跟盧氏這對母女雖然身份不算一等高貴,可靠著東宮這棵大樹,就是皇後跟前也是很給麵子的,有什麽事能把她們逼到如今這地步?
思來想去,最可能的就是跟盧家的靠山太子有關係了!
韋夢盈心頭不由一熱:“笑笑要真能進東宮……”
“但太子殿下既然令盧家人來辦這件事,顯然還是很看重他們的。”薄媽媽提醒,“能給太子殿下辦這樣的私事,這盧家在殿下跟前的地位……”
要真這樣,可不好怠慢了盧家人。
不然,宋宜笑人還沒進東宮呢,倒先樹下強敵了!
“論名份,盧氏也是笑笑的娘,多個人出來幫我疼女兒,我高興還來不及,難道還會跟她計較不成?”韋夢盈之前焦灼的是吃不準黃氏跟盧氏的來意,現在有了頭緒,她頓時就鎮定下來了,好整以暇的撣了撣衣襟,笑道,“我豈是那等不通情理之人?”
畢竟女兒進了東宮之後若要穩住地位,也需要盧家的幫助嘛!
至於說宋宜笑會不會因此被盧家哄過去,韋夢盈一點都不擔心——她覺得自己這六年來是把女兒捧在手心裏養了,可這女兒還不是一心一意隻顧自己,根本不管親弟弟前途?這麽沒良心的女兒,她這個親娘都頭疼,何況那既不是親娘、還沒相處過的盧氏?!
“回頭確認了這事,我得好好教笑笑幾手,把這盧家籠絡好了,可是個好助力!再者東宮已有太子妃,這做小的日子可不是那麽容易過的!”韋夢盈眯了眯眼,“當然,最重要的還是把太子哄好——為人婦的連自己丈夫都伺候不好,那還混個什麽?!”
……當然,在教女兒之前,她還得先跟女兒和好——笑笑小心肝,娘早知道你有做皇妃的造化,怎麽舍得拿那些亂七八糟的提親人汙了你的眼睛呢不是?
懷著對未來無限美好的憧憬,韋夢盈總算捱到黃氏、盧氏登門這日。
讓她鬆口氣的是,太妃以“精神欠佳”為理由,謝絕了兩位客人的拜見,隻讓丫鬟蘭蕙到韋夢盈這邊說了幾句客套話,表示讓兒媳自行招待就是。
“這老東西可沒好心放我一馬!”韋夢盈聞訊,一邊請黃氏、盧氏用茶,一邊思忖著,“應該是真的不大好……她要當真一病不起該多好?看陸冠倫沒了這老東西撐腰,還怎麽跟我的雲兒爭!”
在心裏狠狠咒了幾句太妃,韋夢盈急於驗證薄媽媽的猜測,見黃氏跟盧氏輕抿一口之後放了茶碗,就故作不解的問:“兩位夫人莫嫌我開門見山,隻是以前從未走動過,如今兩位親自前來,卻不知道有什麽指教?”
“今日前來,確實冒昧!還請王妃寬恕則個!”黃氏賠笑,“早先小女出閣時,就聽說宋家有位鍾靈毓秀的大小姐,過門後卻一直沒能見到,後來才知道大小姐是在王府這兒養著——想著您既是大小姐的生母,又是堂堂王妃,大小姐得您親自養育,哪是小女能比的?所以,也就沒敢打擾!”
她這番話說的也是煞費苦心——先點出宋宜笑離開宋家時,盧氏還沒過門,雙方是沒有過節的;再恭維韋夢盈身份尊貴又是生母,撫養親生女兒當然比繼母可靠,給這六年來沒管過宋宜笑死活的事實圓場。
韋夢盈含笑聽完:“夫人還沒說兩位此來的目的?”
“妾身沒有旁的意思,隻是如今膝下也有一女,撫育之餘,思及大小姐離家數年,未盡絲毫責任,心中實在愧疚!”繼室在原配跟前都要低一頭,哪怕韋夢盈已經從宋韋氏變成了陸韋氏,但有求於她的盧氏還是老老實實的俯首道,“所以這回冒昧而來,一來是給大小姐送點東西,二來,則是想看看大小姐!”
“你也是笑笑的娘,所謂長者賜,不敢辭。給她的東西,回頭我會讓人送去含霞小築的。”韋夢盈吹了吹茶沫,嫣然道,“隻是見笑笑麽……實在不巧!下個月就是太妃壽辰,那孩子感念太妃這些年來的疼愛,決意要繡一幅祝壽圖作為賀禮!偏偏之前雜七雜八的事情多了去了,竟耽擱了進程!為了趕上壽辰,這些日子閉門謝客的趕工,我啊也不好擾了她這份心意!”
說到這裏故意一歎,“畢竟她也到了說親的年紀,再感激太妃,也伺候不了太妃多久了!”
她這麽講,目的就是指望黃氏跟盧氏順勢提到宋宜笑的終身大事——偏偏這兩位來之前是打聽到簡虛白解佩相贈的整個過程的,所以在她們看來,簡虛白表現那麽明確了,宋宜笑哪能不知道?
宋宜笑知道了,哪能不告訴自己親娘?
所以這會黃氏跟盧氏卻誤會了,以為她是刻意抬出太妃來回絕。
“這事本就不可能一蹴而就,才頭一回接觸,還是不要太過糾纏的好!免得惹厭!”母女兩個對望一眼,均是一個念頭,“今兒雖然見不到人,好歹禮是送到了,且收得很爽快。”
韋夢盈既然肯代女收禮,顯然雙方的恩怨還沒深到無可化解的地步,這一點總算讓她們鬆了口氣!
“娘娘說得極是!”盧氏來之前,都做好準備被韋夢盈變著法子趕出門外了,現在韋夢盈再怎麽跟她們虛與委蛇,態度卻比她估計的好太多。
所以如今失望歸失望,心情卻沒怎麽受影響,恭恭敬敬的道,“說起來,妾身這些年來虛受大小姐一聲‘娘’,已是慚愧非常!如今來得不巧,萬沒有耽擱大小姐正經事的道理!”
韋夢盈正要說什麽,就聽黃氏把話接過去:“娘娘縱然寬厚,撥冗相見,但既然大小姐不得空暇,我等豈敢繼續打擾娘娘?”
說著就拉了女兒起身告退。
……這一口茶還沒喝呢,你們怎麽就要走了?!
重點是,你們還沒告訴我,你們忽然關注起我女兒的真正原因啊!
黃氏跟盧氏自認為知情識趣,告辭得及時,但韋夢盈卻紮紮實實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但要直截了當的攔下黃氏跟盧氏詢問,難免沒麵子且容易落入下風——索性她是有機變的人,眯了眯眼,幽幽一歎:“兩位可知道笑笑為什麽這樣感激太妃?說起來,當年要不是太妃慈悲,願意收留且庇護她,這孩子如今,也不知道還在不在這世上了!”
……韋夢盈邊以傾訴往事拖時間、邊旁敲側擊試探黃氏盧氏口風時,含霞小築內,宋宜笑正全神貫注的飛針走線。
雖然說給太妃繡賀禮隻是母女兩個說好了的幌子,但為了不落把柄,太妃壽辰上,她也確實需要拿出一幅繡品才好。
“小姐歇一歇吧,巧沁姐姐送了櫻桃來呢!”錦熏走到她身邊,拿帕子給她擦了擦額上的薄汗,勸說道,“才從市上買來的,可甜了!”
這兩日韋夢盈常打發人送東西過來,宋宜笑總覺得她這份熱情有點不對勁,很可能已經知道簡虛白贈佩之事——這會聽說又來了,心思一散,差點紮了手,忙停下,掩飾的站起身:“我瞧瞧!”
到了外間,果然見桌子上一籃櫻桃紅豔豔水靈靈的分外惹人憐愛,四周還墊了幾片沾露的綠葉,越發引人食欲。
“王妃今兒一早打發人去買的,說小姐打小愛吃這個,專門給您這兒多裝了些。”巧沁抄手站在底下,笑著給韋夢盈表功,“其他地方,連四郡主那裏的籃子都要小一圈呢!”
宋宜笑走到桌旁,先抓了一把給她:“就知道娘最疼我了——你也嚐嚐?”又轉頭吩咐錦熏,“裝些給芝琴送去!”
巧沁跟含霞小築這邊關係不錯,平常送吃食過來,宋宜笑分她她都不會拒絕,今日卻猶豫了下,歉然道:“奴婢今兒個沒口福,待會還要去韋家一趟,卻不好接了。”
宋宜笑詫異道:“外祖母家有什麽事嗎?”
“王妃想著您一個人住這兒怪偏僻的,也忒冷清。”巧沁笑了笑,“所以想接七表小姐來小住幾日,給您做個伴!”
這讓宋宜笑感到非常意外——這些年來韋夢盈雖然常給娘家送東西,逢年過節也會帶子女回去省親,但,從沒接過任何侄子侄女來王府小住啊?
畢竟不說宋宜笑已經在王府長住了,再接其他人來住委實礙王府眾人的眼,就說韋夢盈作為當家王妃,每天要忙的事情那麽多,親生子女都未必看顧得過來呢,哪來的閑情逸致去關懷侄子侄女?
“娘又在打什麽主意?”宋宜笑食不知味的吃著櫻桃,驚疑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