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女榮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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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江南宋

宋宜笑聞言頓時暗暗頭疼:“簡虛白不小氣?他不小氣才怪!”

這人前兩天才叮囑她離蘇少歌遠點,連蘇少歌賠的那支翡翠海棠簪,都說要賞給下人呢,若知道她這會跟蘇少歌同席用餐,怎麽可能不計較?

無奈蘇家姐妹不知道她的難處,都覺得這個法子不錯。

這會蘇少菱就在頷首:“宋奶奶若肯賞臉,正好讓二哥請咱們!”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本來宋宜笑就正欠著蘇少歌人情,如今蘇少歌的嫡親妹妹連“賞臉”兩個字都說出來了,她實在不好意思繼續推辭,隻得把心一橫,微笑道,“不過請客還是我來吧,之前司空妹妹的事兒,我都還沒謝蘇二公子行的方便!”

蘇少菱忙代兄長謙遜——蘇少茉見狀就道:“你們說,我去喊二哥!”

她這一去卻去了好半晌,宋宜笑已經跟蘇少菱邊寒暄邊定了幾道菜了,也不見人影。

宋宜笑不免奇怪:“二公子不在桃李樓嗎?”

“二哥在隔壁街的書肆裏跟人說話。”蘇少菱忙解釋,“我姐姐不耐煩等,就拉著我先過來了,這會應該是去書肆找他,來回頗有段路——要不讓他們上菜,咱們先用?”

“您誤會了!”宋宜笑趕緊擺手,“我道二公子若就在桃李樓,令姐一去這麽久,可別是被什麽事兒絆住了。”

她心想難怪蘇少茉剛才那樣衝進來趕人,合著哥哥不在。否則就蘇少歌行事之君子,怎麽可能讓妹妹如此失禮?

不過有蘇少歌那樣溫文爾雅的嫡兄,又有蘇少菱這樣善解人意的嫡妹,蘇少茉還能養成跋扈蠻橫的性情,也真是應了那句俗話“一樣米養百樣人”了。

“不會的,底下有我家的人守著,姐姐出去時自會陪同。”蘇少菱笑道,“若有什麽變故,定然會遣人來報,如今想是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

宋宜笑正要說話,門忽然被推開,蘇少茉臉紅撲撲的走了進來,先搶過蘇少菱手裏半盞茶喝了一大口,才道:“這天都深秋了,太陽底下多走一會居然也熱得很!”

“你沒乘馬車去?”蘇少菱無語道,“怪道叫我們等了這麽久!”

“我道沒多少路呢,想著等馬車出來,還不如自己走。”蘇少茉解釋了一句,方對宋宜笑道,“我跟二哥到了樓下,恰好碰到燕國公的胞兄經過,二哥跟他招呼了幾句,聽說他也還沒用飯,就請了他一道,您介意麽?”

宋宜笑心想我要說介意,這不是明擺著對大伯子有意見麽!

不過也越發覺得蘇少歌謹慎:“正如蘇家姐妹所言,有她們兩個嫡親妹妹在,今兒這頓飯傳了出去,也沒什麽可說嘴的。他卻還是扯上了簡夷猶,徹底斷絕閑言碎語的可能!”

畢竟簡家兄弟關係再生疏,做哥哥的總不可能看著弟媳婦給自己弟弟戴綠帽子吧?有他在場,跟簡虛白在場也差不多了。

片刻後,蘇少歌與簡夷猶進來,兩人都是襴衫軟巾的文士打扮,隻是氣質迥然:前者溫煦如春暉,言談舉止之間,可謂是君子如玉;後者卻一如敬茶那日,沉默寡言到冷漠,偶爾開口,也隻跟蘇少歌說話。

宋宜笑以弟媳的身份上前見禮,簡夷猶僅瞟她一眼,點點頭就作罷。

見這情形,蘇少歌當機立斷,讓桃李樓就著宋宜笑跟蘇少菱點的菜,先擺上來,免得場麵尷尬。

“簡三表哥這麽冷冷淡淡的,真不知道長興表妹怎麽瞧中他的?”席間蘇少茉快言快語的低聲與妹妹說道,“長興向來愛熱鬧,等下降之後知道了三表哥這性情,也不知道會不會懊悔?”

“這個玉蘭片不錯,姐姐你嚐嚐!”蘇少菱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借著給她布菜的機會,遞了個警告的眼神過去:這雅間就這麽大,又沒絲竹在側,真以為別人是聾子,壓著點嗓子就什麽都聽不見了?

沒見簡夷猶本來一直沒朝她們這邊看的,剛才卻特特掃了一眼嗎?

“這蘇少茉還真是口無遮攔!”簡夷猶都聽到了,坐得更近的宋宜笑自也不例外,她假作專心致誌的舀著湯,心中哭笑不得,“冀國公難道從來不管教她的麽?”

誰想蘇少茉議論簡夷猶被妹妹斬了話,悻悻片刻,卻又找上了她:“我聽說您是江南堂之後,卻不知道是哪一支?”

宋宜笑莫名其妙,道:“敢問江南堂是?”

“二哥你莫不是記錯了?”蘇少茉聞言,也是一臉詫異,轉頭就對蘇少歌道,“你說宋少監是江南堂後人,怎麽這宋奶奶連江南堂是什麽都不知道?”

“昔年夷狄南下,入主中原時,西涼沈、東胡劉、錦繡端木等諸多大族都深受其害,幾近滅族。”蘇少歌正斜倚食案,聽了妹妹的話,立刻坐直了身子,正容斂裾之後,方平靜道,“江南宋也是差不多,這等傷心事,想來宋少監也不忍對宋奶奶提了。”

他這話看似為妹妹解釋,實際上是給宋宜笑解圍——畢竟連自己祖上都不清楚,怎麽也要落個“數典忘祖”的名聲了。

又說,“江南堂就是江南宋氏嫡支的堂號,譬如我青州蘇氏,號為扶風堂。”

“江南宋氏在西雍時與我蘇家一般,可都是青史留名的天下名門。”蘇少茉撇了撇嘴角,道,“宋奶奶您可是宋家嫡女,縱然令尊不說,這類事情,您自己還是上上心的好!”

“你說的什麽話?”蘇少歌不悅的放下銀樽,“這都是百年前的事兒了,如今‘雖位極人臣,不由進士者,終不為美’,再提這些不過是貽笑大方!你瞧衛禦史家的人,可曾句句不離鳳州衛?”

又說,“宋少監怎麽教導宋奶奶,那是宋家的事兒,輪得到你來指手畫腳?你再這樣沒規矩,下回不要叫我帶你出來了!”

蘇少茉麵紅耳赤,被妹妹推了兩把,才咬著嘴唇跟宋宜笑賠禮。

宋宜笑雖然客客氣氣的表示自己一點都不在意,但心裏豈能真的沒想法?

所以接下來這頓飯的氣氛就很僵硬,饒是蘇少歌與蘇少菱竭力補救,又壓著蘇少茉不許她再多嘴,也以草草收場而告終。

散席後,蘇少歌搶先讓小廝去付了賬,又借送客的機會再次賠罪。

簡夷猶是男子,又不愛說話,下樓後等坐騎牽來,抱了抱拳,翻身上馬,也就走了。

宋宜笑這邊卻被蘇少菱拉著手,一時間脫不開身。

一直到蘇少歌送完簡夷猶,她們還在客套來客套去——蘇少歌想了想,就走了過來,正要說話,偏這會一陣秋風刮過,將宋宜笑帷帽上的麵紗卷起,宋宜笑自然伸手去按。

她手腕抬起時,寬大的袖擺卻滑下了一大截,被迎麵而來的風一鼓,一路落到肘上,大半個手臂都露了出來!

左右趕緊手忙腳亂的替她按下去,宋宜笑也是又羞又氣,匆匆跟蘇家兄妹交代幾句,就趕緊上車走人。

“六姐老是這麽沒輕沒重,在家裏也還罷了,一出門就要得罪人!”目送她遠去,蘇少菱憂心忡忡的對兄長道,“今兒這兩位估計也要記上她了,二哥你說她這性.子一直不肯改,將來出了閣要怎麽辦?她夫家可未必肯像咱們一樣成天給她善後!”

她邊說邊朝桃李樓走,想去喊被勒令留在雅間的蘇少茉——走了兩步卻不見兄長跟上,愕然回首,才發現蘇少歌依舊保持著目送的姿勢,神情若有所思,看來壓根沒聽到她剛才說的話。

“二哥?”蘇少菱一驚,忙走過去扯了把他袖子,“人都走了,你還在看什麽?”

“嗯?”蘇少歌這才醒悟過來,聞言卻失笑,“你想到哪兒去了?我不過恰好發現一件事情,覺得有點奇怪罷了。”

蘇少菱卻半信半疑的望著他,小聲道:“二哥,自從爹爹致仕之後,咱們家往後可全靠你了!以你的出身與才華,將來什麽樣的大家閨秀娶不到?那宋奶奶雖然花容月貌,終究已是有夫之婦!”

“你這操的什麽心?”蘇少歌哭笑不得的伸手摸了摸她鬢發,笑罵道,“我是那種人麽!”

見蘇少菱還要說什麽,他知道這妹妹素來口風緊,又執拗,怕她糾纏不清,索性把她拉到一旁告訴,“方才那宋奶奶伸手按住麵紗時,被風吹下袖子,露出手臂,我不及回避看了一眼,似看到她臂上守宮砂仍在!”

“什麽?!”蘇少菱驚道,“這怎麽可能?!難道那燕國公……?”

“應該不至於!”蘇少歌沉吟道,“晉國長公主雖然向來寵愛子女,但最偏疼的還是燕國公!否則當年怎麽會特特請求太後撫養他?他要吃了這麽大的虧,無論長公主還是太後,都不可能善罷甘休的——但當初爹致仕時,這兩邊都沒什麽話,可見他在烏桓雖然吃了苦頭,但還在太後與長公主的容忍範圍之內!”

蘇少菱卻不這麽認為:“這種事情要傳了出去,燕國公還有臉在朝堂待下去麽?!相比他的前途,太後與長公主能不忍?再說這種事情,據說也有天生的,未必是在烏桓吃了虧!”

又提醒,“那宋奶奶雖然美貌,出身卻算不得高貴,父母也不是很可靠,燕國公選了她做妻子,誰知道是不是因為她沒父兄撐腰,發現了這秘密,也不敢聲張?”

“等我查一查。”蘇少歌思忖了會,叮囑道,“這事太大了,你千萬不要傳出去,連爹娘也先不要說!”

蘇少菱嗔道:“你當是我六姐呢?這還要你說?”又惋惜道,“可憐了宋奶奶,那樣一個美人,人又客氣,竟攤上了這麽件婚事!”

蘇少歌笑了笑沒說話,心想妹妹到底是女孩兒,知道了這麽大的事,第一個反應竟是可憐宋宜笑——簡離曠本來就不喜歡小兒子,要知道簡虛白不能人道,無法傳承子嗣,怎麽可能不打爵位的主意?

“簡虛白就算因此被奪了爵,有他背後的那位在,應該也輪不到簡離曠,多半是給簡夷猶。”蘇少歌暗忖,“有長興那層關係,把簡夷猶拉到趙王這邊……”

他心念一轉,吩咐妹妹:“去喊少茉下來,天色不早,咱們該回去了!”

茲事體大,他得跟幕僚心腹好好商議——簡虛白背後那位可不是好惹的,難得這麽個機會,怎能放過?

“也不知道這宋奶奶是什麽性情,若能把她也策反,倒是越發方便了!”

蘇少歌看著兩個妹妹出來,決定,“回頭讓少菱設法跟她多來往幾次,總得試試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