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後雖然一直支持太子,但顯嘉帝到底是她的親生兒子——既懷疑太子有意弑父,還會不會繼續幫著東宮可真不好說了!
宋宜笑想到這兒難免蹙眉,不過簡虛白卻搖頭:“皇外祖母不是懷疑我們,而是提醒我們!”
他微微眯眼,“縱然不說皇舅親自帶大了太子,且視我如己出的情份,單說利害關係:冀國公還朝到現在才一年,東宮出身的何文瓊是去年年底,掐著封印之期才坐上兵部尚書之位的。假如皇舅眼下有什麽不好,即使太子順理成章的登基,地位豈能穩固?”
青州蘇氏可是從下古時代崛起,一路顯赫至今的名門望族!
論底蘊,當今天下可以說無人能出其右——畢竟當年的六大閥閱,哪怕是太子妃出身的鳳州衛氏,如今也分明敗落了。
相比之下,昔日聲名赫赫的海內六姓中,蘇家是混得最好的!
這樣的門第,才被打壓了區區一年,哪怕顯嘉帝留有遺詔賜死冀國公,單憑蘇少歌在,也不是沒機會玩死新君!
畢竟征烏桓的大軍解散才一年不是嗎?
宋宜笑心念電轉,道:“你的意思,是有人會把玉山公主出人意料的氣暈陛下之舉,說成是受了太子的蠱惑,存心謀害陛下?”
“誰都知道太子最大的支持者是皇外祖母與皇舅,想要這兩位對他失望,汙蔑他不孝,是最好的辦法!”簡虛白淡淡道,“不過皇外祖母可沒那麽好糊弄!”
說是這麽說,他還是有點擔心的,“貴妃至今還在禁足——這種事情,鍾陵郡王的年紀跟身份,卻也不適合出麵的。若皇舅母跟妃嬪們私下向皇舅頻繁進言,皇舅在震怒之下,恐怕多少會聽進去些!”
“貴妃娘娘是侍奉陛下的老人了,在宮闈了好歹也這麽些年!”宋宜笑沉吟道,“難道在三宮六院之中,竟沒有一兩個知交嗎?”
“有倒是有,不過眼下估計也派不上用場。”簡虛白眯眼道,“地位擱那兒,哪有開口的資格?”
——顯嘉帝雖然殺起異母兄弟姐妹們毫不手軟,在朝野之間的風評卻著實不壞。
究其原因,除了治國手段外,就是他在女色上,非常符合“明君”的形象:第一不許後宮幹政;第二,後妃在他麵前的體麵程度,與她們的位份有直接的關係,哪怕絕色如暖美人,至少場麵上,也沒有“恃寵生驕”的特權。
最好的例子就是,崔貴妃的親生兒子是太子,但在蘇皇後麵前,卻也不敢造次!
當然貴妃畢竟僅次於皇後,若崔貴妃這會被放出來,親自到顯嘉帝跟前的話,倒也不是不能跟蘇皇後打一打擂台。而投靠崔貴妃的那些妃嬪位份資曆都不足,縱然心向西福宮,又哪敢出這個頭?
“但之前皇後反駁太子妃解禁貴妃的理由,就是怕勾起陛下的煩心事傷了身體。如今玉山公主才火上澆油過,這會誰敢提放出崔貴妃呢?就算放了她出來,包括皇太後在內,也肯定不讚成讓她去見陛下的!”宋宜笑想到這裏,彎眉越發緊蹙,道:“這麽說,這個虧隻能吃下去了?”
聽出她語氣中的不甘心,簡虛白不禁失笑:“怎麽可能?”
隻是化解之法他卻不肯說了,隻抬手拂過妻子麵頰,溫和道,“廟堂之爭是男兒份內事,你還是不要操心了。倒不是我不信你,隻是一來你以往沒少殫精竭慮,如今我又不是應付不來,何必拖你下水?二來……”
他沉吟了下才道,“皇外祖母與皇舅,乃至於娘跟大姐,都不喜女子幹政——代國姨母屬於特例——你太摻合這些事,皇外祖母跟皇舅橫豎見得少也還罷了,娘跟大姐必定會對你不滿!這卻不好了。”
宋宜笑明白他的意思,自己從娘家得不到支持,若得罪了婆婆跟大姑子,哪怕有簡虛白的維護,很多場合也難免受到排擠,對自己的前途非常不利。
她從來不是不聽勸的人,對於幹政也不是很有興趣,不過是因為夫妻一體,涉及切身利益乃至於前途,不得不上心罷了。如今聽丈夫這麽一說,也沒什麽抵觸的心理,鄭重點頭道:“我理會得!”
隻是提醒,“但若有什麽大事發生還是跟我說下的好——不然我出去說錯了話做錯了事,不定反要拖累你了!”
“當然!”簡虛白含笑湊過去親了她一下,對妻子的順從很是滿意。
其實他不願意妻子太插手政事,除了他方才說的理由外,還有一份隱秘的擔憂:正如袁雪沛所言,爭儲這種事情,哪怕占足了上風,不到塵埃落定都不好說最後結果。
前朝就是個例子——申屠貴妃跟貞媛夫人寵冠六宮,把太後母子壓得喘不過氣來時,誰能想到最後登基的竟是嫡出的顯嘉帝呢?
隻是袁雪沛可以把妹妹許給衡山王府,以避免他日事敗之後牽累家眷。
簡虛白總不可能也休了宋宜笑,給她找個中立派的後夫吧?
所以在未雨綢繆上,他隻能拿自己那沒見過麵的姨祖父城陽王做參考。
城陽王是申屠貴妃的嫡親表哥,當時也是申屠貴妃的支持者。他這一脈能傳到現在,除了蘇家的求情外,也是因為端木老夫人等家眷摻合的不多,跟太後母子之間的仇怨不算深刻。
不然即使蘇家出麵……噢不對,不然蘇家根本不會冒得罪太後母子的風險求這個情!
“我往後做的事情,如非必要都不跟善窈說了,這樣即使他日落敗,興許也能為她求一線生機?”簡虛白心下思忖著,“哪怕落到姨祖母如今那樣的處境,好歹能活。”
他自己從踏上這條路起就做好了身敗名裂的準備的,無論將來勝負如何倒也沒什麽懊惱後悔。隻是若因此拖累了心愛的妻子,他卻不甘心了。
是以這會一邊替太子做事,一邊卻已經暗暗的考慮給妻子預備條後路了。
這會見宋宜笑答應的爽快,心頭大石落下,不禁將她攬到懷裏親呢了一陣,才道:“這段時間忙得跟什麽似的,都忘記姨祖母的事了。明兒我得趕緊去三叔那兒走一遭!”
“誰還等得到你?”宋宜笑聞言“撲哧”一笑,拿食指點了點他胸膛,嗔笑道,“那天吊唁完王舅回來,我就命人去跟三叔說了!”
簡虛白讚了句她細心體貼,關切道:“那姨祖母現在?”
“三叔好說歹說,姨祖母也沒肯鬆口!”宋宜笑無奈的一攤手,“這幾天三叔差不多天天都要去姨祖母跟前請安呢!隻可惜說到現在了,姨祖母仍然無動於衷!真真是叫人無可奈何!”
“明兒我早點回來,咱們趁天色還亮時去一趟,跟三叔一塊勸一勸吧!”簡虛白皺眉想了會,道。
他跟端木老夫人雖然沒有相處過,但當年在烏桓中毒時,到底是老夫人出手才保下一命。
如今這位長輩染了風痹在身,原本就得住地氣和暖又向陽的地方才容易好,偏還扃牖在個幾十年沒住過人的院子裏——想也知道肯定對身體不好的!
之前忙的時候顧不上也還罷了,如今空下來,自然不可能繼續袖手旁觀。
隻是不想次日上午,宋宜笑起來沒多久,長興公主卻派了人來找她了:“我家殿下有要事與夫人相商,請夫人速速過府一敘!”
長興公主跟宋宜笑這對妯娌當著晉國長公主這個婆婆的麵掐架,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所以她的人對宋宜笑當然尊敬不到哪裏去。
隻是宋宜笑總覺得那陪嫁宮女的輕慢態度之下,似乎還有些惱意,回內室更衣時,不免暗忖:“這是在長興手裏受了委屈,到我這兒來後流露出來了?還是覺得長興又吃了我的虧?”
如果是前者也還罷了;如果是後者,那她可要做好準備了——她最近可沒招惹長興,別是被誰栽了贓!
結果到了長興公主府後,妯娌見禮、奉茶落座,長興公主寒暄話都沒有一句,直接叫人清場,完了也不廢話,隻問:“姨祖母——本宮是說廢城陽王妃,她帶來帝都的那個外孫女兒,是個什麽樣子的人?”
宋宜笑聞言微吃一驚,道:“三嫂怎麽想起來問沈表妹了?”
“表妹?”長興公主冷笑了一聲,用力一撥腕上玉鐲,不屑道,“本宮可沒這樣不知廉恥的表妹!”
這話說出來,宋宜笑哪還不知道,沈綺陌竟與簡夷猶有了什麽瓜葛?!
至少,長興公主懷疑這對表兄妹之間有了瓜葛!
“這是不是誤會?”宋宜笑先是一怔,繼而是不信,“三嫂請想,姨祖母帶她來帝都到現在,統共才幾天?何況姨祖母抵達的次日,我跟夫君前去拜見時,聽說隨姨祖母來的鶴愛表弟染了風寒,這沈表妹所以受命前去照拂——就算那位表弟轉天就好了,姨祖母的風痹可是一直在治著哪!有長輩要盡孝,她哪來的功夫出門?”
沈綺陌不出門的話,“而三哥與三嫂,好像隻在姨祖母抵達的那天,過去露了個臉,之後就沒再去過吧?”
總不可能那樣一個照麵,簡夷猶就對沈綺陌一見鍾情?
“你當本宮不想當這是誤會?!”長興公主麵無表情的看了她一眼,“但你告訴本宮,有正經表兄妹會送親手雕的鴛鴦玉佩做為心意麽?!”
長興公主原不是多麽賢淑文雅的人,忍到此刻已經不容易,這會眼睛都有點紅了,切齒道,“而那個小賤人送給駙馬的回禮你道是什麽?!”
“是一條繡了交頸鴛鴦並蒂蓮的帕子,一個角上還繡了她閨名裏的‘陌’字!”
“要不是左右提醒姨祖母帶了這麽個外孫女來,本宮還道是哪個勾欄裏出來的東西哪!”
宋宜笑看著她暴跳如雷的樣子,卻沒多少同情的心思,隻想著:“你現在知道委屈知道不高興了?這沈表妹再怎麽勾引你駙馬,總不可能讓你下堂——當初裴幼蕊可是連名份都被你給搶了!嘖!”