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委屈您等會去個偏僻角落裏躺一躺,回頭就說喝多了?”宋宜笑沉吟片刻,硬著頭皮建議,“不小心在那兒睡了會,所以才把衣物弄皺的?”
簡虛白用看傻瓜的目光看她:“我中毒在身,保養調理都來不及,怎麽可能肆意醉酒?方才姬表哥之所以拿酒澆我,就是因為他的勸酒我沒理會!”
“……”宋宜笑默默咽了把淚,“或者我著人悄悄去您府上,再拿一套衣袍來?”
“然後等著下人傳出閑話,鬧到滿城風雨?”簡虛白冷笑。
宋宜笑不可思議道:“您自己府上的人,您會管不住?”
她覺得簡虛白應該不會這麽廢物啊!
“你沒聽我方才跟長興說?”簡虛白陰著臉將皺巴巴的中衣勉強套上以蔽體,“六年前我一直住宮裏;從還朝以來,我正事都忙不過來,哪有功夫去打理自己的府邸?何況那府裏好些人是我祖父致仕前留下來的,怎麽可能沒幾個倚老賣老的糊塗東西!”
聽這語氣,顯然他跟那些老仆的相處不是很愉快。
宋宜笑聞言不免警覺:“對簡虛白這正經主子都不尊敬,下半年我過了門,這些人怕也不會有什麽好臉色!”
不過到時候她也是正經女主人,隻要簡虛白不給她使絆子,縱然要顧簡家長輩的麵子,也不是沒有辦法治這類人。
……畢竟她這六年寄居衡山王府,旁觀韋夢盈打理上下,也不是白看的。
宋宜笑這麽想著,放了點心,重新糾結眼下的困境:“要不,我著人去問問娘,能不能跟三公子借套衣物?”
“陸冠倫的身量跟我不一樣,他的衣物我穿了肯定不合身!”簡虛白一臉“你怎麽可以蠢到這地步”,冷冰冰的道,“何況你莫忘記他是衡山王太妃的心肝,太妃能不在他身邊放人?”
宋宜笑無力的撲在桌上,絕望道:“那您倒是拿個主意啊!”
“你派人去給紀粟帶個信,讓他以我惱了姬表哥無禮,負氣離去為借口,當眾向衡山王賠個罪!”簡虛白沉著臉良久,才道,“等晚上天黑了,我假扮一下,從角門離開吧。”
“我這就去!”宋宜笑才轉身,卻又被他喊住:“對了,方才長興抓住你時,傷勢到底如何?”
宋宜笑聞言心頭一暖,雖然簡虛白剛才在花廳就問過次了,但那時候基本是問給長興公主主仆聽的,所以她也沒放在心上。
這會再問,就是真的關心了。宋宜笑不會自作多情到認為他對自己有了什麽意思,但這麽一番亂七八糟後,他還記得自己之前受過傷,自然很是感激:“不過些許瘀青,不礙事的。”
跟著就聽簡虛白漫不經心道:“那就好——過些日子,皇外祖母會把今年賜婚的人都召進宮見一見,你要是傷得重,到時候難免會失儀,可就丟我臉了!”
……能把我的感動跟他討回來不?
宋宜笑麵無表情的下了樓,跟趙媽媽交代了簡虛白要傍晚之後才走——當然把夜烏膏當成外傷藥,差點把這位未婚夫扒了個精光這種事,她就假裝忘記了——就卷了袖子:“取傷藥來,要氣味濃烈的那種!”
剛才都被簡虛白的暈倒嚇壞了,宋宜笑也沒來得及說明被長興公主刁難的經過,這會趙媽媽一看她臂上的瘀痕,還以為是簡虛白幹的,不禁又驚又怒:“公爺他怎麽可以對您動手?!”
就算自家小姐高攀了,可簡虛白又不是山野村夫,怎能不知“妻者齊也,與夫齊體”的道理?結發正妻,哪能當侍妾奴婢一樣想打就打、想罵就罵?!尤其宋宜笑還沒過門,按照心照不宣的默契,這會她公婆見了也要給幾分麵子的好不好?!
“不是他,是長興公主殿下掐的。”宋宜笑看著乳母驟變的臉色,哭笑不得的解釋,“但他趕到之後把長興公主殿下很是收拾了一番,我想長興公主殿下這會肯定恨死我了,別一會又要找我麻煩——這次他可沒法過去給我解圍!不如裝作有傷在身,好讓公主殿下消消氣!”
趙媽媽這才釋然,去取了藥酒來給她濃濃的抹上。
這一手果然很有用,宋宜笑還席時長興公主不在,據說不勝酒力先回宮了,但玉山公主卻留了下來。
看到她後,玉山公主本來挑了挑眉,微微冷笑,似要說話,但跟著就聞到她身上明顯的藥味,考慮了下,到嘴邊的話就咽了下去,看了眼不遠處的一名閨秀。
那閨秀心領神會,故作親熱的問宋宜笑:“你去哪了?怎麽這半晌不回來?我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擱抱廈的備用衣裙之前沒檢查好,竟是勾了線的,隻好回住的地方去收拾。”宋宜笑朝她抱歉的笑了笑,“含霞小築離這兒有點遠,就耽誤了。怠慢諸位的地方,還請原宥!”
說著擎起酒樽,朝附近舉了舉,掩袖飲盡,表示賠罪。
眾人這會都知道長興公主提前離席回宮,肯定跟她有關係。但長興公主現在不在,留下來的玉山公主態度不明,宋宜笑的婚事又是太後做的主……權衡之下,盡管不打算跟她走近,但也不想公然落她臉麵,也紛紛拿起案上酒樽一飲而盡。
“我怎麽聞到你身上一股藥味?”那閨秀放下酒樽,見玉山公主身邊的宮女暗暗比了個手勢,忙繼續道,“可是來回路上有什麽事?”
“去時心急走快了點。”宋宜笑就等著她這麽問呢,被抓傷的左臂故意裝作行動不太方便的樣子,“強笑”道,“摔了一下,沒什麽事……我乳母心疼我,所以給多倒了點藥酒,熏著您了?真是對不住!”
那閨秀訕笑道:“沒有,我就問問。”再看玉山公主,卻見這位金枝玉葉偏了頭,低聲跟自己宮女說著話,沒有看她。
接下來玉山公主沒再做什麽暗示,眾人猜不透帝女的心思,自不會輕舉妄動。
宋宜笑一路防備到宴散,卻也沒什麽意外發生。
目送玉山公主的儀仗消失在街角,她暗鬆口氣,上前一步扶住韋夢盈的手臂:“娘您怎麽樣?”
這會兩位少奶奶、四郡主、六小姐等人都在,她忽然這麽一扶一問,倒也不是為了落這些人的麵子,而是真的擔心——韋夢盈已經三十多了,前些日子還因為勞累過度暈倒過,縱然已是第四胎,也不能很樂觀。
今日這場壽宴又是暗流洶湧,宋宜笑早就察覺到她眼角掩蓋不住的疲倦。
母女縱有隔閡,終究血濃於水,自然顧不上得罪人了。
韋夢盈寬慰的拍了拍她手背:“是有些乏了,不過裏頭還沒收拾好……”
大少奶奶忙笑盈盈道:“這些善後的瑣碎小事,哪能叫母妃您操心?”
“那就交給你們了!”韋夢盈爽快頷首,權當沒看見二少奶奶的撇嘴,拉了親生女兒朝裏就走,“蔻兒、釵兒,你們兩個去看看你們父王還有兄弟,醉了累了的,叮囑下人好生伺候著!笑笑扶我回房,我得去靠一會!”
說是這麽說,但韋夢盈領著女兒回房後,雖然立刻卸了華服嚴妝,卻絲毫沒有躺下的意思。反而揮退眾人,掩了門戶,撥著腕上金釧,施施然的嗔道:“你這孩子,怎麽就笨到認為我會打發陸冠倫去給你解圍?”
這事宋宜笑理虧,如今被提起,就訕笑道:“這不是人笨想不到,虧得有娘在嗎?”
“長興公主今兒個吃虧了吧?”韋夢盈心情很好,笑吟吟的調侃道,“你還說簡虛白心裏沒你,這麽一試不就出來了?”
宋宜笑心想這可未必,簡虛白那麽對長興公主,最主要的是他懶得跟表妹糾纏,要說為自己這未婚妻出氣的心理可不見得有多少。
她正要解釋,韋夢盈又道:“看到了吧?以後再遇見這種咄咄逼人的情敵,隻管用今兒這手!公主又怎麽樣?男人心裏沒她,再美再尊貴,又有什麽用?往後她就是有臉繼續糾纏簡虛白,簡虛白已對她存了壞印象,憑她怎麽改過,你隻要略加挑撥,就能叫她盡做無用功!”
風姿綽約的王妃舉扇遮麵,隻露出一雙似笑非笑的眼,“跟我兒搶夫婿?嗬!”
當她把兩任丈夫都牢牢籠絡住的手段都是吹出來的嗎?!
宋宜笑誠心誠意的起身一福:“娘神機妙算,我都記下了!”
韋夢盈笑眯眯的點了點頭,放下扇子:“簡虛白醒了麽?”
“醒是醒了,不過……”一說到這個問題,宋宜笑就忍不住想到方才的誤會,不禁再次默默吐了口血。
“他給紀粟的吩咐,還是我讓巧沁去傳的話,你就不要再複述一遍了!”韋夢盈打斷道,“我隻問你,你方才給他寬衣解帶,他醒來後可說什麽?”
這一句簡直就是天外飛仙——毫無防備的宋宜笑嚇得差點沒從榻上栽下去:“娘娘娘您說什麽?!”
“慌什麽?”相比她的驚恐,韋夢盈卻是好整以暇,斜睨一眼女兒,不緊不慢道,“當初巧沁把藥拿到我跟前時,我看著那夜烏膏也以為是外敷用、繼而以為簡虛白受了傷呢!一聽巧沁講了兩種藥的用法,我馬上讓她隻送藥別多嘴!”
又笑著一點她額,輕嗔,“你該不會到現在還認為,你帶他到含霞小築的一路上都沒碰見人,是靠了運氣?”
宋宜笑整個人都不好了!
她簡直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麽眼神去看麵前的親娘:“娘!我跟他已經有婚約了!!!”
又不是沒名份,需要不擇手段的勾.引!
親娘您敢給我留點節操麽!
“要不是有婚約,娘怎麽可能讓人占你這麽大的便宜?”韋夢盈不屑的嗤笑了一聲,耐心道,“這叫閨閣情趣,你以後出了閣,漸漸就會懂了!娘跟你說,就算是再正經的男人,也不會希望娶個到了帳子裏還端正莊嚴的妻子!有時候呢,就需要這種將錯就錯的誤會,當時雖然尷尬,可事後回想起來,就有些旖旎情懷了!旖旎之後,就是……”
見女兒目瞪口呆麵紅耳赤的望著自己,韋夢盈不高興的打了下她手,“怎麽覺得我教的你不想聽?你也不想想女學那些先生講起為婦之道來倒是冠冕堂皇,可她們自己過得如何?除了獨身的那兩個外,誰不是辛辛苦苦賺了月錢回去養一家老小,回頭還管不住夫婿在外拿著她的錢玩妓子養外室?!”
“跟她們學學才藝也還罷了,學她們的為婦之道,你就等著一輩子沒好日子過吧!”韋夢盈冷笑連連,神情傲然,“你要沒蠢到家,就收了那些無謂的羞窘鄙夷之心,乖乖兒聽娘的話——沒錯,娘名聲是不好,但,娘過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