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聽此訊,夫妻兩個都是一驚——宋宜笑一邊起身一邊急問:“人呢?救起來沒有?!”
“回奶奶的話,巡夜的侍衛已經有人下去救了,隻是結果還不知道。”門外的丫鬟是栗玉,她遲疑了下,又含蓄道,“聽說表小姐跳湖時,穿戴有些單薄。”
也就是說,韋嬋這次跳湖,哪怕被救活了,名節也是個問題了。
宋宜笑又驚又怒,匆匆穿戴好了,見丈夫也在係著中衣帶子,便道:“你明兒要上朝,現在就不要操心了,先安置吧!”
“你出門時記得係上披風,當心夜裏冷!”簡虛白看出她不希望自己一塊去,沉吟了會,到底把才係好的衣帶又拉散了,道,“確認人沒事就先回來,隻要人在,有什麽話明兒說也一樣。何況過了一晚上,她冷靜之後興許還說得通一點!”
宋宜笑歎了口氣:“我知道。”
她係上厚緞披風,領著栗玉等人三步並作兩步到了絳杏館——遠遠的還沒進去,已見館中燈火通明,到了近前一看,她氣得差點眼前一黑:這裏三層外三層的人圍著,哪裏還像深宅大院的樣子?
不知道的,還當是在唱戲呢!
“奶奶您來了?”看到她之後,人群頓時一陣騷動,片刻後讓出一條路來,衣著整齊的大管事笑眯眯的走出來,規規矩矩的給宋宜笑施了個禮,方含笑道,“奶奶您請放心!表小姐已經順順利利的救起來了,且人上來時還有呼吸,這會小的已派人去請大夫來,保準出不了大事兒!”
宋宜笑深呼吸數次,到底沒忍住,抬手就是一個耳刮子:“三更半夜,你喊這麽多人在這裏,是想造反麽!?”
她這會殺了這大管事的心都有了——本來想著韋嬋悄悄住在絳杏館,這會天色也晚了,如果知情的人不多,總還有封鎖消息的指望。可現在這麽多人在,這消息哪兒還壓得住?!
就算把在場的人都滅了口,大管事都鬧這麽一出了,會不留後手?隻怕這會事情已經傳出府了!
宋宜笑想到這裏,就氣得全身發抖:早就知道這些人是禍害,萬沒想到他們居然膽大包天到這地步!
“奶奶您誤會了!”大管事好像挨打的不是他一樣,晃了晃就又站穩,心平氣和道,“表小姐跳的是絳杏館前的那個湖,那是咱們府裏最大最深的水域,又是晚上,要不多喊些人,恐怕不能及時救起來。這些人之所以這會還在這裏,是因為表小姐被救起來時,外衫已經被水衝掉了,為了表小姐名節的考慮,小的才讓他們都不許離開,方便待會的提點。”
宋宜笑哪會信他這番話?
但她還沒接口,大管事又道,“今晚之事,要有隻字片語傳出去,小的甘願受罰!”
“你最好記住這句話!”宋宜笑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冷笑著道,“我表妹要有個三長兩短,你也別想跑!”
又一拂長袖,這才冷著臉,進了絳杏館的門。
“你們是怎麽做事的?”宋宜笑到內室看了被安置在榻上的韋嬋,見她已經換好了衣裙,臉色雖然透著蒼白,但呼吸還算平穩,略略放心,不免就要追究這裏服侍的人了——怕吵醒韋嬋,所以她把人喊到外間才開口,“明知道表妹這兩日心緒不佳,也不看緊一點?!”
尤其是素蝶,“你是表妹從韋家帶過來的人,大半夜的不勸你家小姐好生安置,竟讓她跑到外麵去了!你什麽腦子!?”
素蝶慘白著臉,瑟瑟發抖,好半晌才哆嗦著道:“奴、奴婢知罪!”
宋宜笑看著她這惶恐的模樣,越發不喜:“現在知道害怕了?早幹什麽去了!”
又將簡虛白派來的那幾個下人狠狠訓斥了一頓,想到韋嬋這會得有人守著,才放她們回內室去伺候:“巧沁、栗玉你們也去,給我盯著她們不許偷懶!”
這樣把人都支開,獨留了素蝶在外間,宋宜笑麵上的怒容就轉成了疑惑:“怎麽回事?表妹為什麽忽然去跳湖?!”
她在克紹堂才聽到這消息時就覺得古怪:韋嬋之所以來找自己這個表姐,就是不想死,這要是韋夢盈鬆口之前,她興許還會因為走投無路,不得不走窄路;現在韋夢盈已經鬆了口,最困難的時刻已經過去了,她怎麽可能再尋短見?!
“奴婢……奴婢……”素蝶低著頭,牙齒不住打戰,好半晌都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宋宜笑這會正鬧心,見狀不耐煩的一拍桌子:“快點說!”
“奴婢——對不住表小姐您!”素蝶咬了好幾次舌頭,才嗚咽出這一句,話音未落,整個人已經軟綿綿的癱倒在地!
“你最對不住的不是我,是你家小姐!”宋宜笑聞言沒好氣的回了一句,但瞥見她麵上絕望的模樣,心頭一跳,忽然感到一陣不安,忍不住朝前微傾,沉聲道,“你說這話什麽意思?”
倒在地上的素蝶還在嗚咽,尚未回答,大門忽然被推開,大管事當先走了進來,溫和道:“奶奶看完表小姐了嗎?若是看完,小的有些話,想跟您商量商量!”
宋宜笑本來以為他是帶著大夫進來的,聞言自是大怒!
但嗬斥的話才到嘴邊,她腦中靈光一閃,脊椎上陡然冒起一股寒氣!
“我這會哪裏來的空?!”宋宜笑暗自後悔剛才攔阻簡虛白陪自己一同前來,但現在再懊悔也已經晚了,她按捺住驚惶,冷聲道,“你方才不是說派人去請大夫了?人呢?怎麽還不來!我來之前,夫君可是再三叮囑,確認了表妹無妨後,就要我早點回去的,可沒這麽多功夫耽擱!”
“奶奶真是心思靈敏,小的才開口,您就反應過來了?”大管事說話之間,身後已走出十數名勁裝打扮的下人,宋宜笑隨意一掃,便知都是方才圍在絳杏館外之人。
這些人進來後也不行禮請安,其中四人迅速分散開來,將宋宜笑圍在當中,軟禁之意不言而喻。
其他人則迅速衝入內室——這中間隻有巧沁短暫的喊了一聲,隨即便歸於沉默。
宋宜笑的心也徹底沉了下去!
大管事見內室中走出一名下屬,對自己微微頷首,卻是徹底放了心,悠然道,“這樣倒也好,省得小的再費口舌給您解釋目前的處境——不過奶奶指望公爺那邊發現不對,過來給您解圍,卻要失望了!小的既然想跟奶奶單獨談談,又怎麽可能讓公爺來打擾呢不是?”
要擱平常,三更半夜的宋宜笑一去不回,簡虛白肯定會起疑心!
但如今韋嬋出了事,宋宜笑又很重視這個表妹——假如給克紹堂那邊傳消息,說宋宜笑因為韋嬋情況危急,決定留在絳杏館陪個夜,簡虛白未必不信!
尤其是宋宜笑剛才來時還直接表達出不希望簡虛白過來!
“明天不是休沐,簡虛白天不亮就要去上朝,然後去兵部當值……”宋宜笑想到這裏心都涼透了,“他這麽一上差,若無意外的話,得到申時才會散衙!”
也就是說,從現在起到明天申時,這將近一天一夜的時間,簡虛白都無法發現府中的驚變!
當然,如果明天簡虛白散衙回來看不到妻子的話,那是肯定會起疑心的!
但大管事既然敢動這個手,怎麽可能沒後手?最簡單的,抓住宋宜笑的把柄,讓她見到簡虛白也不敢告狀!
“我真是昏了頭!”宋宜笑心中驚怒交加,“早就知道這些人跟我們夫婦是兩條心,竟然還一直放任他們在府裏!”
扣著這些人不見得有錯,但任由他們繼續在府中當差,這就真是糊塗了!
尤其是剛才進來前,明明在絳杏館外看到那麽多人反常的圍在四周了,她卻隻想到這些人會讓韋嬋跳湖的事情散播出去,教訓了一番大管事,竟就毫無防備的踏進門!
“奶奶不必驚惶!”大管事看出宋宜笑的心思,意味深長的笑了笑,和藹道,“小的原本其實也不想嚇到奶奶的,隻是奶奶似乎對小的有許多誤會,以至於小的這些日子都尋不到機會求見奶奶——迫不得已之下,小的才出此下策,還請奶奶原宥!”
“如今我為魚肉,你為刀俎。”宋宜笑這會滿心懊惱,但到底是經曆過生死的人,雖驚不亂,聞言譏諷一笑,不緊不慢道,“你又何必繼續惺惺作態?”
大管事笑著道:“奶奶這話可真冤枉小的了,主仆有別,小的哪敢對您無禮?”
又說,“表小姐被救起及時,明兒再請大夫瞧也是一樣的。何況半夜三更請大夫,徒惹議論,對表小姐的名節也不好!奶奶可不要誤會小的!”
“你方才口口聲聲說大夫快到了,這會又口口聲聲說明兒再請,變得這樣快,倒也有臉在這兒信誓旦旦?”宋宜笑撥了撥腕上鐲子,淡淡道,“有什麽目的就直說吧,我若是能答應,自會答應;若是不能答應,那你也爽快點送我上路,大家都省事!”
“奶奶這話小的可不敢當!”大管事任憑她催促,卻依舊客客氣氣道,“小的哪敢動您呢?小的隻是看三公子大婚在即,那批名單奶奶卻始終抽不出空來看,所以想求奶奶,能不能趕著今兒個晚上……把這事定了?”
宋宜笑正懊悔沒有早點把他們打發掉,但這會聽了這要求卻想都沒想一口回絕:“不能!”
大管事微怔道:“奶奶這可就不慈悲了啊!”
話語雖然依舊謙恭,語氣中的威脅之意卻昭然若揭!
“你當我傻的麽?”宋宜笑冷笑著道,“就憑你今兒做的這一出,怎麽可能輕易放我脫身?橫豎不會有好結果,我為什麽還要如你所願?!”
——她這麽說可不是真的為了求個痛快,而是今晚大意之下落入大管事的陷阱,這會主動權都在大管事那邊,憑大管事提多麽輕易的條件,她要是答應了,下麵的話不用腦子都能想出來:
奶奶您的承諾小的不相信,您看看是不是給點憑據啊把柄啊什麽的,好在小的放了您之後,也能平安無事?
到那時候,她想活命,除了簽定種種城下之盟還能怎麽辦?
宋宜笑雖然不甘心就這麽死了,卻更無法容忍一個奴才把自己玩弄於股掌之間!
所以非但幹脆利落的拒絕,還抬手正了正衣襟、釵環,神情輕蔑道:“要殺就殺!想誆我死之前還要為你所用,那是做夢!”
果然,見她擺出慷慨赴死之態,大管事皺眉片刻,卻收了之前的裝模作樣,撣了撣衣襟,在下首坐了,淡笑道:“奶奶這麽說,無非是想讓小的給您一個保證——這倒也不是不可商量!”
見宋宜笑冷笑不語,他轉了轉拇指上的扳指,意味深長道,“奶奶進門不久,公爺政務繁忙,想必這簡家上下,大部分的事兒,譬如公爺與駙馬、三公子的罅隙之類,您還不知道?”
“今晚倒是個好機會,橫豎時間還早——”
“不如,小的給您說道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